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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道人快步下山,心神安静,稍微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院落,却发现自己的院子没有变化,没有被那位隔壁的清玉道人堵门,这才是稍微松了口气,而后快步回去屋子里面,重新开始修行。
而他不知道的是,隔壁的院落之中,清玉道人始终都在注视着一切,神色平静。
若是齐无惑先前接受了北帝子织女的北帝镜,他会离开。
这一举动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不算是错。
但是却算不得三清之弟子。
看得出旁人看重此物,那么就不该夺人所好,不能顺势而为地为自己占据好处,所谓诸道之表率,在道不自欺,清玉道人自语道:“天下之至宝,莫如我心之无瑕,舍宝而求道,道无瑕,好一个道无瑕。”
他看着那修行的少年道人,拂袖转身,终于缓声道:
“……善。”
归来的太元圣母讶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竟然在老师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称呼,毕竟玉清是为三清四御尊神之中,最为严苛的,他的评价比起其余两位师叔都要差上了两个档次,他口中的不错,已经能够在太上师叔那里得到赞誉。
至于上清师叔。
上清师叔不觉得哪个弟子是蠢的,喜欢玩耍的是有玩耍的天才,喜欢放松的是心境的天才,喜欢睡觉的,哈哈哈,那确是无上之大才,见万物可喜者,却也是三清之中,杀戮最重的一个,是以这三位,委实是不能够以寻常的眼光去看。
能够从老师口中得到了善的,也就天蓬之杀戮,玄都之炼丹,太乙之分化。
现在又有,玄微之道心。
太元圣母思考着,见到清玉道人看着那边的梅花树,又淡淡道:
“此子类我。”
!!!!
于是太元圣母的心脏似漏跳一拍。
下意识抬眸,看着那白衣不染尘,气机幽深的清玉道人负手而立,看到他沉默许久:
“可惜,非我弟子……”
“太上……”
…………………………
“法术者,为炁之变化;神通者,引动天地元炁;以炁承载,以体施展,也是武艺……现在掌握的招式已经足够多,但是却只是单纯的运用招式而已,威力足够大,但是却又容易被窥见破绽。”
“有没有办法将这些神通拆解开,不影响炁的流动和组合,又能在武艺争锋的同时,完成天地元炁的引动和神通的组合……不再拘泥于神通本身,而是随意使出,举手投足,都是神通的一部分?”
少年道人沉吟。
这一段时间不断地和这位清玉道人争斗,他很快就意识到,那些从其余的前辈那里学到的招式神通,虽然能够以极为精妙的方式调动庞大的天地元炁,但是破绽太大,遇到基础扎实的对手,就会被轻易的寻找到自己的破绽。
这个破绽并非是代表着这招式的破绽。
而是自己的破绽。
也就是说,虽有不败之招,人却非不败之人,是自己‘拖累’了这些无上的神通。
少年道人忽而在疑惑。
神通,真的是越发强横越好吗?
强是否就代表着一切。
这一日的挑战之中,梅花树下,太元圣母发现那少年道人明显狼狈许多,他很少在用已经熟练了的那些神通,招式变得狼藉分散,没有那些大神通的帮助,这一次齐无惑的表现比起之前差了许多,甚至于连树枝都没能逼迫出来,就直接落败了。
太元圣母讶异,本是觉得齐无惑疏于修行,可是却发现清玉道人不曾恼怒,反而颇赞许,道:“你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但是运转还是太疏忽了,也不够完整,懂得化整为零,悟性还算是不错,但是你还缺乏一种东西,让你的炁,法,术,神,以及武艺结合在一起。”
“成为一整个体系,譬如北辰,亦有众星拱卫。”
“而伱却零散而用,终究是下乘。”
“回去吧。”
太元圣母发现清玉道人今日是难得说了些话。
少年道人沉思许久,道:“我的道路是对的吗?”
清玉道人道:“你自己选择的,无人知道对错,修行之上,岂有对错吗?”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若有对错,则有标准,那么,谁对谁错的标准是谁定下?”
