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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是古代统治者让犯人不生不死地受尽折磨、客死他乡的一种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作为古代中国对犯人的一种惩罚,流放的起源很早,尚书中就记:“成汤伐桀,放于南巢”夏桀可谓有史记载的最早遭到流放的人。秦汉时代流放逐渐形成体制。唐代以两千里作为流放起点,高至三千里远,之后的朝代沿袭了这种规定。中国人素有“安土重迁”思想,古代统治者把流放作为仅次于死刑的刑罚,让犯人受尽折磨,客死他乡,以此作为惩罚,用心之毒。
清朝专制统治空前强化,流放制度更加完善,东北、西北都有很多流放点,但,有一个地方流放人数最多,名人也最多。看电视剧的人们有时会听到节目里面的清朝皇帝动怒时的一句经典台词:将某某发往宁古塔,永世不得入关!宁古塔,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流放地,位于今黑龙江省海林市和宁安市境内。从顺治年开始到乾隆朝,大规模流放到此的流人有数十次。
“宁古塔”并没有“塔”它是满语“六个”的音译,据说曾有清朝皇族远祖的六个兄弟居住在这里,因此得名。
300多年前的宁古塔,天寒地冻,人烟稀少,生存,超乎寻常的艰难。清朝统治者出于开发老家和惩罚犯人的目的,别有用心地选择了此地流放政治对手、农民起义者、叛乱者、文字狱案者、违纪犯规者。被流放到这里的人多为显赫人物及其株连者,包括身为一等子爵的皇族和时代名流,他们不仅全家流放,甚至株连九族和邻里,几十、几百余人一起被押解到流放地,或者为奴,或者当差,能够免差者,大都原为官宦、文士。到了这里,无论什么人,原有的财产、功名,全成云烟。
除了那些不堪忍受苦难而逃跑、自杀、出家为僧者,流放者中也不乏与天地命运抗争的铁汉,他们不甘在惨嗟悲叹里沉沦,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化悲痛为力量,化腐朽为神奇,在苦难里坚韧不屈,积极有为。
安徽桐城的方氏家族向来以治学著称,方家才子们是清代文坛上“桐城派”的主力;出生名门望族的文学奇才方拱乾原本为官明清两朝,只因其子受南闱科案的牵连,全家数十口均被发配宁古塔。
后来,家境富足的族人出巨资将其一家保出,回到南方。五年后,71岁的方拱乾病逝,然而,方家流放的命运并没有结束。方拱乾的长子方孝标随父亲被赦免后,曾游历云南、贵州,写成有抗清事实的滇黔纪闻,他死后,同乡有个叫戴名世的文人著南山集一书,引用了方孝标书中的一些记载,此事被人揭发,朝廷严查下来,形成了牵连300多人的文字狱案。最后,除处决戴名世外,已死的方孝标被开棺戮尸,方孝标的子孙与家眷一起被流放今齐齐哈尔市,方孝标之子孙方登峄父子死在了流放地;后来,方登峄的孙子方观承竟冒死盗墓,徒步千里,终将父祖尸骨带回故土。
文化人出生的方氏家族代代与东北流放地结缘,但又在不意间为那片土地播下了文教的种子,他们的生命之花也以异样的方式重新开放。在宁古塔流放三年,方拱乾写成了何陋居集;晚年在扬州卖字为生、贫病交加之际,为纪念劫后余生,又将在宁古塔的见闻写成绝域纪略,成为宁古塔的第一部风物志;而其孙方登峄则著有龙沙纪略;这两部纪略为后人研究东北的风土人情提供了可贵的第一手资料。
吕留良,明末清初著名的思想家、反清义士,就在他去世40余年后,有个叫张熙的门生游说当时的川陕总督谋反,结果被告发,朝廷严加查处,已死的吕留良及长子被开棺戮尸,另一子被斩,其余子孙及同族男女老少111人全部流放宁古塔。
