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逡巡,太医过来了,因为天气比较热,便先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沉声对着众人请安。
任氏挥了挥袖,先是关切地看了一眼太医:“大夫,有没有什么大碍。”
太医哪敢说自己热了,急忙诺诺连声:“任夫人找臣有什么事儿吗?”
“我这儿有个茶,看不清是黄豆还是蜂蜜,劳烦太医验实一下。”任氏把茶递给了太医,太医小心翼翼,拿起茶,仔细地品了一口。
随后,太医比较狐疑地望了下任氏:“这个是蜂蜜,怎么可能会是黄豆呢?”
“是吗?”任氏笑了笑,说道。
“太医,您确定您没有尝错吗?这明明是黄豆啊…”任青柠立马辩驳,甚至眉头深深地皱了一下。
“回任二小姐,这个茶里的蜂蜜本身散发着香醇的味道,由于它生性较甜,即使是常人也能够品出来,它不是黄豆。”太医毕恭毕敬地对着任青柠说道。
“不可能的。”任青柠坚定地看着太医:“黄豆本是颜色浅黄,豆粒近似圆形,茎粗壮,直立,密被褐色长硬毛的东西,最适合放进茶里,怎么可能会是蜂蜜呢?”
太医古怪地看了任青柠一眼:“任二小姐,您是从哪听到这胡诌的理论的?”
任青柠愕然,只见太医上前一步,解释:“这黄豆和蜂蜜的差别很大,无论怎么说,黄豆虽是捻成碎片,打磨进茶里的;可蜂蜜就大不相同了,它本身就是滴一小滴来放进茶里的,无论怎么说,光是味觉上就能分辨出来,任二小姐是…中风了吗?”
中风?众人忍俊不禁,任青柠煞失白了一张脸!
太医这说法就是全盘否定了任青柠,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从小饱读诗书,学堂也对她称赞有加,怎么可能会毁在一个黄豆和蜂蜜的手上?即使真的是蜂蜜又怎么样?只要她一口咬定不是蜂蜜,那么就不是蜂蜜。
任青柠盈盈一拜,弱不禁风地走到太医面前,轻启朱唇,暗地里把银子塞给了太医:“大夫,人也有老眼昏花的时候,这就是黄豆,对吧?”
太医迟疑半响,愣是看着任青柠手里佛一锭银子,默默地接了过去,立马改变了语气:“是啊,这就是黄豆,臣老眼昏花了。”
萃香愤愤地看着太医,明明这厮刚刚还说不是黄豆呢?怎么瞬间就变卦了,这可真是个见风使舵、心口不一之人。
太医偏过头,这时,任汝嫣面对任青柠的强词夺理,只是笑笑,轻声:“太医您行走医道数十年,最基本的医道就是诚信做人,面对病者要保持人人平等的心态,即使对事物也是一样的,这样会令人不耻,您也慢慢会变得亲戚畔之,最后偏执了原本的医道,变得势利眼儿,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而已。”
任汝嫣轻柔的语速,像个一个针子扎进太医的心底里,他目光暗晦,看着任汝嫣那双能看透人的眸子,心中略有触动。
太医霍地,直接放下了那锭银子,朗声:“任二小姐对不住,因为臣坚持自己的医道,故不能收下您的银子,若是您说的真的是黄豆,那么臣就力争这是蜂蜜。”
“大夫,您知道,帽子总有一天会掉下来的,这世上不止有一个太医。”任青柠语调柔和,却有股森森然的感觉,令人呆滞。
“那就卸下来吧。”太医的面容有些苍老,鬓角也微微白了几分,可深邃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幽光,沉声:“本来医者就该有被人唾弃骂名的觉悟,臣就是一介小官,卸就卸吧。”
“你!”任青柠指着太医说不出话来,一时语塞。
“这确实是蜂蜜无疑,臣确信。”太医又复述了一遍刚刚的话,让众人哗然起来。
“退下吧。”任汝嫣淡笑,继而道:“有劳您了,这是您应得的银俩。”随后使了下眼色,让萃香把银子塞在太医手中,太医婉拒,摇摇头:“这是臣的分内之事,压根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大小姐还是收着为妙。”
萃香又劝了一下,太医更是推搡万分,任汝嫣只得一叹,送太医走了。
应太守这时候拍了拍袖子,晓有兴趣地看着任汝嫣,这比昨日林氏的解释,有意思多了,小小年纪,竟然能如此沉重,看来他是该出手了。
应太守淡笑,用手轻抚茶杯,好似摸到了什么污秽之物:“这是什么?”
应太守的说话声比较小,可还是让众人听了个大概,不禁把目光转向应太守。
“这怎么会有黄豆的渍迹?”应太守疑惑地蹙眉,问道。
“咦?”这时,旁边的丫头狐疑地把一个茶杯端起来,果真从茶底里摸到了什么,手上沾的满都是,不禁惊呼:“还真有哎!”
