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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石桥前,夜璃歌停下脚步,定定看着石碑上那三个字:武侯镇。
很显然,这是为了纪念窦氏一族某位出色将领而设立的,只是,这将领是谁呢?
“姑娘。”
不妨后方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夜璃歌略略吃了惊,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精神矍烁的老者,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老丈好。”夜璃歌侧身一福。
“姑娘可是远来的客人?”
“是。”
那老丈行事也甚磊落:“老朽的家就在前头,姑娘请去坐坐吧。”
“好。”夜璃歌点头,跟在老者身后,过了石桥,沿着河沿一直朝前走,直到一座古朴的院落前。
老者单掌一推,厚重的石门缓缓启开,老者也不相请,抬步而入,夜璃歌随后跟进,先看见院中立着一株郁郁葱葱的柏树,再看见树下有个孩子,正一手拿书,一手摆布石子,再仔细看,却是个阵法。
孩子大概入了迷,根本没有注意到外人进来,老者也不吵他,至旁边石桌旁,示意夜璃歌坐了,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清茶,方缓缓言道:“武侯镇的风采,已然成为过去,倘无必要,实在不想扰这清幽。”
夜璃歌一怔,随即笑了:“老伯虽坐在家中,但昼习兵书,夜观天象,岂是久居泉下之人?纵云闲云野鹤,只怕也是心在天下吧?”
老者提壶的手悬在半空,眼里忽然射出丝灼光:“五十年了,已经五十年了,垂垂老矣,还焉敢提天下?”
“老丈虽年长,却壮心不已。”夜璃歌依旧微微浅笑,“在下不才,冒昧揣之,老丈心中,对于当下时局,定有块垒,何妨坦诚以告之?”
“可惜了。”老者不回答,反而言道。
“怎么可惜了?”
“可惜你是个女儿身。”
“老丈这是什么话?难道女儿之身,便不可言谈天下之事么?”
“那倒不是。”老者摇头,“只是,空有一身抱负,若不能上战场,也是枉然。”
夜璃歌笑笑,却也不替自己辩解:“老伯,还是说天下局势吧。”
老者振振肩膀,清咳一声,夜璃歌立即竖起双耳,准备聆听他高论,不想老者却向那小男孩儿招招手:“锋儿,你过来。”
“是,爷爷。”小男孩儿应了声,立即跑到石桌前。
“你且给这位大姐姐好好解说解说。”
小男孩儿不紧不慢,先拿起三块石头,摆在桌上,方有板有眼地道:“现今天下三分,为金瑞、虞国、北宏,经过数番变动,已成鼎足之势,然,虞国少人口,金瑞少良将,唯有北宏,帝武将精兵足,将来定可一统天下。”
看着这小小稚子,夜璃歌眼里闪过丝惊奇——他提出的论点,竟然有些,连自己都不曾想到。
然而,这小男孩儿却似卯足了劲儿要让她吃惊,再次侃侃言道:“但设若虞国与金瑞合谋,长短互补,则北宏再势大,也难取天下,是以北宏当下之要务,是趁南宫墨立足未稳,分兵牵制住杨之奇的同时,再次对金瑞发起进攻,并在金瑞国内大量散布对南宫墨不利的谣言,令其难以施展手脚施政,唯有如此,才能撕开新的突破口,可光如此还不够,北宏还必须加强自己的兵力,以备将来一统天下之后,分兵而治之用。”
夜璃歌露齿微笑,连连点头:“小哥这番评点天下的言论,可谓精彩之极,但不知小哥,可有入将为相之志?”
“我要做,就做全天下的兵马大元帅!”小男孩儿高高地昂着头,眉宇间的神情骄傲极了。
“好,窦氏果然是将门世家,就连小小孩童,也能笑谈风云。”
“去吧。”老者伸手,疼宠地拍拍小男孩儿的头,看着他一蹦一跳地远去,方转目看定夜璃歌,“但不知,这一番对论,可令姑娘满意否?”
“不瞒老伯,在下此来,原是为了访寻将材,既然尊府龙虎暗藏,何不令其出,而一展雄材于天下?”
“只因,时机未到。”
“时机?”
“对,时机。”
“既如此,在下也不再强求,告辞了。”夜璃歌到底是个灵透人,知道这等智者可遇不可求,倘若他说时机不成熟,那便不成熟,是勉强不来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小别胜新婚
准备打道回宫。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心中忽然多了份思念,多了份牵挂,多了份异样。
沿着长长的街道,马车缓缓朝前行驶着。
“我们要见刘掌柜。”
“滚开!”人群里传出个爆喝之声,“刘掌柜是你们能见的吗?”
夜璃歌伸手拍了拍,马车停下,她伸手撩开帘子,定睛看去,却见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围在一家店铺外面大吵大嚷。
“明明说好,今年的小麦收五钱一斤,为什么到头却变成三钱?”
“嗬,”立在台沿上的伙计抬高下巴,神色冷然,“嫌价低,那就去别的地方卖啊。”
“可我们,我们明明之前签好合约的。”百姓们又吵嚷起来。
“合约?你们细瞧瞧,那合约是跟谁签的?”
“自然是刘掌柜!”
“哪个刘掌柜?”
“刘大掌柜!”
“这就对了嘛,可现在咱们这铺里,做主的是刘二掌柜啊!”
百姓们顿时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家掌柜说了,要卖了,就三钱一斤,如果不卖呢,就去别的地方,我们也绝不留难。”
伙计说着,正要进店将板门关上,人群里站出来一个百姓,眼巴巴地道:“这位伙计,麻烦你通禀一下二掌柜,让他通融一下吧,大家乡里乡亲的,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刘家财大势大,也不缺这点子钱。”
“嗬嗬,”伙计把手往腰里一叉,“古老头儿,你这话倒是说得有意思,财大势大,那也不是该着你们的!人家不愿意买,难道你们还想强卖啊?”
