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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里知道她的人不在少数。
认识她的,说她漂亮;知道她身世的,说这女子坚强。
她年轻的时候,人们说这女子很亮眼,脱俗、有文化、有气质,想这女子在这么个弹丸之地定会大有前途,将来,不是前景不菲,就是能遇个什么人过上幸福满足的生活。
几番思忖、几度心凉,终究无奈出阁。一场精彩别致的婚礼,让她在这小地方更是名噪一时,街坊巷议都在说,那坐在轿里的新娘,的确美丽,典雅,不乏风范。
两年后,她生了一个同样漂亮的女儿,本来憧憬着生活如想象中的那样,虽不理想也别太失意。可是,孩子一岁了,还是那么软粘粘的搭在大人怀里,各种表现跟别的同龄孩子大相径庭。几番辗转,终于明白孩子患了没救的病。两年过去,三年过去,四年过去了,孩子终算是能独立走路,但对什么声音都毫无反应。她来到这人世,根本就没有跟谁正常交流过,更别说叫上一声妈妈。
知道一切都无可挽救。该流的泪水早就在夜阑人静处枯竭了,心,也早就在人世的风吹雨打里自生了茧层,她得勇敢地、镇静地、象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在人群里从容生活、微笑,自信地走过。
真正使她名气增大的是她那可爱而可怜的女儿。她象呵护掌上珠宝一样保护着这个智障又失聪的孩子。随着母女如影随形的身姿在大街上多年出没,人们终于认得生养那孩子的女人就是这个曾经的女人。日升月坠,沧桑带走容颜,她的美丽也在年轮里流失,象那小小的茉莉花,她在人群里已经变得形小而色淡,使她显得独特的不再是昨日的明妍,而是岁月磨砺之下,傲岸气质里透出的苦苦的芳华与别致、从容。
走过了心路上的千山万水,在迷茫与无望里,这个女人终算点亮了人生的心灯,在自己的心扉里规划出生命的纹路,坚定行走,心中,不再迷乱。
别人消闲娱乐的场所,人们不会看见她,她很少在大众场所出现,别人说她不喜抛头露面,知道她深居简出,喜欢幽处一隅,象一口水井般静养。
别人高谈阔论于世面琐事,她很少有时间和心情去参合,觉得市井鸡毛蒜皮之事,多属无聊。一方面她的确有些孤陋寡闻,一方面却得了个雅号叫做“学者”圈中好友都知道她爱读书,学识和涵养不薄;学生们则说她是才女老师、美女老师,甚至欲向她讨教女孩子怎样才能独具气质。她做事一贯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不求闻达。
没有人能鄙视她心灵的自由。
别人扎堆闲聊家长里短,热衷美容、时装,她却忙于买菜、做饭、洗衣、扫除,为一残一幼两个孩子鞍前马后的劳碌,没人能否定她家庭主妇的角色;她除了尽心做好本职工作,也偶尔自怜、自恋一下:几笔铅华,轻点丹朱——犹如简约的素描作品,温婉神韵翩然而出,瞬时养眼怡心。
别人都在谈论当今的孩子难以教养,她却沉默无语,心想人心真是永不知足啊!念自己悲苦的命运,想自己不幸的孩子,九岁了还没说过一句话,没听过世上任何一点声音,没叫过一声亲娘。孩子有作教师的母亲,却救不了她的灵魂;有做医生的父亲,却无法挽救她的身体;别的孩子都在学校里朗朗读书,幸福地接受文明的熏染,自己的孩子,却每天跟着保姆在大街上茫然流浪
顾影自怜,自悲自谈,却不会在人前流泪。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只有母爱才能保护受伤的幼崽。好好活着,就是爱己爱子;好好活着,心中就有太阳。
有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街上的人在传说那女子很坚强;说她很能干,竟将那孩子收拾得如此周到细致;可是,人们只看见湖面上洁白的莲花,却忘了湖底深埋的苦根。世上的人,只看见月亮光亮的正面,那不为人知的背面,又该是如何的阴冷寂寞啊?理想折翅,婚姻失常,子嗣受损,人生的风雨,生活的疙瘩,曾经,也让一个柔弱女子在黑夜里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为在泥泞里觅一点星光而举步维艰。
幸而,与文学、文字结缘,是这个不幸女人一生的幸运。既然无法改变命运,那就改善自己的心境吧。所以,心路上的百转千回,情感里的沟沟坎坎,都在读书与写字里舒展,得到抚慰;人间芳菲,转入此境,精神顿时卓然,原来,人在凡俗,神与灵,却可以独立于尘嚣之上;三尺微命,历经半生锤炼,自觉已然心比天高;心怀坚定而从容,心河里所有的情感,一旦朝向大海,便是春暖花开。
以知养心,因文相伴,腹纳诗书,心拥明灯,女人,在孤芳自赏里,独得境界。
人影过眼千百,沧桑在尘世里沉没,繁花开尽,她独在深处,暗自芬芳。
问余何时栖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杳然来
别有天地在人间。
她说,走过脚下的千山万壑,失路之人,亦必见心中的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