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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摇首,我无解。
半个时辰后,暖热的姜汤出现在了我面前,氤氲的雾气熏得我双眸微湿。抬眸望向端着姜汤的男子,我笑着道:“你归来了啊?”而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的废话。
他浅笑颔首,另一只空出的五指轻柔地抚上我的前额,随之薄唇出言:“初归便就见阿均在厨屋煮食,询问之下才知你感染风寒,身子不适。”
毫不在乎地对着他笑,我刻意地道:“大约是昨夜踢被的缘故,受了寒。”
他却是不赞同的摇首,笑着将姜汤递到我的唇边,言:“你身子本就单薄,又因近来御寒不足以及操劳太多,所以染上风寒。”
吞咽姜汤的动作因着他的话顿住,我被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但即便是咳嗽,我还是努力地扬笑,“我倒不觉得寒凉或是劳累。再者这身子虽是单薄却也不至于娇弱成这般,如今隆冬未过,感染风寒实乃寻常之事。”
“你这是在宽慰我?”笑靥不改,他轻拍着我的背脊,温文尔雅,“即便如此,你感染风寒的缘故也不会改变。”
笑容僵在唇边,我面瘫,不知该露出什么神情才好。我的确是因着目前的生活条件不佳而导致感染风寒,这般的事实,聪慧如他又怎会看不出。所以纵使我如此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自尊心,亦是无用。
生活很现实,不会因为我是穿越而来的有什么特殊。孔明的清贫是我所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即使我并不介意,但是我的身子介意。紧握了握了手,此时此刻我颇为痛恨这不争气的身子。
“其实你无须如此。”一如既往地浅笑晏晏,一如既往的眸深不可测,他给我喂姜汤的动作不停,“即便此今你因我过得辛苦,但总有一日你亦会因我过得衣食无忧,这点自信,亮还是有的。”
我张张唇,说不出话来。良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而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着,“我相信。”
我相信他能让我衣食无忧,不是因为他是诸葛孔明,不是因为他是那个青史留名的贤良,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夫君,我所思慕的人。
笑意加深,他帮我拉了拉被衾,说道:“以后有些可以不用做的事,你便不要做了,诸葛庐不是只有你一人。”
我摇首,坚持,“我没有那么娇弱。再者多做些事也可以让我的身子强健些,日后也就没那么容易染病了。”
“原来,你还是固执的。”淡哂摇首,他将一碗姜汤全喂进了我的腹中。身子顿时暖和起来,那种暖不同于身上难忍的热,是极为舒服的一种暖。
“那不知在夫君的记忆中我原是何种脾性?”恢复笑意,我看着他不由得眉眼如画。
浅淡的笑意,淡然的语调,他不急不缓地道:“温婉得过分,自持得过分。”
“才不是。”我指正,“其实,我固执得很,还顽劣得很。儿时爹娘和善谋为此头疼许久,说我总是长不大,是个不知事的姑娘……”只是,在面对孔明的时候,我无意识地收敛起自己所有的菱角,变得温婉。又或许,对自己思慕的人温婉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
只因为他是孔明,我所以温婉。
而坐在我身边的他听我同他说我儿时的种种,笑意盎然。
我想若是我可以跳脱这个情景,那么我定是可以看到一番美景——晚霞满天,简陋屋室,男子和女子相映成趣。
所谓的举案齐眉,大约也不过如此。同时,在这一瞬身上所有的病痛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诸葛氏皆良人也
一场风寒之后,已是年节。诸葛庐的年节要比黄府的简易得多,无须沐浴换衣亦是无须大肆祭祖,只除了挂上桃符。
挂上桃符的时候,篱门外响起一阵马蹄踏地之声,似是有人由远及近而来。待到桃符挂好,篱门已是被敲响。我身及篱门最近,自是顺势前去开了门扉。
篱门外,一对夫妇怀抱着两个孩童,慈眉善目的模样。男子生得老实敦厚,脸型方长,中人之姿。女子则是眉如远山,皓齿明眸,气质雅然。猜测不出这二人的身份,我疑惑地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锦衣布袍更是捉摸不透。
男子望着我的模样同我望着他的颇为相似,他不解地审视我,询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竟会出现在这诸葛庐……”不过,还不待他问完,他身旁的女子便是无奈地戳了他的胳膊一下,失笑道:“这位姑娘怕就是孔明新娶的夫人了吧?”
