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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看不见我,于是放心大胆地打量她。那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一身华丽的旗装,从她的背影上,依稀能看出她的身段姣好,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她哭了一会儿,突然背对着我站起身,我这才发现她手中握着个东西,依稀是个发钗,但看不清样子。那女人低头看着手中的发钗,肩头一耸一耸地动起来。我发觉她在笑,那种撕心裂肺的笑,笑得让人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女子喃喃自语:“你非要冤枉我是吗?连万岁爷的面都不让我见,你会后悔的,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会后悔的!”
女子高高举起手中的发钗,钗上镶嵌的宝石在灯光下一闪,那一瞬我看清了发钗的样子,竟然是扶莲发钿!
女子口中快速地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发出一声尖笑,手中的扶莲发钿以迅雷的速度插进了她的脖子!鲜血喷射而出,女子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动都不敢动。
女子就倒在我的脚下,她脖子上的鲜血像小河一样汩汩流淌,渐渐地,我脚下的地面都被润湿了。
女子年轻姣好的面孔上写满了不甘,眼睛瞪得很大,我颤抖着向她靠近了一步,她就这么死了?
突然间女子剧烈抽搐了一下,嘴角流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她的眼睛缓缓看向我:“你……会……后悔的……”女子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动了。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我坐在地上,全身僵硬得几乎不能动。梦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我安慰自己那只是个梦,可心中还是不能平静。这个梦太真实了,让我联想到昨晚做的梦,同样是清宫背景,同样都出现扶莲发钿,到底是巧合,还是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我实在想不明白。
美樱依然昏睡着,天却已经黑了。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美樱的额头,还好温度还算正常。我轻轻掀开她身上的薄被,她小腹上的人脸额头处依然肿胀得像个皮球,而且左脸颊也肿起来了,其他地方还好。
我长长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暗自心惊,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那个佟炎难道一直没上来看过?
我轻轻唤了美樱两声,美樱的眉头紧蹙,从干裂的嘴唇里透出一个字“渴”。我急忙给她灌了些水,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然后又睡了过去。
我靠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突然肚子发出好大的“咕噜”声,我这才想起自己午饭和晚饭都没吃过,况且为美樱擦拭身体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我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两眼直发花。我急切地在背包里搜寻了一番,只找到一条巧克力。拿着巧克力,我的口水差点儿流出来,刚想往嘴里送,又放了下来。
美樱还在昏睡,我要是把唯一的巧克力吃了,她醒来后该怎么办呢?她是个病人,比我更需要补充体力。我依依不舍地把巧克力塞回了背包,口水几乎泛滥成灾。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饿到极处馋虫多呀。
我想起二楼有个附属的小厨房,不知道能不能找出点儿吃的来。我快步跑向小厨房,厨房很久没人用过,到处都积满了灰。我打开每一个柜子,基本上都是空的,最后在下方的橱柜里竟意外地发现了一盒午餐肉罐头。我馋得直咽唾沫,拿到手里细看,才发现保质期已经过了六年。
我失望地放下罐头,捂着肚子往回走。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去找佟炎那个烂人,饿两顿也不算什么,只要熬过今晚,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我走在漆黑的走廊里,卧室亮着柔和的灯光,我脚步不停,越走越是忐忑。突然间一个想法砸中了我的脑袋:睡觉之前,房间里的灯明明是关着的,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它却亮着?难道佟炎去过那间卧室?
我在走廊里拼命奔跑起来,无数疑问充斥着我的大脑,可最后都化为一声尖叫——美樱不见了!
