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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者，无名之山，不可知之地。
山之巅，不知其几万里也。
只因山体漆黑，故曰黑山。
黑山下，小黑村。
无名之村，不可知之地。
方寸之地，方圆不过数里。
只因依靠黑山，故曰小黑村。
小黑村中，一座再普通不过的瓦房里。
少年躺在木床上，脸色苍白，表情安静且祥和。
身着墨绿花裙的小姑娘盯着床上的少年，眼神里流露出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乞丐爷爷，这个小哥哥怎么样啦？”
小姑娘身边站着个小老头，老头穿着破破烂烂的僧袍，浑身上下东一块西一块打满了补丁，某些地方还沾染了不知名的黑黄油污。
老头左手里晃荡着缺了几个角的碗和一串掉色的佛珠，右手撑着个歪扭七八的拐杖，整体显得极为邋遢。
与其形象不同的是他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比如双手和脸，不沾分毫污秽，像是用皂角洗刷过无数遍一样，极为干净。
不知道是因为床上少年的病情，还是因为小姑娘唤出的那声“小哥哥”，小老头沧桑的脸庞皱出几许眉头。
他转起浑浊的眼珠子，手指弹出一道佛光，在无人察觉时射入少年体内，然后撇撇嘴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灵魂和肉身有些许的不契合。”
“啊！果然是灵魂出了问题，怎么办呀！”小姑娘有些急了。
老头更加不满，哼了一声：“这少年本就生机旺盛，灵魂饱满，我赠他一道佛光，自会痊愈，剩下只需待他好生歇息即可。
“不过小俏啊，谁允许你带生人进村的，回头老乞丐非得找教书的好生说道，这次必须好好罚你一次！”
听到教书二字，小姑娘脸上挂满苦色，也不管老头身上的脏衣服，赶紧抱着他的手撒娇道：
“爷爷，是您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俏是听您的话才带他进来的嘛。别跟教书叔叔说嘛，不然他又要罚我抄书了。”
“哼，那等这少年醒过来，调养几日，就扔出村子，任他自生自灭！”乞丐老头还是很不满。
小俏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心里想着到时候再说，嘴里却说：“都听爷爷的~对啦！绣衣婶婶带了点野味，小俏一会儿煮粥给您喝。”
乞丐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掐了掐手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嘴里不断嘀咕道：
“老瞎子一天天的真是不干好事，竟然把这祸害放了进来！”
一幕斜阳西下，彩色霞光被油纸做的窗户剪碎，在地面上留下道道阴影。
阴影与光线的交汇处，一道朦胧的白气于桌前缓缓升腾，半是金色、半是灰暗。
那是一个瓷碗，碗里摆放着肉粥。
小俏就坐在粥前，无所事事地看着升腾起的白气，突然玩心大动，翘起红润的小嘴“呼呼呼”的吹动。
也不知道粥里放着什么肉，随着白气继续歪扭七八的上升，熟食的香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浓郁且诱人。
床上的少年鼻翼翕动，似乎是被这股香味吸引，从沉睡中缓缓醒来，脑袋仍感觉有些沉重。
睁开双眼，入目所见，是古朴的木床。
少年一手撑起身子，脑中骤然闪过“这床板好硬”的念头，一手扶起沉重的脑袋晃了晃。
小俏在黎阳醒来的第一刻，便已经察觉到少年发出的动静，她收起玩闹的心思，静静地坐在一侧，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黎阳。
若不仔细观察巡视，小姑娘的身影几乎完全隐匿于阴影中，难以察觉。
黎阳便没有发现小姑娘的存在，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的他以为屋里没有他人，肆意伸展扭曲玩弄着身躯，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一台崭新的机器开始运转。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少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如是说道。
他感觉自己身心都变年轻了，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黎阳笑容瞬间僵住，伸展的身躯像是卡壳的机器，定在原地不再运转。
少年脑袋向声音传播处一帧一帧地转动，看到了阴影处的那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小哥哥，好文采呀！”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得像两颗明媚的星星，恰巧夕阳的余韵落在小姑娘的脸上，那两颗星星绽放出璀璨的光华，恰巧十分耀眼。
一切都十分恰好，恰到好处，也很美好。
夕阳美好，夕阳下的姑娘更是美好。
少年本该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内心的尴尬涌动，压制了其余所有该有或不该有的想法，就像他被子下的脚趾已经抠成了四室一厅。
美好的时光往往会伴随着静谧。
黎阳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沉默地看着窗边的小俏；小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继续说话，也是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黎阳。
“在下黎阳，九黎的黎，至于阳，就是窗户外面落下的那个。”
黎阳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脸上挤出很有礼貌的笑容，选择转移话题，然后继续问道。
“不知姑娘芳名？”
“叫我小俏就行，大小的小，娇俏的俏。”小姑娘从椅子上蹦跶下来，浅绿色的裙摆像大草原上春风拂过的花儿一般绽放。
黎阳眼睛不自觉地向一边斜视，嘴里不清不楚地嘀咕道：“果真人如其名。”
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却逃不过小俏的神识。
小姑娘眼神微眯，咬紧着牙从嘴里慢慢蹦出一句。
“又小又翘？”
“没错，又小又俏！”黎阳很是认可的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回应道。
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姑娘的脸色，越来越暗，连阳光都不能将它照亮。
黎阳继续颔首说道：“面似芙蓉出水，腰如弱柳扶风，娇小俏丽。”
这时，他才把眼神的余光投射向小俏，突然发现小俏的表情有些古怪。
似在生气，似在娇嗔，又好似在回味些什么。
黎阳这才感觉自己好像又哪里说错话了，心里暗道不妙。
于是，连忙掀开身上不算沉重的被子，翻身下床。
黎阳心中浮现此时应当道歉的念头，身体的记忆在这一刻被激活，一念唤醒无相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抬起双手自动作揖，恭而有礼地说道：“贫道失礼，还望姑娘宽恕。”
小俏很是感叹，甚至有些叹服。
黎阳的动作落在她眼中，是儒门经典中一个最为标准的礼仪姿势。
她越看越是感叹，因为这般标准的姿势，她也只在村里的教书先生身上见到过。
小俏心里嘀咕，很是不解：“同样的动作，为什么教书叔叔那么古板，小哥哥却做得这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