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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这丫头扭了扭胖胖的手指,好像还有话要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正犹豫呢。九皇子已经小大人儿似的问,“听闻外公喜得麟儿,外公,小舅舅好吗?”
宋荣笑,“犬子很好,重有六斤,有些胖。”
不待哥哥继续说话,五儿已经忍不住说话了,“外公,小舅舅很漂亮吧。我叫人收拾了许多玩具送给小舅舅哦。”她还重重的咬了“玩具”两个字眼儿,在山上时,因为方便相见,宋荣送了许多玩具给外孙外孙女玩儿,很显然,那些东西更合五公主的心。
而且,上次外公离开时,还答应送她更多的别样的玩具呢?不知是不是忘了呢,怎么提都不提一句?五公主心里着急,她现在不知什么原因,长了三五心眼儿,不愿意直接跟人要东西,就想了个拐弯儿的法子。
宋荣心下一笑,道,“那臣代臣子谢过殿下了。这次进宫,臣也准备许多东西送给殿下。”
五儿立刻咧开小嘴儿笑得像个傻瓜,呵呵地,“谢谢外公。”
过一时,宋嘉言便让宫人带他们下去了,叹道,“真不知她是如何长的,生就一幅直肠子。”想想就发愁。
宋荣一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何况,脾性天生,非人力可改变。公主殿下这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很讨人喜欢。”九皇子斯文懂礼,但,私心而论,五公主更讨人喜欢。
宋嘉言自然也很喜欢女儿,她尤其喜欢女儿的脾性,每次见到女儿,她总能想到另一个人。
宋嘉言眼中闪过一缕思念,转而问起杜月娘生产的事。
宋荣道,“生的倒也顺利,可惜眉宇之间有些像杜君那小子,只盼他日后不要长成个犟种才好。名子也取了,你们都是从言字上得的名儿,给他取名叫嘉谧。”
杜月娘能生个儿子,宋嘉言也替家里高兴。人生是一直向前的,不论她多么思念宋嘉让,如今宋家的情形,太需要一个儿子了。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孩子的事,宋嘉言便秉退了左右,招呼宋荣上前。
见旁并没有他人,宋荣也就过去了,心下还疑惑,什么不得了的事,要这样神神秘秘的?他没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啊?
宋嘉言脸上也有丝尴尬,还是说,“有件事儿,想问问爹爹的意思。”
父女两个犹如地下党接头儿,宋荣也没客气,“娘娘请说。”
“陛下这些时日,有些反常。”
宋荣脸色一凛,神色间多了三分郑重,就听宋嘉言道,“很反常,自从我自老梅庵回了宫,陛下就一直歇在凤仪宫。”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宋荣看向宋嘉言,宋嘉言一眼睛瞪的溜圆,满是怀疑,“爹爹也是男人,替我想一想,陛下这样反常,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她细细观察了这几个月,也没瞧出什么来。想来,男人与女人的大脑思考回路毕竟不同,宋荣又是昭文帝的心腹之臣,君臣多年,对于昭文帝总有一定的了解。宋嘉言生怕昭文帝这是在憋什么大招儿呢,很是有些担心。
宋荣实在无语,半晌方低声道,“你莫不是傻了,天大的好事,怎么倒疑神疑鬼的?”
宋嘉言挑一挑眉毛,她又不是什么倾城绝色,就是刚开始时,昭文帝也没对她这么喜欢过啊?
宋荣依旧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瞪了宋嘉言一记,低声道,“莫胡思乱想,投缘不在貌,杜氏难道是倾城绝色?看惯了,都差不多。凭陛下的身份,东穆国内,已无人值得他大费周章,除非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动动脑子,咱家又是不权臣大族,陛下何须在这种事上委屈自己。安下心来过日子。”若昭文帝真是那种爱貌的,当初根本不会着了宋嘉言的道儿。何况,孩子是自己的好,在宋荣看来,宋嘉言属于第二眼美女,越看越有味道,尤其宋嘉言性情好……那啥,就是以前,宋嘉言的桃花运也很是不错的。
宋嘉言犹是半信半疑,宋荣道,“若朝中有什么事,我会留心的。”宋家寒门出身,宋荣宋耀兄弟绝对属于官一代,至于二代子弟,官低职微,绝非纨绔,简直低调不能再低调的外戚。何况,宋家都是明白人,从不会给昭文帝惹麻烦。
宋家并没有什么值得昭文帝图谋的地方,至于宋嘉言母子女三个,如今都是老穆家的人,昭文帝总不会闲的没事儿的算计自己的妻儿吧。
宋荣脑中迅速的想了一遍,应该是宋嘉言想多了,便低语安慰了她一番。
父女两个正嘀嘀咕咕,昭文帝踱着步子来了,还笑眯眯地打趣,“说什么悄悄话儿呢,宫人都不留一个。”
宋嘉言尴尬一笑,起身请昭文帝上坐,昭文帝握着宋嘉言的手一并在榻上坐了,摆摆手,“子熙不必多礼,坐吧。”
宋荣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老神在在的一笑,“因事涉陛下,不好叫宫人听到,娘娘便打发她们下去了。”
昭文帝挑眉,笑问,“哦,说朕什么呢?”