说完,他正要用力关门,人群里忽然响起声清喝:“慢着!”
伙计一愣,当即定睛看去,却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朝他招手儿。
眼里闪过丝狐疑,伙计下了石阶,行至书生跟前,书生压低着嗓音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伙计嗯嗯着连连点头,复返回店中,顺手阖拢门板,那动作,那气势,却比先时温和多了。
外头百姓们翘首盼望着,足等了半刻钟,方见那伙计重新启门走出,立在檐下轻轻咳嗽一声,道:“排好队,马上开秤。”
“多少钱一斤?”
“五钱。”
人群里顿时响起阵哗声,百姓们或担着箩筐,或背着竹篓,迅速排成一列,而那伙计又同着另外两名伙计,端出桌凳、大秤,在街边摆开,依序收购麦子。
倒是那书生,徐步踱到树荫下,立住。
“兄台,”直到此际,夜璃歌方走过去,用胳膊肘碰碰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嘘——”书生竖起根指头,放到唇边晃了晃,眼中满是狡黠。
两个时辰后,百姓们数着手中的散钱,一个个满脸兴头地离去,很快,刘记粮铺前就只剩下一地零碎的麦粒,及夜璃歌和那个书生。
“应秀才,我已经照你说的,按原价收购了所有百姓的麦子,你说的那位大客商呢,现在哪里?”
夜璃歌这才恍然大悟——怪道粮铺伙计忽然间改了主意,原来是这应秀才以重饵诱之,不过这应秀才,只怕也只是随口胡叨而已。
果然,应秀才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咳嗽两声:“我原只说,有大客商愿意重金收购这批麦子,却也没说,这大客商是哪一日到啊。”
“你耍我?”伙计两只眼睛顿时吊了起来,将两只衣袖一捋,“来人!”
顿时,几名彪形大汉操起家伙,从屋中冲出来,将夜璃歌和应秀才团团围住。
“应秀才,今儿个,你要么把这些麦子全都买回家去,要么,跟咱们去县衙门。”
“对,上县衙门。”
“确定要上县衙门?”未料,应秀才抬头看看天,低头瞧瞧地,竟然没有丝毫惧色。
几个伙计愣住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消失泰半。
“应秀才,”却有一个老成点的伙计道,“你也是有家有室之人,怎么能空口说这白话呢?倘若闹起来,你脸上也无光彩,如何去求取功名富贵?”
“嘿嘿,”应秀才咧唇一笑,“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为富不仁,欺负乡里,可不要忘了,这些年来若不是乡亲们把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卖给你们,哪有你们刘记粮行的今天?成天里只想着还不够,到底要赚多少,才能满足你们刘二掌柜那颗黑心?”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呢?”粮行伙计们顿时更加不满,挥舞着东西冲上来,应秀才转身便逃,口中还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姑娘,赶紧走,这是帮狗腿子,只认钱不认人的!”
夜璃歌想笑,却没能笑出声,只觉得眼前这幕戏实在有趣得紧,也滑稽得紧——原本以为那应秀才是个有担当的,不想临到关头却又成了缩头乌龟,不过看刘记粮行这帮人的架势,都不像是好惹的,倒不知他凭白惹了这么一桩事,将来要如何开发。
心内这么想着,她便抬步朝前走去,行不多远,却见粮行那帮人围在一家院子前,正同一名膀大腰粗的女子揪斗。
却说那女子,一身蛮肉,撑得对襟褂子都快裂开了,手里挥舞着一把大扫帚,东一划西一撂,便将数名伙计悉数放倒。
夜璃歌不由啧啧称奇,暗道这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也难怪那应秀才居然敢招惹刘记粮行的人,敢情是这个缘故。
粮行伙计们挨了打,一个个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倒也不敢多作停留,拖着家伙骂骂咧咧地走了,那女子将扫帚往地上一戳,左手叉腰,吐了两口唾沫,粗着嗓门儿道:“应无德你这个赔钱货,还不快给老娘滚过来!”
片刻,那应秀才从树后探出头来,脸上俱是谄媚的笑,慢吞吞移出来,没到近前,女子便一扫帚刮过去,打得应秀才不住乱跳:“还管闲事不?!还逞能不?!”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应秀才像只青蛙似地不住蹦达,全然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直挥了几十扫帚,女子累得直喘气,方才把扫帚往地上一扔,瞪着两眼道:“今天晚上不许进屋,就在外头呆着!”
言罢,将腰一扭,却朝屋里头去了。
应秀才站在原地,抓耳挠腮一番,方转头看着夜璃歌,有些窘迫地一笑。
“看来,”夜璃歌摸摸下巴,“你管这种闲事,倒也不是一两遭了。”
“是啊,是啊。”应秀才点头。
“既如此,你为什么不上京应考,中个功名,待有了一官半职,不是能更好地为地方百姓们办事吗?”
“这个么……”应秀才搔搔后脑勺,脸上的笑更加窘迫,“只因我素日不善经营,所有积蓄都在娘子手里,她怕我有功名后嫌弃她,故此……”
还有这样的事?
不过,细想想方才那女子的样貌,有此担心倒也不足为奇。
“若这样,那我与你夫人谈谈吧。”
应秀才一听这话,却赶紧连连摇手:“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浑家的脾气古怪得紧,凡是她拿定主意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
“哦?那我更是要试试了。”夜璃歌言罢,上前便抬手叩门。
“什么人?”半晌,里头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