“怎么回事?”一个懂得茶道的丫头仔细地捻起茶杯,观察了下,随后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黄豆的渍迹,从边角上都能看出来。”
“大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任青柠一听,有些蔫的表情,瞬间打起了精神,貌似抓到了什么不得了事情,蹙着双翠:“不是说这是蜂蜜吗?为什么会出现黄豆的渍迹?难道是出了什么茬子了吗?”
任汝嫣摇摇头,不予置评。
须臾,太医再次喝了口茶,脸上更加的迟疑了:“这味道里明明是蜂蜜,可外面怎么有黄豆的渍迹?”
“莫非是哪个丫头不小心撞了这个?”任氏这时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丫头怎么能这么冒失呢?我记得用膳房里,只有那么几个丫头伺候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人插手的。”林氏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狡诈,还是替任青柠说话了。
“找那些丫头们问一问不就行了?”任青柠觉得这还有一些猫腻,立马道。
随后,那几个丫头被带了上来,衣着十分朴素,每个人的表情都怀揣着一丝不安,好似做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这个茶是你们沏的吗?”林氏用手端起茶杯,沉稳地问道。
“回姨娘,是奴婢们沏的。”丫头们枕戈待旦,半犹豫地说完。
“啪!”
瞬间,林氏把茶杯一把砸在她们头上,丫头们躲闪不及,直接就磕中了额头,额头上立马弄出了一丝淤青。
丫头们咬着下唇,只听林氏呵斥:“你们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虽然在茶里没有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外面会有黄豆?难道是你们离开了用膳房,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吗?”
“奴婢没有。”丫头们低下头,不敢看林氏。
“没有?”林氏冷哼一声:“那你们怎么解释这个茶外面的渍迹?”
“只是碰撒了而已…”丫头突然用余光看了一下任汝嫣,似乎极为惧怕,声音越来越小。
“碰撒了?”任青柠冷笑,继而一字一句道:“那你们碰撒了黄豆,茶杯里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沾上一些灰粉的,怎么可能只有外壁里有渍迹,里面一点儿弄不到呢?而且说到底,你们可以换一个茶杯啊,为什么只盯准这个了?”
“这…”丫头们一时语塞,身体也跟着发抖了起来,似乎很畏惧任青柠。
“给你们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不说…”任青柠冷了音,语气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丫头们咬着牙,其中的一个丫头突然向前一步,磕着头:“奴婢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奴婢招了!”
任青柠心中大喜,终于有人来说了,不由得用了用眼色,让这个丫头说下去。
“其实奴婢们没有碰撒了黄豆,只是往正厅去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了萃香姐姐而已。”丫头觑了一下萃香,小声道。
“什么?”萃香呆滞,辩驳:“你胡说,我一个伺候大小姐的,每月也只有几次去用膳房做膳食,而且用膳食里有食材,压根是不会带什么事物的,更何况是黄豆?”
只听那个丫头说:“有可能萃香姐姐忙,不记得这事儿了,那天正好您要做膳食给大小姐吃,有可能是因为一时开心,没有看清路,也就直接把奴婢们给撞了,本来黄豆和蜂蜜是一起拿的,您这么一撞,瞬间把刚磨好的黄豆给撒了,那天恰巧焦急,奴婢们一时慌了慌,就稀里糊涂地把这个茶给拿到了正厅,所以只有一部分被沾了黄豆而已。”
“哦?”任青柠挑眉,似笑非笑:“那这么说,不是你们的错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头们以为任青柠要定罪,立马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本来就是奴婢的失误,压根不关萃香姐姐的事儿,只是奴婢手笨而已。”
丫头立马转过头,朝着萃香就磕了下去:“萃香姐姐,您不要怪奴婢的过错,本来只是一个黄豆而已,是奴婢拿不稳,牵累了您,奴婢有错。”
“那如果这么说的话——”任青柠突然转过头,望着萃香的脸瞬间变得不一样了:“你这个丫头该当何罪!做事怎么那么没有分寸?”
萃香一愣,只见任青柠抬手,又想掴萃香一巴掌,萃香隐忍着,一言不发。
任汝嫣这时抬起手,拦住了任青柠的动作,任青柠是把自己的警告视为无物吗?刚刚她都已经警告过了林嬷嬷,竟然任青柠还想陷害萃香,那就别怪她了。
任青柠望着任汝嫣清冷的眼眸,带着慑人的目光,只见任汝嫣突然笑了笑,美得璀璨夺目:“二妹妹,你听说过施加强罪,在西凉要怎么处理吗?”
任青柠“噗嗤”一笑,讽刺地看着任汝嫣:“这样的人自然是交给县令处理了。”
“说到县令,嫣儿觉得,这里有呢。”任汝嫣转头,突然看了一眼应太守,慢悠悠道:“本来县令就应该严明公正的,反正我的丫头只不过是撞了一下那些丫头,把黄豆撒到了茶边而已,应该不会犯什么罪的,我想,还是交给应大人吧,本来都是自家人,相信惩罚是不会做的太过吧?”
任汝嫣咬定的语气,让任青柠瞬间怒目而视,任汝嫣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即使是自己的爷爷,也无法把罪强自按在一个丫头身上,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谁都懂。
果不其然,应太守一顿,微微一笑:“好啊,那就罚她拎泔水一个月得了。”
“爷爷!”任青柠娇声并跺着脚,她好不容易争取的这个机会,为什么他们一个都不珍惜?