我找遍了二楼每一个角落,可是美樱真真切切地不见了。我顾不上佟炎的警告,飞快地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叫着美樱的名字。到了一楼的刹那,我差点儿从楼梯上栽下来。
这里完全变了模样,那些老旧的家具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诡异的空间,我甚至在房间中央看到一棵漆黑的树,那树有一人多高,枝上生满倒刺,末端有些卷曲。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掐了把大腿,那疼痛感异常真实。我再看向地板,深一道浅一道的杂色地板不见了,如今的地面是白色的,干净得像刚刷过白灰。房间里除去那棵怪异的树,什么都没有,就连落地窗和大门都消失了。而且原本吊在棚顶的吊灯也同样不见了踪影,我所看见的光是由几盏镶嵌在棚顶上的小灯发出来的。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佟炎是怎么做到的?就算他可以在我睡觉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所有家具搬走,可是这白色的地板又怎么解释?消失的落地窗和大门怎么解释?棚顶的灯又怎么解释?
房间里是寂静的,死寂死寂的,我紧紧拽着楼梯的扶手,仿佛这样才不会倒下。
“佟炎……你出来!你这个死变态赶紧给我出来!把美樱还给我!”
“美樱……美樱,你在哪里?别开玩笑了,我害怕!”我的叫喊声中带着惊恐的颤抖。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么诡异的事情,现实的恐怖更甚于梦境!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像是突然从这个空间消失了。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颤抖着坐倒在楼梯台阶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次深呼吸后,我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我突然想起,这是一栋三层公寓,如果他们都还在这栋房子里的话,那么现在很可能就在三楼。
三楼,三楼!整个空间内只能听见我凌乱的脚步和呼吸,我奔跑在没有灯火的楼梯上,心中的忐忑被无限放大。
其实三楼并不高,我却像爬了十几层楼那么累,望着三楼那黑洞洞的走廊,就仿佛那是一张能吞噬人的饕餮之口。
“美樱……美樱……你在这里吗?”我试探着轻喊两声,脚下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突然身边传来“哐啷”一声,吓得我急忙往旁边一躲,往声音来源看过去,原来只是窗户没关严,被外面的风雨给吹开了。我上前拉上窗户,却意外在窗边摸到一个扁长形的东西。那东西的手感和长度异常熟悉,当我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我竟然发现那是装扶莲发钿的盒子!
为什么会在这儿?我急忙打开盒子摸了摸,果不其然,里面的发钗已经不见了!
看到这东西后,我的心中更加惶惑,数不尽的疑问涌上心头,可是我什么都想不明白。
再看向旁边,那里是我刚刚不小心靠上去的地方,是一扇门。虽然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但直觉上三楼和二楼的房间布局并不相同,我分明记得二楼在这个位置上并没有门。
我上前使劲儿推了一下,那扇门并没有打开,我又在门上的球形把手上使劲儿拧了一下,这次房门顺利地打开了。“嘎吱”一声,仿佛许久没有被人推开过。
“美樱……美樱……你在里面吗?”我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探头,屋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美樱你回答我一声……”还是没有动静。
我开始在墙上摸索,试图找到电灯开关,在黑暗里人就跟睁眼瞎一样,那滋味实在难受。我不断地摸索着,渐渐地整个身体都进入屋子里面。突然我在墙上摸到一个凸起的东西,不禁心中一喜:终于找到开关了。我对着那个凸起的东西重重地按下去,可是屋里依旧一片黑暗,我又按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
“奇怪,难道太久没人用,灯坏了?”我喃喃自语。
就在我第三次按向开关的时候,手指却冷不防碰到一个冰冷且富有弹性的东西上。我猛然一缩手,倒退了一步,那是……那是一个人的手!
“谁?谁……在……”我吓得牙齿打战,话都说不完整了。
那个人并不答话,我慌乱中想夺门而出,却怎么也找不到门,难道房门被人关上了?我绝望地靠在墙上,到底是谁在搞鬼?佟炎吗?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我突然想起佟炎说过,这栋公寓不能男女同住,否则会发生恐怖的事,难道现在开始应验了吗?
“佟炎,是不是你?你倒是说话呀!”我感觉自己就要被恐惧感折磨得崩溃了。
那个人还是不答话,不过那个方向突然传出“嚓”的一声,似乎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说不出的刺耳,紧接着又是“嚓嚓”两声,他,正在向我靠近!
