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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见到他,金橙知道,自己的心魂乱了。
这个夏天来得有点矜持,老见不着晴天。
可金橙内心的温度却很高了,自从那天遇了他。
如果出差地点不是在自己曾经就读过的大学,如果当初的老师、现在的学院领导不会出于热忱而请大家吃饭,如果当时他因为有事没来赴宴,也许,她还是她,金橙,她是成熟的,宁静的,矜持的,象一湖深水,波澜不惊。当然,如果那个男人不过是个凡夫俗子,那么他的名字,在她心里,也永远只是个符号而已,这一切,也就很容易如轻烟走过。
那是出差的第八天,公事告馨,何教授,她大学时代就读的那个专业的授课者、现任领导,以个人名义请这次从全省各地出差来这所大学办事的系友们吃一顿饭。赴宴的,有三个来自地方,有三个是现在的系领导,其中付妍是她的同学,毕业留校;有两个是现在这个大学行政机构的领导,并且相互乃同班同学,都留了校;而其中,就有那个让她动了心弦的男人,带着夫人。
何院长逐个向大家介绍在场人士,说,这个就是萧君健,现任学校武装保卫处的处长。金橙的心,突然一惊,这就是他?十四年前,在她毕业前夕,听过这名字,那时他已成为这所大学后勤处的官员了。后来她又从同事张燕——萧君健的同班同学那里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和妻子是大学同班。
她不知道,当初为何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至少十四年了,一直未忘,哪怕此前他在她心里,仅仅是个符号。
他大她三个年级,响当当的人物,是她进校时的系学生会主席。在校艺术节上的一曲劲舞曾赢得第二名,为系上争得荣誉。后面这些信息,乃是那天才得知的。
金橙对他说:“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很能干!”
坐在她旁边的付妍打趣他:“偶像哦,你是人家的偶像哈!”
他看着她,眼如深水。
何教授接着介绍金橙与他:“这是金橙,荻山中学的。也就是你的本家萧志浩去的那个劳改农场所在县,张燕的家乡。”张燕是萧志浩的同窗女友,现在的妻子,即金橙的同事。
“金橙?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他的眼神透出略微的惊奇。
“你肯定不知道我!我们是小百姓。”
“金橙是老老实实读书的人。”付妍道。
“萧志浩他们的农场都转到成都来了,他是农场的第二号领导了。”金橙说道。之后话题就移到他们那个年级去了,忆往昔峥嵘岁月,大家都感言,那个年级真是人才辈出。在场的领导也都很赞赏。
她坐在他对面稍斜处。她们互相可以轻易地扫尽对方的一举一动。自从知道那个名字居然就是他面前这个活生生的男人,金橙发觉自己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但她尽量装出不经意的、很自然的神态,以抵挡那双神奇的、微妙的眼睛。
她也偶尔拿眼睛在他身上偷偷的扫瞄。他有点帅,眉宇和五官酷似歌星齐秦,但脸庞没齐秦宽大,这是他给她的第一感觉。他穿一件红、黑、白三色相间的细纹横条t恤衫,进门时金橙注意到他穿的是白裤子,腰间系着条黑皮带。他身材不胖不瘦。太阳色的皮肤,眼神灵转,目光犀利,富有穿透力,整个看上去很精明、干净。餐桌上的摆谈,让金橙感觉这个人不仅精力充沛,而且很机敏能言,思维快捷,做事干练,说起话来,果断而富有操控力。
有力度、有亮度的一个男人。的确名不虚传!她意识到。
她也明白,自己悄悄的爱上了他。
这个突然的感觉,让她惧怕起来,担心不经意间暴露了心底的秘密,让旁人给看出来。特别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她那么安分,温从,朴素,一直言语不多,微笑附和着众人的话题。
她怕遭遇对面他投射过来的眼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里藏着天大的秘密。所以她尽量不去看他,即使不得不看,也是转瞬即过,快速游移。别人说话的时候,她装着很专注地倾听。他说话的时候,她表现得很随意很自然,同时,小心夹菜,埋头拨弄碗里的饭。
席间免不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在轮到向他敬酒时,金橙自然有些微的紧张。她先在心里酝酿好语言,既要合理、自然,又要显得有别于人,不落俗套。
“来,师兄,我敬你。从前只是听过你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心中的偶像,真是人生的大幸”他静看着她,抿嘴,笑而无声,没有马上回应。局促之下,金橙马上接着说:“刚才他们说,你是我的偶像,那我就该是你的粉丝啦。”众笑。
“象是在背台词。”他开口了,就这么一句,看着他,浮出浅笑。她赶紧低头喝酒,他也呷了一口,坐下。
心头稍微缓了一下。稍停片刻,金橙起来敬他的夫人——她称她“师姐”一个四十上下,身段不再轻巧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普通,气质相貌谈吐各方面都平淡无奇。金橙一直在心底嘀咕:以他那么秀外慧中的男人,当初咋就看上这个其貌不杨的女子?