在流放地,擅长医药、文化、商贩的吕家人对当地的发展贡献不小,尤其在医药方面,他们用精湛的医术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改变了当地落后的医疗观念和环境,不仅获得丰厚的收入,还深得当地百姓的尊敬,特别是吕留良的孙子吕懿因精于医术和深得拥戴,一度被当地官吏任命为宁古塔的医官。
杨越,明末秀才,因与南明抗清势力有牵连而被告发,遭清廷逮捕,全家被流放;出关时,他用牛车带上了万卷书籍,包括史记、五经、李太白全集、历代古文选等经典;然后,大力在当地传播文明,使人们学习文化、知书明礼;杨越还积极传播南方农耕技术,教人们先进的耕作方法以及如何种植蔬菜,教大家用“破木为屋”来代替“掘地为屋”宁古塔地区原来盛行物物交换,店铺很少,在杨越建议下,有了互市贸易场所,促进了商贸发展,培养了当地人初步的市场意识。
这个把好友藏在牛车拉的大瓮里偷送出去的、以大智大勇和忠厚仗义见长的杨越,可谓是全方位地推动了宁古塔走向文明。
流放三十二年后,70岁的杨越病逝宁古塔,其子杨宾在刑部衙门前跪哭恳求,两年后终得护棺将父骨运回家乡。
杨宾所写之宁古塔见闻柳边纪略,成为后人研究东北历史的珍贵史料。
张缙彦,明朝最后一个兵部尚书,曾在清朝任工部右侍郎,但因朝廷党争受到牵连而被革职,后又因涉嫌文字狱而获罪流放。在终老宁古塔十二年的生涯里,他不仅教当地人农耕技术,还将亲身寻访宁古塔山川之所得写成宁古塔山水记,在这部被称为黑龙江首部山水专志的著作里,他不仅为宁古塔山川命名,还详细描写了民风民俗,是后世研究三百多年前此地社会形态的宝贵资料;其散文域外集,以优美的文词记述了流人开发宁古塔的史实。
吴兆骞“江左三凤凰”之一,少年时便声震文坛的著名诗人,在南闱科场案中受到牵连,生性狂放、恃才傲物的他在复试中负气交白卷,结果,连同父母兄弟妻子一起被流放。在宁古塔,因其杰出的诗文才华而成了诸将领的座上客,宁古塔将军巴海对他更是以礼相待,请到署中任书记,聘为家庭教师,教两个儿子读书。
吴兆骞与杨越等文人还在宁古塔这个文化蛮荒里开设“读书草堂”等书院,利用从关内带来的文化典籍,对当地子弟进行教育。
二十几年的塞北风霜也成就了吴兆骞边塞诗人的美名,他从山海关到宁古塔一路创作的众多作品,在宁古塔文化史上留下了凝重的一笔,据说其诗赋连康熙帝阅后也为之动容。其诗歌中还描写了抗俄战争(如雅克萨之战等),讴歌戍边卫国的壮举,对研究那一段历史有重要价值。
后经好友多方斡旋,流放23年的吴兆骞得以返回苏州故乡。
更多的无数不知姓名的流人,却是永远地留在了这块土地上,再也没有回去,他们默默无声地为宁古塔付出了自己乃至于整个家族。今天,在宁古塔旧城和新城,仍有很多清代流人的后裔。
宁古塔这片绝域,原本是人间恶与毒的排泄地,是那些梦断仕途、魂别故里的流放者,赋予这个荒原以积极健康的新面貌,也是这块曾经让人生不如死的酸辛之地,以一种别样的方式给予那些勇者、强者以精神复苏的神奇力量,让他们在暴风雨后重现第二次生命的独特芳华。
宁古塔,这个灾难性的符号,已在不经意间被强者锻造成了一种特质的精神故乡。无怪乎当年流放者丁澎在去东北的道路上竟笑逐颜开,他因被那些先行者留在沿途墙壁上的诗才文气感动而欣喜于与这些被流放的才子们同伍、同游;也无怪乎回归不久便身患重病的吴兆骞在弥留之际,竟对着儿子幽幽怀念起在宁古塔的那些苦中泛乐的、带着另类“诗意”的生活。
宁古塔,一个封建时代的特别监狱,却不意成了一种顶天立地的精神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