“柠儿,咱们不能斤斤计较这事儿,这样会被人看扁的。”应太守拍了一下任青柠的手,虽然手上拿着白布,但语气很柔和。
屋里人的表情惟妙惟肖,林氏突然站了起来,任氏的事情还让林氏有些介怀,故说道:“柠儿,还不快给大姐姐道歉?”
任青柠语塞,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妒意,一下子失言:“母亲!我凭什么要给这个…”
“赶紧道歉!”林氏皱着眉,闪过一次诡谲的光芒,给任青柠使了使眼色:“本来人家能给父亲沏茶就不错了,你还斤斤计较黄豆和蜂蜜,这样会不识大体的,还不快给你大姐道歉!”
任青柠咬着唇,直到应太守突然拽了一下任青柠的衣袖,任青柠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认错,估计会惹得应太守不耐烦。任青柠还是不甘心,只能咬着下唇,流苏晃晃悠悠,眸含秋水,十分不情愿地道:“大姐姐,对不住。”
“没关系的,即使是聪明的二妹妹,也会有失误的一天,大姐姐不怪你的,而且我们的丫头也要拎一个月的泔水,没有什么事儿的。”任汝嫣的目光十分平静,却彻底把任青柠眼底的那份丑陋,展现的淋漓尽致。
任青柠最讨厌这种抓不住的感觉,只是讪笑了片刻,突然,瞥了一下在坐席上的任常纱,她的眸子顾盼生神,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十分安静,只是担忧地看着任汝嫣,自己又不敢贸然向前。
无论哪一个都活的这么好好的,真真是让人气恼!任青柠面部上闪过一抹狰狞,偏过头去了。
闹剧总算结束了,任汝嫣叹息,直接坐在任常纱的旁边,拍着任常纱的手:“四妹妹,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呢?”
任常纱受宠若惊,像个受惊的小鹿,貌似因为任汝嫣的话,浑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在…旁观…”
“…”任汝嫣忍俊不禁,能这么豪爽的说出旁观这俩个字,貌似也很不错呢。
“大姐姐,你怎么了吗?”任常纱以为任汝嫣是被刚刚任青柠她们的逼问给气到了,不禁迟疑地看着任汝嫣,歪着一张脸。
任汝嫣摇摇头,意外地想摸任常纱的头发,因为任常纱保养的很好,摸起来的手感十分滑腻,任常纱被摸的比较痒,呆愣了片刻。
任汝嫣望着任常纱明亮的眼眸,一时间又想到了任常纱的未来,心中不禁刺痛了一下,虽然自己能跟任青柠抗衡,但任常纱的婚事可就不这样了,现在任青柠无债一身轻,反倒是任常纱…
任汝嫣垂下眼眸,任青柠这时候看了过来,恰巧抓住了任汝嫣脸上的一丝阴郁,任青柠脑海中心生一计,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这不是我们快要当新娘子的四妹妹吗?”任青柠突然高声,朗目疏眉并笑吟吟地说:“真是恭喜四妹妹了。”
任常纱憨厚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慢慢的收了起来,表情中闪烁着一丝疑惑:“二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青柠突然“咦?”了一下,微微一笑:“四妹妹不知道吗?祖母早就想把你许配给表哥了,只不过是一直没说而已。”
任常纱呆滞了脸,目光中听不清任青柠一张一合的小嘴,脑海中一只机械般地重复着刚刚的话。
自己要许配给迟均益、许配给迟均益…
“为什么——”任常纱的声音戛然而止:“为什么,没有跟纱儿说呢?”
“不知道,你的姨娘没有跟你说吗?”任青柠摇摇头,望着任常纱的脸,早就听说任常纱有心慕之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任青柠就是开心,凭什么这个笨笨傻傻的任常纱能有心慕之人?即使是仰慕,任青柠也觉得无比的碍眼。
“没有…”任常纱低垂下眸,唇畔颤的厉害。
任青柠佯装讶异:“那可真是可惜了,本来以为四妹妹是知道的,昨日里爷爷已经把我和表哥的婚约给毁了,任家必须得嫁一个女儿给二房,所以就剩下四妹妹你。”这个担子自然就落在你的头上了。
“二妹妹。”任汝嫣霍地,清冷如月的眼眸盯着任青柠,似笑非笑:“这儿没有你的什么事儿了,应太守她们还在等你呢。”
任青柠瞪着任汝嫣,她凭什么非得要听任汝嫣的话?刚想要口中说“不”,须臾,任汝嫣那骇人的目光抓着任青柠不放,就像一个厉鬼一般,能咬断任青柠的脖颈。
任青柠不禁咽了一口气,干巴巴一笑掩饰住了眼底的一抹惊惶:“那好吧,柠儿走了,四妹妹和大姐姐慢慢聊,记得一定要好好考虑自己的婚事,这可是关于终身的…”
任青柠随后,很不争气的逃了,毕竟任汝嫣的目光太恐怖了,简直跟以前的她判若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