我连连后退,直到身体碰到什么东西才戛然而止。我往身后摸了摸,似乎是一把木头椅子,挺结实的那种实木椅子。
我狠狠一咬唇,用尽全身力气把椅子抄起来,再用力地朝黑暗中丢出去。椅子落地,发出“哐啷”一声巨响,震人耳膜。
我一听那声音就知道自己打偏了,再次向后摸索,果不其然,我又摸到一把实木椅子,再次抄起,刚要丢出去的时候,黑暗中响起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小灵,快救救我!”
我傻眼了,一直隐在黑暗中的这个人,竟然是美樱!
我手中的椅子不自觉地滑落到地上,我“看”向美樱的方向:“美樱,你别怕,我在这儿呢,你向前走几步就能碰到我。这间屋子的房门可能是关上了,咱们得想想办法。”
美樱“嗯”了一声,缓缓向我靠近,不一会儿我们的身体碰到一起,我立刻挽住她的手:“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跑到三楼,差点儿把我吓死了,叫你也不出声!”
面对我的责问,美樱似乎也充满疑惑:“我……我一直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难道你梦游?”我蹙起了眉头,“算了,现在不是探讨这件事的时候。你听我说,这个地方太诡异了,我们不能再待下去,必须马上逃出去!”
听出我话中的坚决,美樱也不再坚持留下来,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由于刚才的惊吓,我已经找不到门的正确位置,只好一点点地沿着墙摸索。这时美樱突然叫了一声:“我摸到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随着“嚓”的一声轻响,有一点小小的火光燃起,慢慢地照亮了我们所在的地方。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不过空荡荡的,只在一个角落里堆放了几把木头椅子。
美樱擎着蜡烛向我走过来,我这才看到她身上穿着一件很宽大的白衬衫,不过没系扣,衬衫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来回摆动,她小腹上的人脸依稀可见。
“这衬衫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美樱在我身前站定。
我抬头看她,才发现她的头发不知何时竟盘成了一个整齐的发髻,她昏睡那会儿明明是披散着的。
“你的头发怎么盘起来了?”我越发疑惑。
“这个嘛……”美樱一只手摸向脑后,她的头发瞬间披散下来,而她的手中却多出一个细长的东西,那东西在烛光下闪着微光,我偷眼一觑,她拿着的细长东西竟是扶莲发钿!
我的心脏蓦然紧缩:“你怎么……”我的话还没说完,美樱突然毫无征兆地拿着扶莲发钿向我脸上刺过来!
仓皇间我只能向后退,不过她的速度太快,我没完全躲过那一刺,扶莲发钿带着一股劲风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肩膀!鲜血迸了出来,疼痛侵占了我全部的神经。
我捂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美樱,她的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她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肩膀,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你干什么,刘美樱!你疯了吗?”我又气又痛,浑身打战。
美樱拿着扶莲发钿在衬衫上轻轻地拭了一下,发钗的一端在白衬衫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
“沾血的东西果然最美……”她慢斯条理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个待人宰割的猎物。
我心寒地看着美樱,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我的每根神经都在提醒我,再待下去将会非常危险。我不再犹豫,飞快地朝大门跑过去,可是美樱的速度更快,我刚摸到门把,后背又挨了一下。
我疼得泪花乱蹿,可是手上丝毫不敢怠慢,试了几次终于拧开了门把手,房门洞开,我不顾一切地往外跑,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知何时蜡烛灭了,走廊里漆黑一片。我凭着直觉往楼下跑,拼命地跑,甚至到了二楼的时候都没停留,一口气跑到一楼。
直到我看见一楼偌大的空间里立着的那棵树,还有一脸惬意地站在树旁边的佟炎,才醒悟到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可是现在想返回已经太迟了,刘美樱就站在我身后,手持沾满我鲜血的扶莲发钿,步步紧逼。
我有些绝望地看向美樱,她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朋友,此刻的她像个嗜血的野兽!我又看向佟炎,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仿佛在享受着此时此刻的气氛。
我一步步后退,直退到那棵漆黑的树前,树枝上的尖刺划破了我的皮肤,又是一片血红。
刘美樱在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不过她手上仍然擎着扶莲发钿。望着那个发钗,我的身体疼痛,心脏更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它而起,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美樱发疯,会不会也是这个东西在作祟?
