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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里,能得你杨将军一句赞赏,还真不容易,走,咱们喝一杯去。”
两人联袂步入帐中,早有伙头营的士兵奉上酒菜,杨之奇也不拘礼,和一干将领们席地而坐,便吃喝起来,他原本出身江湖,自带几分磊落之气,在军中是最受欢迎的。
将领们大声说笑,大碗喝酒,席上的气氛热闹之极。
“杨将军,不如,咱们把这些新兵,领到南涯去练练把式吧。”
杨之奇一怔,端住酒杯久久不语——南涯,那几乎是个荒芜之地,只有少数零星几个小部族,平时是没人将其放在眼里的,不过,既然傅沧泓决意向北拓展疆土,他何不趁此机会……将来也好……杨之奇心里细细地筹算着,一时没有言语。
众将领也默然,各自勾着头吃菜喝酒,好半晌才听杨之奇慢悠悠地道:“这事儿,本将记下了。”
说完,搁下酒杯就走。
夏隆“嗳”了声,却到底没有出语留拦,只是坐在原地,看着杨之奇就那样走了。
一路之上,杨之奇始终在想着吞并南涯之事,根本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一辆马车“吱”地在他面前停下。
“杨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之奇抬起头来,隔着车帘,只看见一张绝色容颜,半掩在帘后。
他伫在街边,一时没有答话,即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将军是疑心奴家,会对将军不利吗?”女子掩唇低笑,“都说将军神勇过人,一身是胆,难不成攀了皇亲,便惜命如金起来?”
杨之奇一声冷笑:“听说‘新蕊坊’的女子个个色艺双全,外加牙尖嘴利,果然不假,姑娘请前头走着,那富贵风流地,纵然是销魂炼骨处,本将军也敢去得。”
“如此便好,奴家在楼中恭候将军。”女子言罢,朝他抛了个媚眼,一拍车辕,车夫立即催动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看着那车影没入人潮之中,杨之奇方才转头,朝将军府而去。
新房之中。
虞绯颜正在对镜梳妆,看见杨之奇进来,并不曾起身,只随口道:“皇兄叫你做什么去了?”
“是北边来的军情。”
“又是军情?”虞绯颜的纤眉顿时蹙起,捏住发簪的手停在鬓边——如今她也养成了一种奇特的心理反应,只要听到“军情”二字,就不痛快。
“不要担心。”杨之奇凑到镜前,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半年之内,我还不会领兵出征。”
虞绯颜还是闷闷不乐,把手里的梳子砸在桌面上:“我就不懂,你们男人,做什么一定要打来打去,杀来杀去,太太平平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杨之奇一声苦笑:“我倒是想太平,只怕人家未必肯——纵使偏安一隅,又能安多久呢?”
虞绯颜默然不语。
“好了,开心些吧。”杨之奇有意要逗她,“听说雅苑的白海棠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瞧瞧吧。”
“嗯。”虞绯颜这才开心起来,踮起脚尖,在他颊上轻轻一吻,攀着他的肩膀站起,故意扑到他后背上,杨之奇顺势将她背起,朝房门外走去。
第三百七十章: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新蕊坊。
果然是富贵风流之所,处处透露着一种销魂荡骨的魅惑,男女调笑的声音从各扇门后传出,若是初见世面之人,定会心旌摇曳面红耳赤,可杨之奇却四平八稳,眸色冷然。
直登上三楼,拂开桃红色的软帘,便见一女子端坐在案后,酥胸半露,额心一点胭脂,衬得整个人宛如一朵娇羞脉脉的海棠花。
杨之奇却并不多瞧,走过去大马金刀地坐下。
“杨将军,果然准时。”女子抬头,眸中电光四转,提起茶壶来,慢慢朝杯中斟满,“将军,请。”
杨之奇也不推辞,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将军新婚燕尔,那温柔乡的滋味,定然不错吧?”女子勾唇浅笑,一举一动皆透着不尽的风情。
“开门见山吧。”杨之奇却没那么多耐性,“本将军还有很多事务急待处理。”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玩玩,让嫣娘给你找两个年轻漂亮的,可好?”
杨之奇没有答话,只是抬起头来看她,那眸中的定色,让嫣娘为之一震,随即端正面容:“既如此,嫣娘也就坦然相告——我主希望,和杨将军联手,共同——”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将手掌轻轻一翻,压在桌上。
“鬼王向来足智多谋,可自取天下,何必还要再来拉扯上杨某?”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与我主联合,对将军,对虞国,都并非坏事,将军何必再三推脱呢?”
“不知鬼王,打算怎样联合?”
