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岷江河谷去松潘

安徽周玉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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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我以作家的身份到达彭州、德州、绵阳、北川、汶川,错过了松潘。因为是安徽对口支援县,松潘便成了我三年来魂牵梦绕的地方。

    9月16日,我终于踏上前往松潘的路。穿行岷江河谷,一路见闻,一路感叹。

    沿着岷江河谷去松潘

    从成都出发,前往九寨沟和黄龙景区,有三条路线。其中,经过汶川、茂县、松潘的一条最最捷便。这也是5。12大地震受灾严重的一线。

    松潘是我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地。安徽三万多人次用三年时间在雪域高原完成了三百多个项目,也建下了深厚的皖松情谊。我有过无数次去松潘的念头,看看她秀美的山川,看看她独特的民俗,看看安徽援建的成就。

    成都与合肥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差,商店一般9店才开门营业。我们6点多就起床了,这时的成都像个慵懒迷人的少妇,带着睡态打着呵欠。

    登上车,外面细雨朦胧。休闲的成都很少见到太阳的,因而有了“蜀犬吠日”的成语;充足的水分,也让成都女孩长得清秀水灵。

    耳畔响起婉转动人的成都方言曲调:“芙蓉花儿绽放开来粉嘟嘟,就像我们宽巷子的贾素芬,妹妹扎起黑黢黢的翘揪揪,还有一对双眼皮”然而,我脑海中还是5。12后在灾区见到的情形,无意去倾听与回味关于成都女孩的歌谣。

    天色大亮,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绿水青山。这得利于都江堰水利之便,造就了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我很早就从诗句中认识了岷江。过了都江堰,就与岷江上段邂逅了。岷江源头位于川西北松潘县和九寨沟县交接的弓杠岭。沿着岷江河谷逆流而上,是我此行要去的松潘。

    映秀镇的幸福与悲伤

    出都江堰,继续前行进入汶川县境,蓝底血字的“5。12大地震遗址”标牌,以及路毁桥断的场景不时从窗前闪过,大家都心情沉重起来。

    东莞援建的新的映秀镇出现在公路的右侧。这个以“山水相映,景色秀美”而命名的小镇,因为一场特殊灾难一时间成为世人焦点。现在,每天都有不少人在此驻留。大家都关心灾后重建的情况。

    小镇的重建是打旅游牌子。新建的街面上多是旅馆和酒店,有6000多人口的新镇上有上百个临街商铺,出卖些樱桃酒、羌绣等特色产品。

    路两旁停了不少车子,大家纷纷下车,端着相机朝镇内走去。雨丝下得很密,不少妇女在叫卖雨伞,十元一把。我问卖伞的尚仕良生意怎样,她说这里雨多,能卖些。

    罗国广(音)告诉我,援建的新房按人口分配,他一家三口分了套一百平米的临街房子,自己也要出些,可以无息贷款。他开起了旅馆,每天经过映秀的人不少,但都是去九寨沟的游客在此做短暂停留,在512纪念碑前合个影就走了,因而生意不怎样。

    映秀镇512纪念碑是在新镇旁一个倒塌的房子前用巨石刻了一个钟面,凝固的时间镌刻下了悲怆的记忆。留影的人抢着上前。不知远道而来的人们可清楚,这个新的映秀镇不是在原来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映秀的老城在岷江的另一边,已经是一片废墟,没有人居住的。甚至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经过,带给心灵的阵痛是难以承受的。

    我自然地想起了映秀小学的老师张米亚。地震来临时他张开双臂护住两个孩子,当人们发现他时,他手臂僵硬,为了救出还有生命特征的孩子,只得锯下他的双臂。“摘下我的翅膀,送你去飞翔”是他生前爱唱的歌,他用生命诠释着歌词。

    我眼睛湿润,遥望青山,眼花中仿佛看到张米亚那永恒的展翅姿态。

    伤痕累累的岷江河谷

    没有见到岷江前,我无数次想象它的神态,是激流奔荡还是平静流淌?是宽阔壮大还是狭窄幽深?

    我一路克制颠簸造成的欲睡,刻意留意岷江一路的变化。过了都江堰进入漩口,这一段的岷江河面开阔,水流相对平缓。映秀镇一直到茂县,河流奔腾,河面也渐走渐窄。过了茂县叠海,有一段岷江完全断流了,裸露出河床以及各形各态的石块。进入松潘地界,水流又奔涌起来,直至它的源头:是涓涓溪流。

    在我的想象里,岷江从山川走来,水流是无比清澈的。实际上,除了叠溪一段,岷江的水是浑浊的,有的地段可谓泥沙俱下。奔涌的江水中,还露出一些屋顶和破败的船只,诉说那一瞬间的悲怆。灾难抬高了岷江原来的河床。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我仔细留意两岸山脉,不得不为岷江忧思起来。

    汶川段的山脉,植被是丰富的。可是,地震给山脉的创伤非常巨大,许多地方的山体被掀下,堆积的碎石泥土随处可见。过了映秀镇的隧道,岷江西侧山峦千疮百孔,破裂山体碎石将国道312线完全覆盖,地震发生的瞬间,焦急的人们质疑为什么生命线一时打不开,走近它,看到坍塌的大桥,看到从山顶倾泻的石块盖住了国道进入岷江,并且延续不断。不得不承认几天时间抢通这条生命线非人力所为。今天我们去松潘的路,是震后重新开通的。这一段的国道312线成为地震遗址。