宋嘉言脸上发窘,连忙道,“爹爹也来这半晌了,家里肯定惦记你的,没事儿就回吧。”
昭文帝笑,“刚我看五儿玩儿的一头汗,你去瞧瞧,天气渐热,给她减件衣裳,别叫她玩儿的太疯。嬷嬷可是劝不住她。”
知道昭文帝特意支她出去呢,宋嘉言只好去了。
宋荣摸摸鼻梁,笑,“娘娘跟臣说,她有件事委实发愁,问别人怕别人不知道,遂问起臣来。”
昭文帝正竖着耳朵想听这父女两个嘀咕啥事呢,结果宋荣先吊起了胃口,昭文帝望宋荣一眼。宋荣方笑道,“娘娘说如今陛下待她甚好,她又很是担心,说先时不觉什么,如今陛下待她好,她的心思都在陛下身上。若有朝一日陛下忽然又冷淡了,可如何是好?娘娘问臣,男人常反复不?”
这话说的,真是……
昭文帝忍不住道,“真是……”怎么什么都跟宋荣说?亲爹也是一样啊。怪道先时要撵宋荣出宫呢。
君臣多年,昭文帝倒不怀疑宋荣话中真假,不过,宋子熙素来会说话,昭文帝也是知道的。昭文帝笑,“阿离素来精明能干,宫里这许多事,从没有能难住她的。”就是当初引他上钩的时候,宋嘉言也是张弛有度的啊。如今,怎么倒患得患失起来?
宋荣道,“关心则乱吧。”
昭文帝龙心大悦。
不要看宋嘉言跟昭文帝孩子都生了两个,论对昭文帝的了解,宋嘉言远不及宋荣。君臣二人说起话来,时不时有笑声传出。
宋嘉言瞧着时辰,跟梁嬷嬷说了一声,“准备几样爹爹喜欢的菜,如果陛下要留饭,就让他们呈上来。”
梁嬷嬷笑,“奴婢已经交待给厨下了。”皇后自有膳厨房,并不与妃嫔混用。
两人正说着话,吕嬷嬷前来回禀,“德妃娘娘带着八皇子来了,说是来给娘娘请安,来给承恩侯见礼。”
宋嘉言眉间闪过一抹厌恶,道,“我与德妃天天见,她这会儿来,是来见爹爹的,倒不必拉扯上我。你去问问陛下的意思吧?”
君臣正相谈甚欢,吕嬷嬷前来回禀此事,昭文帝也觉着有丝扫兴。
当着宋荣的面,也不好不给宋嘉语个面子。
倒是宋荣起身道,“臣蒙圣恩,得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怎好再见德妃娘娘?于礼不合。臣深知陛下对臣优容,正因如此,臣断不敢坏了规矩。”他完全没有要见宋嘉语的意思。
宋荣行一礼,“臣告退。”就要走。
昭文帝笑拦了他道,“都不是外人,德妃既然来了,法理还无外乎人情呢,见一面也不算什么。”又道,“子熙坐吧。”宣宋嘉语与八皇子进来了。
宋嘉语装扮的并不华丽,不过,她人有倾城之色,何况正当年华,只可惜,宋嘉语并没有很好的诠释她这份天赐的美丽。十六岁时楚楚可怜惹人疼,二十岁时再无进益,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宋嘉语未料到宋嘉言不在,几年宫廷历炼,如今,她也颇有心机,并不失态,先对昭文帝行了礼,又请罪道,“臣妾听闻父亲进宫,实在思父心切,径自前来,坏了后宫的规矩。”
规矩什么的,又不归他管。昭文帝摆摆手,“德妃坐吧。”
昭文帝面前,何况宋荣如今也有爵位在身,并不需对宋嘉语行礼。宋荣只是起身,待宋嘉语坐下,宋荣便也坐下了。
宋嘉语脸上满是牵挂,道,“女儿自进宫起,再未见过父亲慈颜。父亲身体可好?”
“有劳娘娘挂念,臣一切安好。”宋荣客气的说。
“父亲还没见过八皇子吧?”宋嘉语美眸微湿,她轻拍儿子单薄的肩膀,柔声道,“皓儿,这就是你的外公。”
宋荣又与八皇子互相见过。
其实,能说些什么呢?
除了些问候的客套话,就是说些八皇子启蒙的事。
宋嘉语说,宋荣便听着,该应的地方应一声,该谦的时候谦一句。宋荣这种官场出来的老油条,哪怕宋嘉语厚着脸皮过来,他也不可能叫宋嘉语算计了去。
何况,宋荣厌透了宋嘉语!
宋嘉语也觉着这话说的干巴没味儿,自嘲一笑,脸上又带出三分委屈,“几年未见,倒不知要跟父亲说什么好了?”