佟炎拍着手走过来,脸上的表情甚是愉悦:“很精彩的表演。”说着他从美樱手里拿过扶莲发钿,美樱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但是并没有反抗。佟炎盯着美樱,一只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朝她身上的衬衫伸过去。
我大惊,狂喊道:“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佟炎并不答理我,只见他掀开美樱的衣角,美樱小腹上的人脸露了出来。这时我才发觉,那张脸已经整个儿膨胀起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它像一个硕大无比的怪形肿瘤,里面积满了红色的液体,看着令人作呕。
“真恶心。”佟炎厌恶地皱着眉头,拿着扶莲发钿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往人脸上挑了下去!
我心神俱裂,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人脸刹时间破裂了,大捧血污喷了出来,飞溅得到处都是,一股无比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欲呕。
美樱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不断往外冒血的肚子,然后突然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很快就不动了。
我紧紧地用双手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美樱,她死了!她被佟炎害死了!
佟炎把沾到污血的衣服甩到地上,然后拿着扶莲发钿向我走来,我现在对这个男人怕到了极点,一边躲闪一边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可是屋子再大也有尽头,最终,我被佟炎堵在一个死角里,动弹不得。
失血让我的力气逐渐消耗殆尽,我看着缓缓逼近的佟炎,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这真是世上最可怕的折磨,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下去,我只有缄默着,等待着未知命运的来临。
“来,把这个戴上……”佟炎的脸几乎凑到我的脖子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恶心得我差点儿吐出来。我用最后的力气死命地咬住他的胳膊。他痛叫一声,一拳挥在我的太阳穴上,我失去了知觉。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了,那一幕幕仿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我似乎见到几个旗装女子来来去去,其中两个长得很像我和美樱,不过细看却又不像。她们仿佛演绎着一个哀伤的故事,使我在昏迷时也忍不住流泪,不过这一切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却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我发现自己被绑在那棵漆黑的树上,树枝上的尖刺深深地刺入我的皮肤,是这蚀骨的疼痛让我不得不醒来。我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却发觉头发被人绾成了一个发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插在上面。
不远处,美樱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大片血污。
我忍不住哭了,心如刀绞。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来的。现在美樱死了,佟炎恐怕也不会放过我。
佟炎突然鬼魅般出现在我眼前,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口唾沫向他喷了过去,就算要死,我也先恶心死这个男人再说!
佟炎擦了把脸上的唾沫,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沙哑着嗓子对他喊道:“佟炎,你这个卑鄙的男人!我和美樱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对付我们!”
佟炎一声冷笑:“是你们主动来找我的,我可没逼你们。”
“是你设局引我们来的!”我狂喊。
“你错了,”佟炎遗憾地冲我摇摇头,“你们其实是这支发钗指引来的。”
“你说什么?”
“这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不过既然你被这钗指引而来,我不妨说给你听。”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顺治和董鄂妃的故事。是个人就听过?那好,我的故事正是要从他们死后讲起。”
顺治十七年,董鄂妃因病去世,没过多久顺治也跟着离世。顺治的皇后,也就是后来的仁宪皇太后,虽然不得顺治的欢心,也从来没生养过儿女,不过因为孝庄太皇太后的支持,一直稳坐皇后的位置。康熙十六年,康熙皇帝看上一位秀女,纳为贵人,十分宠爱。不过仁宪太后却十分厌恶这个贵人,因为她的相貌和董鄂妃长得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