    过了茂县,一直到松潘,两岸的山脉没有树木。从裸露的山体看,它不同于皖南的山脉都是坚硬巨大的石块构成,而是疏松的,我的感觉就是堆积的煤层里夹着石块。向导说这是由火山灰堆积而成的。

    绵延数百里的山脉,是火山灰的堆积?我随后电话咨询四川省地质调查院的专家陈倩,她说向导的话不完全错,也不全对。有些地方是火山喷发形成的,那时地质年代很古的事了。她告诉我一路所行走的地带是中国大陆由第一阶梯向第二阶梯过渡的断裂带,地质构造非常复杂,主要是侵入岩,很脆弱的。过了茂县,侵入岩所含杂物更多,岩性更软,容易发生地质灾害。

    叠溪的风景很美,前往九寨沟、黄龙寺的游客会被这里的湖光山色吸引,停车游览。它的形成也是一场灾难。1933年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也是一场地震,山崩地裂,泥石堵塞岷江,形成了堰塞湖。一个繁华千年的古城叠溪城顷刻间消失了。

    路旁,有许多人摆地摊,卖些山货。他们住在山的另一边,上下要两个小时。我问那里可有高大的树木,说有的,那么,河谷两岸怎么没有呢?他们说是砍掉了,种了庄稼。现在,政府要求退耕还林保护生态。

    松潘情况也是这样。第二天,在松潘新城,县政府办顺定平副主任指着面前的山告诉我,过去是有树的。

    岷江河谷自然生态破坏严重。当地政府在着力恢复。树木茂盛,江水清澈,不知还要多久?

    新建的房屋新建的县城

    沿途看到了许多新建的房子,浓郁的藏羌风格。不少房子上插着国旗,在高原风里招展,灾区人民以这种方式来感恩。

    川北群山中,我看到了在废墟上建起的汶川新县城。车子没有停下,我急忙按着相机快门,想留住它的画面。岷江穿城而过,新建的房屋错落有致。在岷江上有一座穗威大桥,据说大桥主塔隔震支座选用新型橡胶支座隔震,是新的科研成果。灾区的援建,首先考虑的是抗震,中小学都能抗9级地震。

    进入茂县,海拔越来越高,细雨也早被我们摔在身后。高原的太阳,高原的天空、高原的白云、高原的风,高原特色越来越鲜明。

    茂县新县城在老城对面,建筑色彩上羌族风格非常明显。漂亮的向导介绍说,茂县的恢复与重建是“羌文化旅游目的地”为目标的,中国唯一的羌族博物馆在地震中遭受损失,新的博物馆背靠青山,面向岷江,就在公路旁。正说着,这个让人向往的国家级民族文化博物馆出现在眼前,碉楼、青山、气势恢宏。

    羌族村寨的美好未来

    继续前行一小段路程,一个特色非常鲜明的羌族寨子出现了。寨子前有个羌族风格的酒店。我们下车就餐,几位羌人迎接上来,随后进行迎接仪式,很郑重的迎接(祷告?)词后,我随大家用麦秆吸着青稞酒,带着一股奶香,随后踏上台阶。耳旁长号响起,紧接着“砰砰砰”三声枪响。

    村子叫甘青村,全部是是灾后重建的。登高远眺村寨,高山间,土红色的房子错落有致,装饰着粗犷的图案,有的挂着牦牛头。石块垒叠着墙基和院落很古朴,院墙和屋顶上都堆积着洁白的石块,这是他们崇拜的对象。

    我是喜爱石头的,看到好石块就想摸摸。有人警告说抚摸羌家人的白石会触犯他们。我问一位穿着羌家服饰的姑娘可属实,她笑了,说那时古代的事,现在能摸的。羌家人在保持自己没有文字传承的文化的同时,也在宽容与接纳其他文化。

    我故意问她愿不愿嫁到外面去,她笑着摇头。她告诉我,村子有300多人口,属于白石羌族,地震中只有一人遇难,但原来住的房子很简陋,在地震中损坏巨大。山西省援建茂县,政府补助盖房费,还有无息贷款,于是家家户户统一风格盖起房子,准备大力发展旅游业。

    酒店是村子的,老总是村委会干部,寨子的人在酒店上班,每月能拿到1500元。年岁大些的妇女在村边卖当地的水果,有一种青果涩涩甜甜的,很好吃,十元一斤。我一下子买了三斤,同行的一尝,都买了,动作迟的还没买到。不过可以买到高原苹果,青青的,个头不大,但很好吃。有人介绍,这里的水果不施化肥,不洒农药。

    松潘,洁白的哈达

    车子一会行驶在岷江河谷,一会翻越十八弯山路,穿越隧道与棚洞。有时桥下是惊天涛声与骇浪,有时身旁是嶙峋怪石。我佩服司机车技的高超,据说,行驶这条线路的司机都有个“雅号”——穿山甲。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海拔近2900米的松潘县城。一进城就看到了向往以久的古城墙。松潘古称松州,松州古城,东西两段城墙沿山脊而筑,巍峨耸立。

    我们车子停在古城北门前,远远就能看到皖人赵朴初题写的“松州”二字。此情此景,看到同乡的题字,无比亲切。

    安徽援建项目基本上告一段落了。大部分援建人员已经撤回。还留在援建办的王正和、彭新建两位负责人,脸上都带着高原红,当我们一下车,他们与前来的松潘县领导一起,为我们献上宽长、洁白的哈达,问候“扎西德勒!”

    风很大,气温比成都低十来度,但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浓浓的。

    举目四望古老的松州。我深情感叹:松潘,我终于踏上了你的大地。我将俯下身,聆听你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