“很简单,必要的时候,我主会给将军提示,将军只须照做便可。”
“即如此,杨某告辞。”
杨之奇说着,便站起身来,冷不防嫣娘猛地从后方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身,口中娇音如啼:“将军——”
杨之奇后背猛然一僵,整个人就那样愣住了。他再怎么有定力,也只是个凡俗男子,罕有面对胭脂颜色毫不动心的。
察觉到他的变化,嫣娘更加使出那水磨般的功夫,纤纤十指,在杨之奇胸膛上来回游走着,杨之奇蓦地转头,将她抱住,俯头吻落,却在即将触到嫣娘芳唇时停下,猛然抽手,扬长而去。
“真是不解风情!”嫣娘跺脚嗔怨,杨之奇在外面听见,只顿了顿,便朝楼下而去。
入目爽亮的阳光,让杨之奇整个人猛然清醒过来——南宫篁,想不到他也盯上了自己,看来天下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算命喽,算命喽!”一道声线突兀传来,杨之奇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长袍,形容清癯的男子正徐步而来。
对于此类江湖人士,杨之奇素来从无好感,当下正欲擦肩而过,却听那男子突兀地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一统,归元在坤……”
“站住!”
杨之奇出声叫道。
男子停下来,转头瞧了他一眼,却继续唱吟着往前走。
“先生,且请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男子一摆手,“凤凰羽翼已成,如今是动她不得了。”
“羽翼已成?”杨之奇眉心突突急跳,“难道真有天命之说?”
“当然。”
杨之奇冷笑:“她再厉害,终归只是个女人,这天下风云,岂能掌控于宫帏之间?”
“只是个女人?”男人似笑非笑,“请问杨将军,这样的女人,你见过几个?”
杨之奇一时默然。
“在下知道杨将军素来心高气傲,断断不肯伏低乞饶,是以,在下警示将军,早备后路。”言罢,男子俯身长长一揖,随即离去。
早备后路?
杨之奇眉头紧紧地拧着,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就算他拼却这条性命,也真的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吗?
……
手执一杯香茶浅浅地抿着,夜璃歌悠闲而自在地摆弄着棋盘上的子。
东、南、西、北……天下局势尽在眼中,她忽然生出一种踌躇满志的气概来。
既是吴铠出征,灭夜魁只在早晚,但金瑞与虞国互为犄角,却不得不防。
她沉吟着,在东边角上摁下一子,冷不防一只手从背后伸来,覆住她的纤纤玉指,夜璃歌转头,恰好对上他那双深凝的眼。
“嗯?”
“陪我。”傅沧泓的口吻,很有几分强雄霸道。
夜璃歌朝旁边让了让,傅沧泓就势躺下,把方桌推开,就势枕在她膝上,阖上双眸。
夜璃歌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拈起缕缕黑发,慢慢绞动着。
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傅沧泓张臂抱住她的腰。
有金色的阳光洒进来,画面和谐而又美好,整个殿阁都安静了,只听到他们细细的呼吸声。
也许,他们想要的,无非就这样简单——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这样的愿望不被允许?
直到殿外天幕上悬出轮淡淡的月亮,两人方才起身,用膳、洗漱、安置,日子无比安闲,从未有过的安闲,不记得什么时候这样安闲过——想他们这一段情路,腥风血雨,地狱熬煎,分分合合,终究得到这样的完满。
天长地久吧。
只愿今宵天长地久。
拥紧怀中女子,傅沧泓只觉自己的一生都圆满了——不再恨,不再怨,不再痛苦,不再悲伤,不再失落,满满的都是爱,都是对她的爱,连带着爱所有的一切。
曾经遭遇的一切苦难,似乎都得到了补偿,即使是那些难熬的分分秒秒,如今想来,也浸透着不尽的甜蜜。
啊,心爱的人儿,就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就算睡着了,也会从梦中笑醒。
感受到来自他的温暖,夜璃歌也笑了,不过,她的笑只是淡淡地挂在唇角,并不愿被他知晓,免得他得意。
爱吧,好好地爱吧。
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或许要几生几世的修行,才能得来如今的同床共枕。
你是他最爱的人。
他也是你最爱的人。
那就好好地爱吧,爱让你们的灵魂不再孤寂,爱让你们彼此温暖彼此。
……
对傅沧泓而言,这是最顺利,最平和,最稳定的时光。
于家,他已经完全得到夜璃歌的心,于国,风调雨顺,万事如意,于朝堂,众臣齐心协力,兢兢业业,整个北宏从京都到地方,万象更新,万民称颂。
人生,还有比这更如意的么?
尤其让人称庆的是,这一年的秋天,北宏迎来前所未有的大丰收,朝中礼部官员借机上书,要皇帝前往东穆山封禅,傅沧泓稍作考虑后,答应下来。
“姨,姨——”
回到后宫中时,却见傅延祈正扎着两只手不停跑动,追逐着夜璃歌,不妨一头撞进傅沧泓的双腿之间,顿时抱住。
看着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傅沧泓但觉心中无限欢悦,俯身将他抱起,在那可爱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下朝啦?”夜璃歌走过来,很随意地道。
“嗯。”傅沧泓点点头,一边逗着小延祈一边道,“过些日子,我打算带你和延祈一起,前往东穆山封禅。”
“封禅?”夜璃歌先是一怔,继而点头道,“封禅之举,有利于稳定人心,嗯,就让礼部的人去备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