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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傅沧泓一起坐下,夜璃歌方才迎上母亲的目光:“娘,女儿又让您担心了。”
“没事。”夏紫痕摆手,朝旁一指,“倒是顼儿——他因为你,好几日都没有睡觉了。”
夜璃歌侧头看去,方见安阳涪顼正默立在竹篱边,静静地看着她,双眼红得像兔子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面对他的目光,她的心中居然生出丝歉疚之意,当下转开头,再一次看向母亲:“娘,您大老远跑到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看看女儿?”
“当然是为了看看你!”夏紫痕的口吻,微微有些严厉,“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你?你爹也担心你,还有,他们,他们——”
“可是娘,”夜璃歌的口吻,带上三分委屈,“歌儿也是为了璃国——”
“这个娘知道,”夏紫痕轻叹一声,“若非因为此,娘又怎能原谅你。”
话锋陡一转,夏紫痕的口吻已然变得犀利:“那个安王,胆子还真是不小!居然敢动你,看来,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娘!”夜璃歌唬了一跳,心中却不由有些窃喜——看来这位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紫痕令主,胸中仍自藏着锐气,“这里好歹是虞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还知道什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夏紫痕横她一眼,“你自己说说看,这些年惹出的事还少吗?”
夜璃歌撇撇唇,只好乖乖闭嘴,聆听母亲的教训。
“罢,罢,你娘现在的确年纪大了,再没有当初那好胜的劲儿,等收拾停当,咱们就离开虞国,立即回炎京。”
“回炎京?”闻听此言,夜璃歌却是一怔。
夏紫痕的眉头顿时竖起:“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想呆在外面,继续漂泊?”
夜璃歌不说话,只是拿眼瞅了瞅傅沧泓。
“娘,”咬咬嘴唇,鼓起勇气,夜璃歌坦白道,“女儿,女儿不想回璃国,更不想回炎京!”
“那你想去哪儿?”
夜璃歌又瞅瞅傅沧泓,那一句“我想跟他走”,已经在喉咙里不停打转,可安阳涪顼殷切切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过来,立即给她一种无比沉重的压力。
最后,她只能很无奈地道:“娘,这事,等我们下山再说,好吗?”
夏紫痕睨了她一眼,终究妥协:“也行。”
舒了一口气,夜璃歌立即站起身:“夜方!”
“小姐!”
“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夜方迟疑了一下,用眼角余风看看主母,方道:“半个时辰。”
“好,”夜璃歌点头,“西楚公子他们呢?”
“在那边。”夜方抬手,朝不远处的小树林指了指。
“你先呆在这儿,好吗?”拉着傅沧泓走开几步,夜璃歌压低嗓音道。
傅沧泓没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看着夜璃歌离开。
甫踏进小树林,便见西楚泉和傅沧骜各自倚树而立,双手环抱于胸前,像斗鸡似地注视着彼此。
“你们——”夜璃歌走过去,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个男人一齐回神,视线刷刷落到夜璃歌身上,一个哼了声,一个哈了声。
这是什么态度?
夜璃歌拧起纤眉,本想呵斥他们,但念着他们这几天在外面,也够忙碌的,遂忍了下来,只淡淡道:“准备准备,下山。”
“去哪儿?”
夜璃歌沉默——说实话,她也没想清楚,下山之后该去哪儿。
倒是傅沧骜,白了西楚泉一眼,瓮声瓮气地答道:“知道了。”
带着两个男人走出树林,夜方等也准备妥当,一行人随即启程,往山下而去。
在半山腰的岔道口处,夜方停了下来,回身向夏紫痕请示道:“夫人,往南边是回元京,往北边则是转道茂原,请夫人下令。”
“茂原?”夏紫痕微微一怔,“可有派人去探过路?”
“回夫人,已经探过。”
“如何?”
