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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团黑影晃过,一阵浓烈的腥风骤然扫来。
“啪——”
像是闪电一般,花花绿绿,长绳般的东西一绕,已经将安阳涪顼的身子缠住!
这是什么?
面对那一双黄澄澄,圆晶晶的眼,安阳涪顼手足冰凉,竟失了应对。
尖尖的毒牙对准他的喉咙,俯冲而下,可是,还没碰到安阳涪顼,便软了下去,方才还异常有力的蛇身,如散沙般瘫向地面。
“呼——呼——”安阳涪顼用力吐气,不住拍着胸口,连连向后退去,脸色阵阵发白。
过了许久,确定那毒蛇毫无动静,他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伸腿踢了踢。
死透了。
又退开几步,安阳涪顼颓然坐倒于地,方才想起一个问题来——这毒蛇,到底是怎么死的?
抬起头,他不由困惑地朝四周望去,可是树影深深,一片沉寂,不见半丝动静。
难道是上天在帮助他?
用力拍拍脸颊,安阳涪顼自是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可是前方的道路,他还是决定,要继续走下去。
就算不为夜璃歌,只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
“叛匪的势力已经绵延至十二个州县,若再不发兵,只怕半壁江山都会陷入战火!”
吴铠手摁剑柄,注视着上方的冯翊,眸中难掩怒火。
“叛匪虽势大,毕竟只是乌合之众,只要朝廷大军一至,必然溃逃,倒是灾区的患者和灾民们,这些日子已经饿死病死五万多人,他们,可都是我北宏的子民……”
“两位不必再争执了!”冯翊一拍桌案,发须根根立起,“水患!水患才是真正的根源!如果不把坍塌的堤坝立即巩固修好,待第二次洪峰过境,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大殿上一时陷入僵局——三人虽各执一词,心里却很明白,剿逆,重要,赈灾,也重要,治水,同样重要,难只难在,国库里没钱!
没钱,便没有军饷给士兵,无法购买必须的药草,更无法招揽民工,修筑堤坝——他们虽各掌兵权、财政、人事,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让他们,凭空变出数百万两银子来吧?
“要不,”冯翊咬咬牙,硬着头皮道,“让百官们各掏腰包,帮助朝廷暂时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不行。”梁玖断然否决——百官们的情况,他心里早有数算,傅今铖当政时期,各地虽有些贪官巨腐,但在傅沧泓执政后,基本已经被彻查,被抄家,其财产充没入国库,如今这些官儿,多半都是只靠薪俸维持生计,哪里还有余外的收入,贴补朝廷?
“那就,让京中的富商大贾们,认捐?”冯翊略一思索,又道。
吴恺和梁玖对视一眼——或许,这个法子可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俊杰
玉香楼。
朝廷临时代掌朝政的第一重臣,以及掌握人事任免权的丞相,兵权的大将军,与宏都中各大富商巨贾,齐聚一堂。
最初的寒喧后,气氛很快陷入凝滞——这里的人,个个都是摸爬滚打多年,熟谙“生存之法则”,更懂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句话,朝廷一等一的大人物把他们全都拉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品茶赏花。
“诸位,”冯翊脸上带笑,指尖摩挲着茶盏,轻轻转动,“诸位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如今国家多难,局势维艰,倘若继续动荡下去,对诸位也未必有什么好处,所以,为天下民生计,希望诸位——”
说到这里,冯翊停了下来,拿眼去瞧每个人的面色,却见他们或无动于衷,或面带假笑,或凝神谛听,却无有一人,有声援的意向。
心下叹了口气,冯翊不得不厚起脸皮,咳嗽一声又道:“本官和各部要员商议了一下,决定发行国债,待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再——”
“冯大人,不必如此作难。”
说话间,一人打起帘子,迈步而入。
桌边一众人等,个个面现讶色,转头看时,却见是一俊眉朗目的年轻公子,穿着身华衣锦服,神态举止却带着股与年纪不相当的气度。
“尊驾是?”冯翊当即起身,冲他一抱拳。
“小可闵弘贤。”
“闵弘贤?”场中立即起了一片不小的波动,“千湖商行的少东家?”
“原来是闵公子。”冯翊心中微动,流露出两分官威,“请入座。”
闵弘贤倒也不避让,撩袍坐下,又逐个向其他的商贾拱手示意,尔后方转向冯翊道:“千湖商行愿捐银两百万两,以助朝廷化解眼前的危机。”
“你要什么?”冯翊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闵弘贤笑笑:“我要,冯大人一幅字。”
“一幅字?”在座诸人都是一怔。
“好,笔墨纸砚伺候。”冯翊立即起身,吩咐道。
有店伙计抬来一张方案,搁在空隙地儿上,冯翊提笔蘸墨,转头注视着闵弘贤:“说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掷地有声的八个字,却让一众人等全部钉住。
冯翊眸中闪过丝深色,一笔一画,恭恭谨谨地书写,尔后再度抬头:“请问闵公子表字?”
