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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是清晨。
何贵坐在书房里面,望着窗户外面那颗樟树微微有些发怔。
樟树是常绿乔木,即便是冬天也是一派绿色。以前的时候他只是在南方见过,却没想到在北京居然也有。不过,比起以往见过的那些参天古木似的樟树,他家里的这颗不仅个儿矮,而且叶子也早已经落得干干净净。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这樟树还会再次长出新叶,而且,夏天的时候也能防蚊虫,让人晚上清静不少。
“老爷,你到底还写不写啊?看树都看了快一刻钟了!”小丫头师雪韵微微有些抱怨地说道。自从到何贵家里当了佣人,师雨烟主要负责家里的财务以及饮食,师小海负责院子里的清洁,有时候还要劈劈柴火,至于这小丫头,则是负责打扫室内,以及跟师雨烟一起洗洗衣物,而在何贵练字或者写什么东西的地候,她也要在旁边磨一下墨。
“啊?”被小丫头这一叫,何贵才从失神的状态里面恢复过来,搓了一把脸,拿起笔就往纸上写。
“老爷,还没墨呢!”小丫头又叫道。
“呃”看着毛笔在纸上划出来的那一道白印,何贵微微有点儿脸红,却兀自嘴硬:“什么没墨?老爷我是先练一下手!”
“嘻!”师雪韵掩嘴偷笑。
“不许笑!没规矩!”何贵故作严肃地斥道。
“耶!”小丫头吐了吐舌斗,对何贵做了个鬼脸,浑没把这话当回事儿。
“你这丫头还真是”何贵当然不可能真对小孩子发脾气,只能摇头苦笑。不过,师家姐弟三个的表现倒也有些奇怪。师雨烟为人平和,没什么脾气似的,这倒是没什么出奇的;师小海就跟何贵预计中的问题小少年有些不同,虽然稍有点儿暴躁,却很听师雨烟的话,也从来不跟何贵犯犟。说干嘛就干嘛。反倒就是头次见面的时候并不怎么突出的二丫头,老是表现出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时常在何贵面前作怪。对此,何贵倒是想起了一句以前在三毛一本书上看的话:“老二就是夹心饼干里面地那层心儿,因为时常被忽略,所以要经常跳出来以求关心!”
“老爷,你又犯愣了!”看着何贵又定在那里,师雪韵再次叉腰敬告。
“胡说!老爷我这是在想该怎么写,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何贵揉了揉额头。斥道。他这是在写奏章,该如何措词倒是知道,可如何把这些话写成文言文可就难为他了。虽然在户部的时候他也经常阅读各地的奏本。可是,读跟写,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去,把进吉给我叫来!”
“叫吉少爷?嘻嘻。老爷你是不是不会写啦?”小丫头跳着脚嘻笑问道。
“再说?再说信不信我揍你!”
何贵作势欲打,小丫头也不害怕,留下一阵嘻笑声,人却早已经跑了出去。
何进吉也是刚刚起床没多久,听到何贵招呼,立即就赶了过来。他还真怕这个三叔!事实上。不仅是他,自从何贵上一次罚了贺根儿之后,这家里,还真没有几个不怕何贵的了,只是师雪韵这个调皮丫头除外。
那一次,贺根儿没有选择拿钱走人,所以,只得拿起斧头劈柴去。从早上开始。足足劈了十多个时辰,何贵到户部上差回来的时候,这小子也还没有劈完,最后,一直劈到凌晨三更天才停手。劈完之后,也没顾上师雨烟给他在厨房留的饭,直接步履蹒跚的回到屋里,栽倒就睡。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然后,把在厨房里给他留下的五个馒头。两盘菜儿还有大半锅稀饭干了个底儿朝天,又回屋睡了一整夜才稍稍恢复了一些。不过。即便如此,这小子一连好几天都是累恹恹地模样,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并且经常叫胳膊疼。
虽然,贺根儿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就只是累一点儿,可是,何进吉也是庄户人家出身,饿着肚子一连劈上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木头,他也知道那有多苦多难受!所以,本就有些害怕何贵地他,在那之后,连早上起来读书的声音也小了许多,生怕打扰了何贵。
“最近在干嘛?怎么不经常见到你?”何进吉进来之后,低着脑袋向何贵请安,何贵回了一声,又开口问道。
“跟贺根儿一起去拜访了一下老师!”何进吉低声答道。
“拜访老师?呵呵,原来如此。怎么样?见过了?”何贵明白了。这年头,进京的举子在参加考试之前,都要先投贴给主持他们参加院试的主考或是监考,顺便送些“见”说白了,也就是打关系。不管这老师会不会成为他们会试的监考,总之,能说上几句话总是没错地。这规矩自从有了科举考试以来就差不多存在了,倒也不是清朝的原创。
了两次,恰好老师都不在,没见着!准备过两天再去进吉老实的答道。
“两次都没见着?”何贵想了一下,突然又笑问道:“你是不是给的钱不够呀?”