宋荣温温的笑着,“几年未见,娘娘越发像你的母亲了。”
一提小纪氏,宋嘉语心下酸痛,不禁道,“爹爹还记得母亲。”
“记得。”宋荣笑,“今日,陛下恩典,令臣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又见到娘娘,让臣想到你们少时多少趣事。”
一听这话,顾不得伤心,宋嘉语立刻来了精神,笑,“是啊,我跟姐姐自幼是极好的。”
“少时你们各有脾气,倒说不上多好。”宋荣面色柔和,道,“皇后性子开阔,娘娘细致好强。你母亲好强,让你们姐妹一道进学。你年纪小皇后两岁,功课上极用功,每日苦读,我考校你们姐妹,你样样都强过皇后。”
宋嘉语笑,“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你生来体弱,不似皇后身体强健,这样用心功课,少时总是生病,娘娘还记得吗?”
宋嘉语点点头,“我记得那时爹爹还求了外祖父请了御医为我调理身体。”
“是啊。”宋荣轻叹,“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时我每日忙于衙门公务,焉有空闲留心内宅的事?你们哪个病了痛了,无非就是延医用药。那时,家里尚无如今景象,宋家寒门出身,不过请些寻常医士过府,并不常请御医。就是你母亲,也觉着女孩儿娇弱些没什么。是你姐姐提醒了我,说你总是生病,病了还总是读书写字,熬神费力,怕你久病成症侯,待长大再调理就晚了。我方留心你的身体,为你请了御医调理。”忆起从前,宋荣也忘了尊称,直接“你姐姐”说了起来。
说这个,是叫她感恩戴德宋嘉言吗?宋嘉语嫣然一笑,“原来,还有这一节,姐姐果然疼我。”
宋荣望她一眼,温声道,“她不算疼你,也不喜欢娘娘的脾性。不过,她心里是拿娘娘当自己妹妹的。”
“娘娘是个好强的脾气,生的容貌好,课业最佳。你大哥,虽无文采,胜在磊落。你二弟,最像我。不过,你们兄弟姐妹,我最疼爱你姐姐,不是因为她就哪里比你们出众,而是因为她最懂我的心。”宋荣道,“你们都是嫡出,却是不同母。你姐姐明白,我一直盼着家里子女和睦,不要生出什么狭隘心肠。所以,该忍的,她忍了。该让的,她让了。该关心的,她关心了。”
“娘娘还记得,娘娘初进宫时,第一次怀孕后不幸小产,你姐姐每每进宫,是如何安慰你的吗?她在家里,一直记挂着你。”
“我不是个宽厚的人,因为不具备这样的品质,所以格外的欣赏这样的人。你姐姐,既通透又宽厚,既聪明又慈悲。我欣赏她,也偏爱于她。”宋荣叹,“你大哥忍受不了世俗的眼光,他走了。你二弟是无颜留在帝都,也走了。他们离开,我并不心疼,我唯独最心疼你姐姐。我与你二叔出身寒门,世间苦处,尝了十之五六,却也并不似你姐姐,受到至亲的背叛与谋算。”
“明明是最宽厚懂事的孩子,明明没有对不住谁,却要受这样的痛苦与伤害。”
“我每每想起,锥心之痛。”
话到最后,宋荣声音微颤,别开脸,眼睛微湿。
够了。
难道至亲之人就应该忍受打着至亲名义的谋算吗?
不,不必宋嘉言出手。
不管是谁,既然做了,就应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156晋江原创发表
昭文帝原是想着赐饭的,不想,饭没吃成,宋荣狠狠的哭了两鼻子。
宋荣年轻时有“玉郎”之称,如今年纪大些,也依旧肤白貌美,儒雅过人,说是个“中年玉郎”也不为过。人家就是哭,那也不是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或是呜呜咽咽涕泪横流。宋荣就是眼眶泛红,然后,两行哀伤的眼泪滚下来。
不要小看这两行泪。
人跟人不一样,眼泪跟眼泪自然也不一样。
如宋嘉语,时不时伤个春悲个秋啥的,掉泪跟吃饭差不多,掉的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宋荣不同,宋荣自幼当家作主的人,再难再苦都没说过一个“不”字的人,他这一落泪,君臣多年,昭文帝都觉着心下不是个滋味儿。
昭文帝劝了宋荣两句,“子熙,子熙,不至于此啊。”
宋荣拭泪道,“臣失仪了。”
宋荣很明显不想再继续失仪下去,便匆匆告退了。多年君臣,再说了,宋荣现在好歹是国丈,心绪不佳,直接走人,昭文帝也没说什么。
至于宋嘉语,更早就失魂落魄、魂飞魄散的走了。她带着儿子过来,原是想打亲情牌,不想倒被宋荣借机放了大杀招。
宋荣向来是不做则已,做则做绝。
完全不给宋嘉语留活路的样子。
亲生父亲,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何异于直接叫她去死!
宋嘉言听说宋荣走了,心下疑惑的去了偏厅,笑问,“爹爹要走,陛下怎么不着人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