一个非常幸运的女人!她只能从心里艳羡她。
这世界就这样,男人,女人,有多少人在茫茫人海里擦肩而过,无缘无分,或者有缘无分。
只能怨自己没福分,好男人都被别的女子拿走了。她这样安慰自己的心。生命中,有很多人,真的只能是过客啊!
要是他旁边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她会感觉轻松些。至少,她可以在眉眼里悄悄而谨慎地给他传递一丝暧昧的信息。她想,他那么聪明的男人,一定不会不懂她眼里微妙的情愫。你看他讲述侦破一系列悬案时,那么机敏、干练、精灵,使她不得不在心里滋生出“精英”这个词来。
然而今天她无疑有些淡淡的失望。他的妻子坐在他旁边,稳稳重重,安分守纪,这样的女人跟自己差不多,是不应该无辜受到伤害的那类。
她心里五味杂陈,但不能泄露蛛丝马迹。她也跟大家参合着讲社会闲杂,讲自己身边的事,尽管词句略显不畅,声音似乎也有轻微的急促、紧张、发颤,但她总体感觉自己还可以,不说端庄、娴雅,体码明显感觉自己的眼波,是明净无暇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深处,牢系着一只不守本分的小兔子。
整个宴席上,她并没有听清楚别人在讲着什么故事。因为她的心并没有真正轻松自由。
宴席结束。金橙还幻想着大家能彼此留个电话号码,但谁都没有提及,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她知道,带着夫人的他,肯定更不会提议。所以道别时,也只是相互之间礼节性地邀约以后有机会再见。
金橙是暗自伤心的。
曲终人快散了,她好想多看他一眼,于是借着跟师姐说话而观察他:“师兄师姐,以后有机会去我们县,一定联系我哦。”随机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码与他夫人。她看见她把它记在手机里,但她知道,那肯定仅仅是礼貌之举。
他在旁边说;“我还想啥时候去萧志浩的农场看看哩。”
“萧志浩他们已经迁到成都来了”她说。
“他走了,农场还在啊。”他说。
是呀,至今那里都还有部分人口不再迁出。这个,她是知道的。怎么就没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呢?昏!
回想当时这段对话,后来的她,一直在心里骂自己蠢笨。无比悔恨。
他太灵了!她想。
众散,她瞟见他低头坐进停在路旁的漆黑裎亮的高级小轿车驾驶座上,他的夫人随及上车。她不敢多看,若无其事地扭头而去,跟另外两个师兄一起回到统一的出差住所。
夜晚,她躺在床上,不再跟往常一样同同室们高谈阔论,讲些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事,万千思绪象潮水一样狂拍着心扉。最匪夷所思的是,十四年过去,自己为什么还会认识他?当初偶然听进心里的一个名字,竟然在多年以后还是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伫立面前?