“还要给钱?”何进吉一怔!
“当然要给钱!要不然人家等等!你难道你没给钱?”看着何进吉失神的模样,何贵也是禁不住一怔,立刻问道。
“我给了!”何进吉急忙分辩“给了门子三吊,给了老师见十两!”
“十两,就十两?我,我说你小子哇哈哈哈,哈哈!”
何贵抱着肚子就是一阵狂笑,直笑得面目通红。何进吉见了,立即也知道是自己办错了事儿,也是羞得满脸泛红,站在那儿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呃哈哈好了,哈,你小子还真行!”何贵极力忍住笑,指着何进吉一个劲儿地直点,却是说不出话来。
“真是,十两银子也不少了。有什么好笑的?”师雪韵嘟着个嘴,小声说道。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何贵轻斥了一声,脸上却依旧笑容不减。京官穷,那些搞学术的京官就更加穷了,就像那些翰林、詹事,听着风光,都是大知识分子,可真数起来,这里面甚至有的都快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欠债的更是比比皆是。所以这些人每每都要抢破了脑袋去争取放差到地方上监考或者主考的机会,指望的就是能多收几个财主门生,等到来年会试地时候好多收一些“见”把旧帐还清,然后再拖新帐。可何进吉这小子却只封了个十两的“见”拿过去,难怪人家不愿意见他。
“三叔,我我该怎么办?”何进吉性子柔弱,一直在朝邑读书。没怎么见过世面,但这却并不代表他就是傻子。何贵这么一笑,又一直说什么“十两”他当然也就知道那老师不见自己,是因为钱送少了的缘故,立时便有些着急。
“好了好了。你也别急!不就是一次会试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老师是谁?”看到何进吉着急的模样,何贵微微有些摇头。这小子被老何家的上上下下寄予厚望,可在他看来,何进吉虽然本性不错,却完全不适宜做一家之主,尤其是老何家这样刚刚才发达没多久,需要一位有见识、有韧性、有魄力的领导人的情况下。他就更加不适合了,在何贵看来,甚至就连现在城外帮忙何守富经营染坊的何进宝也比他强。可惜,这年头就是读书人为大!也幸好老何家一向团结,何守财、何守富兄弟俩感情好,小字辈们也没谁想太多地东西,力一直在往一处使,要不然,老何家以后地前途还真的难说。
“我老师是詹事府詹事吴赞善!”
“吴赞善?没听说过!小人物罢了,看他地意思。无非也就是要钱!过两天再封个五百两的见过去,不信砸不趴下他!”何贵笑道。
“五百两?三叔。这是不是太多了点儿?”何进吉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舍。
“呵呵,进吉啊,节俭是好事儿。你二叔也没少为这事儿敲打过我,不过,有时候,这钱该花的也还得花。”何贵摇了摇头,又接着笑道:“本来呢,依三叔我的意思呢,是让你直接捐一个官儿,然后回家做你候补官儿!反正也别想着补缺,就是把身份撂那儿,让人知道老何家有位朝廷命官坐镇,不求闻达,只求安康!不过,你二叔不乐意,非得让我看着你把这一科考完再说!所以,我也就没跟你说,想让你安心等着考试!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去拜访老师,嘿嘿,这年头人人求利,没有孔方兄开路,想做件事太难了。何况是这种关系到人生前途地大事?”
“那,那我就去准备五百两!”何进吉唯唯诺诺,又开口说道。
“行啦,又没多少钱,还是我来出吧。待会儿给你!”何贵挥手说道。
“那,小侄谢过三叔!”何进吉一躬身,就要向何贵行礼。
“谢什么谢?这老杨头,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以前你可是年祭的时候都敢偷跑去镇上看戏的算了算了,”何贵叹了口气,又招手把何进吉给叫到近前,然后一把将其按坐在书桌前“帮我个忙,写份奏章!”
“写奏章?三叔,这我只是个小小的举人,没写过这种东西!”何进吉吓了一跳,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是让你自己写,我说白话,你给我改成文言!”强使劲儿把这小子又按回去,何贵已经有些不悦。
“噢!”
“这个算了,还是不写奏章了。改成条陈吧,待会儿先给和珅看看!”
“和珅?”听到这个名字,何进吉又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