“字鉴心。”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冯翊方再度抬笔,在画幅右边空白处,题上行款:冯子明赠闵鉴心。
搁下笔,他长舒一口气,将长卷提起,慢慢裹好,递给闵弘贤,两人对视一眼,眉间均有惺惺惜惺惺之意。
有了闵弘贤的两百万两银子作垫底,其他富商们也纷纷慷慨解囊,一顿饭功夫下来,便已筹得六百万两银子。
日色西沉,冯翊三人同着众商贾们一齐出了玉香楼,各自作辞离去,立在檐下,望着闵弘贤远去的身影,冯翊不由得捋须感慨——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气度与见识,将来定然成就非凡。
“冯大人,”吴铠的唤声,把他思绪拉回,“既然银两的问题已经解决,我明日便领兵开拔。”
“慢着!”
“怎么了?”
冯翊目光沉凝:“此次的逆匪与往次不同,多是走投无路的灾民,倘若能安抚,尽量安抚,非穷寇莫诛。”
吴铠很是愣怔了一下,方才点头道:“晓得了。”
立在另一边的梁玖把他们的话听在耳里,心里不由掀起阵小小的波澜——说实话,对于冯翊代掌朝政,他一直心存不满,一则冯翊为官时间短,资历比他浅;二则,他始终觉得,自己在施政上的才能,要远远胜过冯翊,但是由于傅沧泓强大的权威,他只能服从,却只是表面。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间觉得,皇帝的决断,果然是正确的——冯翊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狂纵不羁,但是骨子里,却甚是古道热肠,尤其是对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有着深沉的体恤之心,这显然是出身贵族的自己,所并不具备的。
“梁大人,劳烦你今夜便召集六部官员,安排赈灾及修筑水堤之事。”
“好。”梁玖毫不迟疑地点头,“朝廷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谁能想到,看似一场滔天的危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解决了。
……
冯府。
推开门扇的刹那,冯翊怔了怔——虽然已经做了高官,但是他还是习惯一个人住,并没有添置仆从,所以家里冷冷清清,连猫狗都不来光顾。
可是今夜,空气中似乎却有些异样。
屏声静气,冯翊提步上阶,推门走进书房。
昏黄的灯光,映出一条修长而冷峻的人影。
“皇上?”冯翊先是一惊,继而曲膝跪倒于地,“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傅沧泓的面色一片冷然,看不出喜怒——似乎,只有在夜璃歌面前,他才会放纵自己所有的感情,而其他的人,见到的都是他最冰冷的模样。
冯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立于一旁。
“你做得很好。”
“谢皇上圣赞。”
“看来,”傅沧泓摸摸下巴,“朕可以更加放心地将权柄交给你……”
“皇上!”乍闻此言,冯翊再一次跪下,重重叩头及地,“微臣恳请皇上,尽早回朝理政。”
“为什么?”傅沧泓转身,提步走到窗前,微微仰起下颔,看着外面黝沉的夜空,“你有能力,有魄力,有胆量,做得,不一定比朕差。”
“君王之权,不单关系着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更关系着无数人的命运,稍有不测,后果难料,微臣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重压。”
“嗯?”傅沧泓转头,目光深炯地凝视着他,尔后退回到桌边,撩袍坐下,“如此说来,你觉得,朕可以?”
“皇上可以!”冯翊直起上半身,两手并举,交错拱于胸前,“只要皇上定心定性,必能开创一番盛世。”
“盛世?”傅沧泓唇边浮起一丝不以为然——倘若这无边盛世里,没有她的陪伴,那,又有什么意义?
冯翊沉默——对于傅沧泓的心事,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虽不敢轻示彰否,但却并不希望,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其实,傅沧泓的“婚事”,渐渐也成了朝中百官们议论的一个焦点,毕竟,皇帝家无小事,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波及整个国家。
在他们看来,傅沧泓应该娶立一位才毓德贤的北宏贵族之女,也可以向他国国君请求联姻,唯独夜璃歌,不可以。
因为夜璃歌,是名正言顺的,璃国太子妃。
就算她以后能和安阳涪顼顺利解除婚约,只怕,也难以逾越种种礼法的制约,进入北宏后宫,更无法成为傅沧泓的皇后。
“你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摇曳的光影下,傅沧泓面容阴魅。
“是。”
“再过三天,朕,自然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是。”
等冯翊抬起头来时,屋中,已经别无人影。
……
通天塔。
这是全宏都最高的地方。
一身孤寂的男子,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
习惯了。
习惯了最高处的孤清。
习惯了怅望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