“除了小股游蹿的马匪外,没有其他的障碍物。”
“马匪?”夏紫痕眸底掠过丝枭色,“就走茂原。”
“是。”夜方躬身领命,回头一声长啸,一众人等立即调转方向,朝北边儿而去。
自从离开竹篱小屋后,安阳涪顼一直若即若离地跟在夜璃歌后面,仿佛在看守一件属于自己的宝贝,眼睛里始终闪烁着一种可怜兮兮,却又锲而不舍的光。
夜璃歌只觉后心阵阵发凉,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而傅沧泓厚实的手掌一直紧紧包裹着她泌凉指尖,也无声宣告着某种“占有权”。
此时的夜璃歌,只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条逼仄的狭谷中,两头都被堵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出口,也像是拔河的绳子,被两个男人各执一端,卖力地拉扯着。
安阳涪顼那一端,代表着某种强大的,她看不见,却又时时存在的实力——家庭、国家、皇室、传统、舆论,而傅沧泓这一端,则是——自由的意志,真实的情感,与众不同的个性。
是的,就是这样的。
她很想,真的很想只做自己,却始终无法做到,不顾别人的感受和死活——有时候她的脑海里会莫明其妙地出现一个画面,父亲母亲站在自己面前,抬着血淋淋的手指,喝骂她这个不孝之女,不顾家,不顾国,不顾所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狼子野心的男人。
每每想到这样的情景,纵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中也不禁生出丝畏惧——难以言说的畏惧。
傅沧泓,就算我们真的抛开一切,孤注一掷在一起,就能幸福,就能快乐吗?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应该,但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每每看到安阳涪顼的时候。
如果,如果安阳涪顼爱上了虞绯颜,或者那个什么金瑞三公主……不行,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她就忍不住摇头——以安阳涪顼的单纯,怎能应付得了心机深重的她们?不爱上还好,若是爱上,肯定是璃国的灾难,那些后宫乱政的事,她向来闻睹甚多……轻咬唇瓣,夜璃歌强令自己平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怎么了?”傅沧泓显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低沉嗓音问道。
“我们……”夜璃歌一思索,忽然将目光朝旁一转,眸现惊喜地道,“凤凰草!”
不待众人回过神,她一扯傅沧泓,拉着他“嗖”地一声,钻进浓密的树林里。
“你想和我私奔?”傅沧泓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喜悦和激动。
“是啊,”夜璃歌这次,竟然答得毫不含糊,“咱们得设个法儿,甩开他们……”
傅沧泓转头,悄悄朝外瞥了一眼:“那个什么西楚泉,还有傅沧骜,你也能放得下?”
“我会设法暗地里留消息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找来。”
“那……夜夫人呢?”
夜璃歌嘟起嘴,难得露出女儿娇态:“拉你走,就是为了避开我娘。”
“要是她追来怎么办?”傅沧泓眸中精光闪闪。
“追来?”夜璃歌眨眨眼,“那就要看你北宏帝君的本事了……你不会,连这都做不好吧?”
“行行行。”傅沧泓忙不迭地点头——只要她肯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不要说布几个迷阵故弄玄虚拦住夏紫痕,就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辰也成。
“就这么说定了。”夜璃歌拿起他的手,对掌一拍,“只要抓住时机,我们立刻行动。”
计议完毕,两人方从树林里走出,追上大队伍,继续前进。
冷眼将身后那一对小人儿的举止尽收眼底,夏紫痕却始终一声不吭——说实话,对于傅沧泓其人,她心中的感觉也是复杂的——虽然直到现在,她还没有什么机会直接跟他打交道,但却深深相信,自己女儿爱上的男人,绝对不会太孬,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如果不是夜璃歌身上牵系的东西太多,她真不介意,就这样放他们自由。
可是歌儿,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所决定的,是什么?
“夫人。”安阳涪顼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满脸的委屈,眸光沉郁。
看着他那张憔悴的面容,夏紫痕眸中也不由闪过丝叹息,却只能轻声抚慰道:“顼儿,凡事不可太强求,随缘随分吧。”
安阳涪顼胸中的痛苦像春草般不住猛长,却只能选择沉默,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手执利刃,朝那个男人冲去,一剑捅穿他的胸膛。
可这也仅仅只能是想想而已,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纵然有,他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他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他人夺走吗?
“夫人!”
前方忽然传来夜方的喊声。
“何事?”
“发现有马匪的踪迹!”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高度集中起来,整支队伍一时静寂。
“小心戒备!”夏紫痕下达命令,立即,暗卫们纷纷各就各位。
傅沧泓浑身上下也猛然绷紧,下意识地握紧夜璃歌的手——看来上苍还真是喜欢开他们的玩笑,不肯多给他们片刻安宁的光阴。
如果战斗不可避免,那么,就战斗吧!
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了彼此的心思。
或许这场战斗,对他们而言,也是转机。
第一百五十三章:生命的张力
马贼们来得极为快速,更令人惊异的,蹄影飞错间,竟然听不到丝毫声响。
夜璃歌不由眯了眯眼——直觉告诉她,这些人不是马贼!
“璃歌。”傅沧泓不由拉拉她的手。
夜璃歌没有作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人。
双方就那么静静地对峙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动作,林间气氛僵滞而沉凝。
“尊驾是谁?”夏紫痕开口,嗓音清冷。
对方没有回答,目光掠过夏紫痕,停留在夜璃歌的身上。
轻轻挣脱傅沧泓的手,夜璃歌踏前一步:“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明白,和我们作对,将是什么下场。”
为首的马贼一动不动,只是那样凝神看着她,眸光冷然,波澜不惊。
“看阁下的意思,是准备一决生死了?”
“夜璃歌。”终于,对方开口,嗓音像镔铁一般,“我知道你很厉害,也知道和你力拼的男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今日一战,纵然是死,我也必须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