清玉道人道:“你且下去自己思索吧。”
少年道人沉思许久回到了院子里面,清玉道人的讲道和传授,似乎只有他能够听到,其余人,哪怕是和齐无惑一起生活的齐云吞和小药灵,也同样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却是丝毫不入玉清之眼。
齐无惑尝试将自己掌握的能力神通全部拆解。
因为清玉道人口中的基础总算是打得足够扎实,所以拆解这一步很自然而然的完成。
于是他知道了劫剑之运转,气机,神意如何和剑术结合的方法。
知道了阵法,八卦方位和烈焰之神通的契合。
也明悟了翻天印,其实是以最为基础的方式强行停滞控制住目标方位的诸多元炁变化,而后反手按压下去,令其逆反原本的运转方式,以此来爆发出远远超过修行者本身修为的破坏力。
但是想要将这些东西尽数糅合在一起,熔于一炉,却是极端困难。
少年道人总觉得还差一丝丝。
可这一丝,却仿佛天堑。
这一日苦思冥想,却忽有传讯之人,秦王联系了他,少年道人讶异,起决之后,发现秦王的双目隐隐泛红,身上的一品亲王朝服有些散乱,显而易见是刚刚下了朝会回来,拳锋之上甚至于有些流下鲜血。
齐无惑微微皱眉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秦王双目泛红,可以看得出是在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那尊大妖王,四方传讯,要证自己大圣之会,现在已经把帖子送到了京城,是昨日一尊大妖亲自送过信笺来的,那帖子,说要邀请人族前去参与,观礼。”
一尊大妖。
而且是和人间有大仇的大妖来到人间的皇朝之前,却是传信。
当时的京城禁军,兵家王侯尽数披甲登上了城池,朝堂宵禁,不止一尊大将说愿意燃烧人道气运,和那大妖拼死一战,纵是耗尽了精血,死光了战将,这等犯边之举动,也决不能够姑息容忍。
这是挑衅人族尊严和脸面。
今日来此,明日便敢于犯边,当时候的镇国公提了战刀已经杀出去,却全部被唤回。
那一日那妖族麾下打入良家百姓家中,欺压凌辱人族女子数十,凌辱而杀之。
有修行者看不下眼出手。
却被皇帝派来的亲卫捉拿,打穿了琵琶骨下了大狱。
秦王一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皇家子弟的城府似乎终于被一种泼天的怒火点燃了,因而控制不住,咬着牙齿,道:“那个人,那个皇帝,那个狗贼!!!!”
“百官上书,言必拔剑。”
“他说,要与民生息。”
“说中州锦州之劫刚刚过去,百姓皆苦,不能在这个时候大动兵戈。”
“说仁善,愿以派遣清白世家的美人一千人,侍从三千人,并工匠,铁匠等三千人,押送宝物书籍无数,为一车队,亲自派遣皇家国戚,前往妖族之地。”
“说,为大圣贺!”
秦王的面色因为激怒而涨红,尚且还是年少的时候,气血涌动,忍不住一拳砸在柱子上,怒道:“那是杀戮我人间百姓的妖怪,是要吞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的妖族,是造出了锦州血灾的大妖王,不能讨伐之已经是愧为人,他还要为大圣贺?!”
“为大圣贺?!!!”
“哈哈哈哈,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七哥离开了,如果,如果七哥在的话。”
“如果七哥在的话。”
“在这样的局势下,所有兵家都会倒戈向他,哪怕是那些已经经历百战的将军,在那大妖来此的时候,七哥只要出现在城头上,兵家的魁首修为将会重新回来,他一定会将那大妖斩杀,而后提着大妖的首级去皇宫,裹挟大势逼迫那皇帝……”
秦王面色微有苍白,惨笑呢喃:“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在那皇帝的控制中。”
“文武百官我,四哥,还有那些将军,还有七哥,都被他当做棋子一样,但是……但是,这样的眼力和判断,为什么不用在正道上,为什么他的眼中没有百姓,也没有人族,只有自己的美名。”
“四哥去大狱之中,看到那出手的侠客已经自尽了,死之前写下了书卷,说他是意图谋反的谍子。”
“是意图挑拨人族和妖族的关系,因而才这样做。”
“那些命案也是他做下的。”
“现在,他的尸首还被挂在城南的刑场……”
“百姓都深恨之。”
秦王的情绪迸发,可知他现在之怒和悲愤,少年道人垂眸,许久后道:“我知道了。”
“你在京城,谨慎行事。”
秦王沉默许久,忽而问道:“先生可要去锦州,去看着这大圣?”
少年道人抬眸,回道:“是。”
秦王深深吸了口气,道:“那妖族大妖所在的地方,极为隐秘,就连现在这样即将突破的大喜事,派遣妖族的人来此,邀请其余的人‘观礼’,都是要他的亲信亲自带路带走,没有地图,没有记录,而皇帝要派遣一名皇亲国戚去作为大使,旁人都不敢。”
“我会去做这个大使。”
年少秦王目如寒星,道:“只有我能这样。”
“只有我,能够和先生你联系到。”
“这样的话,先生你能够知道妖族大圣的具体位置。”
“我为人子,不能为父而复仇;为人族,却不能杀这大妖,已经是愧活于这天地之间,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我也是皇族,我也是人皇的血脉和子嗣,难道我没有人皇的力量,不能如同那些前代的皇一样庇护天下,就不能够如同先辈那样为人族而死吗?”