世界真是太小了,很奇妙。
她想,爱上他,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理所当然。前者是因为这种感情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纯属精神恋爱!后者,是缘自自己的婚姻黯淡无光。想想,自己在人堆里一站,也不是那种毫不起眼的女子,论诗作文,口吐珠玉,并不逊色;偏偏,命运注定,嫁了个无德无才无志无趣的人。多年死寂的婚姻生活,已经泯灭了自己原本浪漫的天性和理想主义的风格。家里那个榆木疙瘩,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沟绝望的死水,纵然有千般风情万种内涵,于他,也只是一派钝然不惊。
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居然还象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狂热而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空洞里的已婚男人。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名字、眼神、声调、皮肤的颜色、衣服的样式湮没了她的生活状态。
萧君健,萧君健自从别离之后,她开始在心底无数次地呼唤他的名字。
相逢,象是一场梦,梦醒无影又无踪,然而,痴情的人儿已经无可救药,她开始对他害起致命的相思。
金橙很多年没有为哪个男人动过胸腔里的心了,然而,这次,彻底动摇!爱,往往有点莫名其妙。
“象是在背台词。”她整天都在回味这六个字。他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看出我的窘态?还是提醒我别太冠冕而把距离拉得太远?或者是鄙夷我之为人?或者是其他什么?
总之她就这样疯狂地想他,想他的模样,想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金橙忆起当年有个极富诗人气质的同班男生在追求自己时写的那句诗:
“你的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潭”!
而今,她认为他那神秘的眼神就是两泓深潭,她不知道里面富涵着什么,她只能不断地回味他讲过的每一句话,揣摩他跟她对视的每一次眼神;猜想他夫人跟他在一起是什么滋味,过得是否安好幸福;他可曾跟别的男人一样也有人性的弱点和充斥着男人普遍存在的陋习与缺点;他对她发脾气吗;在美女如云、人欲横流的大都市,他安分吗
尽管她知道那天一别,他肯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但她就是忍不住疯狂的想他。“让我爱上你,真的没道理”她也感慨!
这份情怀,她只能永远默默在心底消化。
她这样苦恋着他,并在精神上得到满足与快慰。
她太想他了,但是,哪里去弄他的消息呢?这是个问题。她不可能冲破世俗,冒天下之大不韪,象初出闺房的小姑娘,不顾一切去追逐一个异性,把他变为己有。他们,都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巢。爱他,其实是痴人作梦。
但她不管。
她突然想到了网络。她把“萧君健”三个字输入搜索栏,迫不及待地按下回车键。居然,眼前出现了有他名字的词条若干。她逐一点击,然而无一例外的都是那个大学网站里关于学校相关部门和机构的领导人的名单或者行政法则制度的签署人。除了那个名字,他个人的详细信息,一点没有。
带着些许落寞和希望,她又去那个大学的网站上寻找他的音信。在保卫处人员名单里,看到了他的职位、电话号码、email等简短信息。可是,她终究不敢凭借这些就贸然去触动他和他的世界。
她再去几个网站的校友录里找他。但很失望,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不知是岁月使然还是因为身居要职忙于事业无心顾及同学情,上面,都只有稀寥的几个人名和留言,而且,都没有他。
还能去哪里找他?
即使有他的细致情况,又能怎么样?她知道,那个人根本不会知道有个女子在远方,脉脉地,无望地,莫名地,爱他,想他!
她明白这一切,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狂野。
心中的丝网盘结万千,有多少人真能体味一个人苦苦地爱着另一个人的心情啊?
萧君健,萧君健,萧君健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他。“想你的我,已经快成一只杜鹃了,你能看见我啼血的情缘吗?”
白天黑夜,她的魂都被那个男人吸走了,静下来默默时,她的思绪就会全盘飞奔出逃,全部粘附到他的身上去了
相思,是一条静静的毒蛇,慢慢啮噬着她全部的心魂。
为他死去,也无所谓了,她甚至想,为情而亡,自古皆有,重于泰山。
她这才深昧了古人“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的箴言!