我闻言,拘礼地笑着颔首。
随后,男子手中的锦衣小童扭动着伸出手来,露出白小的乳牙,甜甜地唤着:“大叔父——大叔父——”他的双眸清亮,纤尘不染,满是天真地盯着我身后的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我回眸,只见孔明笑笑走上前来,修长的双手从男子怀中抱过锦衣小童。捏了捏锦衣小童的面颊,孔明笑道:“恪儿,你又壮实了。”然后,他转眸望向男子,唤:“兄长。”
只一瞬,我便知晓了男子的身份——诸葛瑾,字子瑜,孔明的胞兄,此今定居于江东,乃是孙权帐下的一名儒士。
“你成亲我赶不及前来,遂想着年节来此看看你。”诸葛瑾言语一板一眼的,兄弟之间的对话因此显得颇为生疏。
淡哂一笑,孔明抱着诸葛恪侧身,“兄长还是进来再说吧。”然后,看着我,他笑语温和,“阿硕,劳烦你去温茶。”
我自是颔首,转身欲向厨屋走去。而在我转身的时候,我注意到女子怀中的小童,要比诸葛恪年少些的奶娃娃,一双黑眸如玉莹润。他左瞧瞧右看看,似是极为好奇周围的景致。黑眸对上我的双眸的时候,他努了努嘴,小唇微起,怯懦地发出一声“娘”来。
抱着他的女子闻声一震,片刻后,她极为欣喜地唤着奶娃娃,道:“乔儿,你刚说什么?”奶娃娃被自己娘亲的声音吸引,抬眸望着女子。只是不到半晌,他便继续扭首对着我唤:“娘。”
女子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我更是窘迫得很。这诸葛乔看来才是初语,可是这初语的奶娃娃竟是不唤自己的亲生娘亲,反倒唤起我这素未谋面的叔母为娘来。
对着女子歉然一笑,我赶忙转身离去。身后,女子娇嗔的声音,“乔儿,你这个不孝子,竟是唤错人。”奶娃娃却是不满地嗯嗯啊啊起来,极为委屈的语调。
诸葛乔……回首又看了看那奶娃娃,我终是无奈地摇首,扬长而去。
……
简陋的外堂,三个略有相似的男子围案而坐,一个不苟言笑,一个浅笑晏晏,一个容颜明朗,三种风貌,三种人生。
“你二兄少时顽劣得很,时常被父亲责罚。”蓄了胡髭的诸葛瑾,指着孔明对诸葛均说道:“哪是你如今瞧见的这般好学。”
“我怎么未曾发觉。”诸葛均沉思。良久后,他坚定地反驳,“定是大哥你记错了,明明二哥他极为好学,儿时还教授我诗书来着。”
瞋了诸葛均一眼,诸葛瑾不悦地言:“那时你已是不小,你二兄若是再不知事些早就被父亲扫地出门了。”
“胡说,父亲明明同我言二哥他懂事知礼,是诸葛家难得的好儿子。”
“若是不信你大可亲自询问你二兄。当年,你还不记事的时候,你二兄爬树私斗,顽劣胡闹。每每负伤归来都被父亲责打,疼了就知晓哭,极是不成器。”
“不是吧……大哥,你定是骗我的吧。”
“我为何要骗你?你二兄五岁的时候还趁父亲入睡的时候剪了父亲的胡髭,父亲好好地打了他一顿。打完后,他就跑去和母亲哭诉,还把在襁褓里安睡的你给哭醒了。”
……
关于少时的对话,似是拉近了兄弟间的情谊,诸葛瑾不苟言笑的容颜之上渐渐露出欢愉来。诸葛均则是被说得瞠目结舌,盯着孔明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孔明则是默然,看着自己的嫡亲兄长和幺弟,笑容可掬。
我默声地上前奉茶,反应略同于诸葛均,不过我没有惊讶出声,只是默然地来默然地去,不想破坏这份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