“我所能够做的,只有这样简单的事情而已。”
“锦州之事,绝不姑息,人族之血,当以血还!”
秦王在确认了眼前少年道人有前往锦州寻那妖族大圣的念头之后,同样决然,而少年道人结束了通讯,沉默安坐许久,右手按着放在桌子上的剑,那剑在鞘中鸣啸着,而后呢喃道:“为大圣贺……”这四个字,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嘲弄。
他提起了剑,胸中有翻沸之血,恨不得立刻下山。
终究还是少年人。
纵然道心安宁,可总是会有些许的事情会搅乱心境,不复宁静和平和。
因为道门追求的道心,并非是所谓一潭死水。
太上一脉宏大忘情,却并非是无情冷漠,相反,犹如上清见万物而喜,却又是杀戮最重,玉清最为严苛却也最为认真,太上一脉浩瀚忘情,却也是至情至性。
但是清玉道人不会因为少年道人的目的和渴望而丝毫放水。
甚至于因为齐无惑的心中之念动而更加了三分的力度。
少年道人这一次比起第一次还不如,更迅速的落败了,拄着剑半跪在地,因为元炁的大幅度消耗而剧烈喘息着,心中的悲愤和不甘,杀机却因为这样的剧烈战斗而得到了抒发,心境逐渐安宁下来,清玉道人淡淡道:“我教你弹琴,就是让你控制这些。”
“喜怒哀乐会有,却不能影响到你的道心。”
“【你】,要凌驾于你之上。”
“是为太上至情而忘情。”
“是似忘,而非无情。”
清玉道人淡淡道:“想要下山?”
外界的事情仍旧在发生变化,天下的大势之变动更是暗潮汹涌,少年道人拄着剑站起身来,心中仍有激荡之情绪,面色却已如水平和,太上心境,静水流深,回答道:“想。”清玉道人淡淡道:“很好。”
“那么,想要下山的话,就要逼迫我用出一门神通。”
“而后,击败我。”
太元圣母惊愕。
这难度,已经超过了当年天蓬下山。
少年道人咬着牙,道:“我会,赢过你!”
而后清玉道人轻笑了一声。
“且来。”
他竟然笑了。
眼底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赞赏。
而后。
少年道人被以十倍的碾压和无可匹敌的压迫给殴打了一遍。
齐无惑回到了屋子里面,觉得自己把自己原本的思考都准备了一番,都发挥出来,但是面对着那清玉道人,还是不够,后者手中,最为基础的东西,都能够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效用,少年道人的招式只是归于了朴素,算得上是招式圆融不再拘泥于强大的神通。
却还不能和那清玉道人相比。
该要如何,才能够将自身所学融为一炉,既不会执着于强大的神通,又不会过于寻常?正思索许久,忽有传讯,少年道人本以为是秦王,抬手起决,可是耳畔听到了清晰的声音:“无惑无惑!!!”
少年抬眸,看到穿着浅青色衣裳的少女模样出现,而后笑容灿烂明净。
“当当当!”
“玄武宿的云琴仙子,飒爽归来!”
“嘿嘿,怎么样,无惑你送来的点心很好吃哦。”
少年道人无意识紧绷的心神下意识松缓下来,顿了顿。
如同紧绷的琴弦调理地舒缓许多,道:“嗯,喜欢就好。”
少女天然烂漫,却也看出了齐无惑的疲倦,于是想要让他开心些,说了些天宫之中事情,还有抱怨娘亲关禁闭,道:“你知不知道啊,天宫之中,有了一位很了不得,很厉害,又冷酷又霸道的北帝子!”
“就是因为他,我才被娘亲关了禁闭。”
“不要让我见到他!”
“那个家伙,凭什么他翘掉了科仪,所有人都夸奖他,说什么有北帝之风范。”
“我翘掉了科仪。”
“就要被娘亲关禁闭啊,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云琴气得咬牙切齿。
少年道人忍不住失笑。
云琴见他似乎终于没有了先前那种绷紧的感觉,笑起来,道:“不过大叔也教过我一些有趣的东西,来,无惑你看看哦,这个呢,叫做【陷】……”小姑娘有对好友炫耀之心,双手十指张开,编织云霞。
因是存了这炫耀之心,这戏法虽然很难学,她还是学会了。
变化交错,玄妙不可言说。
少年道人眸子瞪大,少女指掌间云霞落入眼底。
这‘七八日’不断的学习,思考,夯实的基础,以及在和清玉道人交锋的思考。
仿佛能和这变化莫测之规律结合起来。
在这一瞬间,如同终于到了质变的点。
如同一种轰然之下,豁然贯通般的痛快感。
在他脑海之中发生了骤变。
少年道人呢喃道:“原来,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