现实世界不许她拥有他,她总可以在某个特殊的地方见见他吧?哪怕在梦里,也足以让她倍感慰藉啊!白天里,她有意给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施加有关他的信息,为的是晚上能在梦里遇见他。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他并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这些日子里,她的梦也确是很少,而且离奇、稀薄、遥远、易碎,天亮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他的心,满满的;想他的人,蔫蔫的。有谁知道她那爱他却又得不到他的心情啊?
她孤苦地、无望地恋他,想他,似乎,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了。
她也知道,他对她,不过是水中亮月,圆满、明媚,充满魅惑,却永远停泊在水的中央,她永远只能站在彼岸欣赏。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去爱那遥远而空无的东西,尽管自己已经错过了爱的年龄。
爱而不得的忧伤,是一把温柔的刀,切进心腑。
心,还是一个“痛”字。
夜深人静,一个人在网上无所事事,如一只流浪的燕子,无所归依。耳麦里传唱着林依轮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里那朗朗的歌声:
依稀看到你的模样
那层幽蓝幽蓝的眼神
充满神秘充满幻想
一种爽爽朗朗的心情
所有烦恼此刻全遗忘
只想只想在你耳边唱
唱出心中对你的向往
古老的传说,今日的承诺
美好的感觉永不停地闪烁
你像那天上月亮,停泊在水的中央
永远停在我的心上
你像那天上月亮,你不会随波流淌
永远靠近我的身旁
明媚的忧伤,让人神伤得痛不欲生。
“我的月亮,沉在深海”痛与伤,和着眼泪,刷刷如溪流。
金橙本是个能够自主让心灵开花的知性女子,而今,一朵鲜花,却没了生机。
心中纵是花开千树,也是惘然无用。朝朝暮暮,切切等候,有心的人儿并不入梦。一生以来,她都只是郁郁地过着白开水般的日子,而今,为了一个人,还得默默地害着致命的相思。
一别已成永恒,这是造化的无情。
金橙想放声大哭,哭它个痛快淋漓。但是她哪能啊?
多情总被无情伤!
在一个四围山低的丘陵地带,坐落着若干美丽的小盆地,里面有一些稀疏散布的人家。那里土壤肥沃,民风古淳,环境幽雅,宁静淡远,犹如中国水墨山水画里的气韵;也很象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郁郁的金橙,一个人去了那个地方,怏怏的心儿,暂时得到了放逐。
恍惚之中,却发现有个男人如影随形的跟在身后,他是那么的脱俗,纯净,文雅而成熟。他一直都在默默地保护她,跟踪她。
当她明白他的用心,她很感动,她不再保持一贯的矜持和羞赧。一个女人,是很需要被人爱的,没有爱情,女人花就会永不言开。
然而,当她正准备张开胸怀接纳他,他却如一屡轻烟,飘飘忽忽地散了,再也无处寻觅。怅然、惋惜盘踞满怀。
这时,窗外一阵急促绵长的汽车喇叭声,一下惊破了她的美梦。
哀婉与痛楚,突然如同幽灵般地从暗角窜出来,令人心碎的忧伤与悲楚,把心儿撕成了片片,滴落如血的心事
泪水泫然。他永远都不进她的世界,她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连梦境,都那么吝啬、无情,总算见到个爱自己的男人,却不是他。
君为鸿雁我为鱼,鸿雁在云鱼在水。楚河汉界格局定,天上地下两相对。
那人,显然已成永恒。
暗恋,加上单相思,便成穿肠剧毒,让她倍感绝望之痛。
生命中走过去一个精彩的过客,穿着华丽的纱衣,在一阵云雾里缭绕,忽又消失。
相逢是场梦,来去无影踪。曲终人不见,芳心无所从。
泪如溪流,心碎似银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留下怀念,留下追忆。美好的人与事,如高空圆月,泊在永远的心情里。
让时间去慢慢修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