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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吞噬者(埃及人对“杀手”的说法)在黑夜中前进,灵活如猫。他无声无息绕过障碍,沿墙边而行,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孟斐斯贫民区的居民都睡了,他们的门前不像那些豪宅一样有门房与守卫。
神秘杀手戴着一副下巴有活动关节的木雕豺狼面具(在宗教庆典上扮演神祗的祭司所戴的一种面具),潜进斯芬克斯卫士长妻子的住处。他从来只听令行事,心中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这个一入夜便神力大增的鹰人(这也是埃及人的说法,相当于我们所说的“狼人”),从黑暗中蹿出。
睡梦中的老妇人突然惊醒,被眼前的可怕景象吓呆了。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便断气倒地。杀手根本无须动用武器,也不需要掩饰罪行。这个多嘴的女人再也开不了口了。
亚舍将军重重推了士兵一把,士兵便跌进了营区里满是灰尘的中庭。“像你这种萎靡的人不值得提拔。”
此时,有一个弓箭手出列说:“报告将军,他并没有犯错。”
“你太多话了,现在马上离开操练常罚你禁闭十五天,然后调往南部城堡长期防守,这样你才会懂得什么叫纪律。”
将军命令整个小队队员背着弓箭、箭袋、盾牌与粮食袋跑步一小时。因为到了乡下,还会遇到更艰难的状况。一有士兵累得停下来,他便上前扯住部下的头发,逼他继续跑。
若是有人敢再犯,就罚他关禁闭。
亚舍的经验丰富,他知道唯有冷酷的训练才能获得胜利。每当战士多吃一点苦、行动多一分熟练,他们就多了一分存活的机会。出征亚洲战功彪炳的亚舍,被任命为掌马官与新兵主任,并负责孟斐斯主要营区的训练工作。他欣喜万分地为现任职务作最后一次的牺牲,因为前一天他已经正式获得新职任命,从此便可脱离这项苦差事了。他将成为法老出使外国的使者,为驻扎前线的精英部队传达皇令,并将身兼法老右侧的持扇者,成为朝中重要的官员。
亚舍身材矮小,长相并不讨人喜欢。他理了个小平头,胸膛宽阔,腿短而粗壮,自肩膀到肚脐有一道疤痕划过,这一刀当时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他激出一阵狂笑后,便赤手空拳将偷袭他的人活活扼死了。他的脸上像是被侵蚀过的岩层,刻划着一条一条深深的皱纹。
在这个他最喜爱的营区中,度过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个上午之后,亚舍一心想着为他举办的欢庆宴会。当他往淋浴间走去时,有一名联络官必恭必敬地向他报告:“对不起,将军。有一个法官想见你。”
“是谁?”
“没见过。”
“打发他走吧。”
“他说事情很紧急。”
“原因呢?”
“机密,只能对你说。”
“带他到这里来。”
帕札尔被带到了中庭,只见将军双手后背,一副神气傲然的模样。他的左手边有一些新兵正在作肌肉锻练,右手边则正进行射箭演练。
“你叫什么名字?”
“帕札尔。”
“我一向讨厌法官。”
“你对他们有什么不满呢?”
“他们到处管闲事。”
帕札尔不置可否便切人正题“我在调查一宗人口失踪案。”
“这跟我指挥的军团无关。”
“斯芬克斯的荣誉卫兵也无关吗?”将军自豪地说道:“军队就是军队,即使退役军人的安排也一样。担任斯芬克斯守卫的退役军人向来坚守岗位,毫不动遥”“根据妻子的说法,前卫士长可能已经死了,可是上级却要我批准他的职务调动。”
“那就批准吧!上级的命令是不容否定的。”
“这件案子却不然。”
帕札尔的坚持激怒了将军,他咆哮道:“你太年轻,缺乏经验。退下吧。”
“我无须听命于你,将军。我要知道有关卫士长的事实真相。任命他的人的确是你吧?”
“注意你的分寸,小法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搔扰亚舍将军!”
“你的地位并不在法律之上。”
“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能耐。你再放肆,我用小指头就能把你碎尸万段。”
亚舍转身就走,将帕札尔独自留在中庭。帕札尔对他的反应感到吃惊:如果不是作贼心虚,他何必这么激动呢?帕札尔走到营区大门时,被罚关禁闭的弓箭手叫住了他“帕札尔法官”“有什么事?”
“我也许能帮你,你想知道什么?”
有人主动要提供线索,帕札尔自然求之不得。“关于斯芬克斯前卫士长的事。”
“他的服役资料存放在营区的档案室里,跟我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你发现亚舍的具体罪证,你会起诉他吗?”
“当然会了。”
“那就好,来吧。档案管理员跟我很熟,他也很讨厌将军。”
到了档案室,弓箭手和管理员密谈了一会儿后,管理员说:“你要调阅营区的档案,必须有首相办公室的许可公文。现在我要离开十五分钟,到餐厅用餐。
如果我回来时,你们还在的话,我就不得不叫警卫了。”
他们花了五分钟弄清楚存档方式,又花了三分钟找到他们要的案卷,接下来他们读了文件内容、用心记下、放回原位,然后赶在时间到之前离开了档案室。
那名卫士长是个典型的模范军人,一生的军旅生涯可说是毫无理疵。文件未了有一项资料令帕札尔十分感兴趣:这名退役军人手下有四个人,两名年纪较大的守在斯芬克斯的两侧,另外两名则守在通往齐夫林金字塔大斜坡部的围墙外侧。既然知道这几个人的姓名、询问他们之后或许便能够解开这个谜团了。
凯姆激动地冲进帕札尔的办公室“她死了。”
“谁死了?”帕札尔被他弄得有点糊涂。
“卫士长的遗愿。今天早上我到那一区巡视,杀手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那间房子的大门半关着,我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尸体了。”有打斗的痕迹吗?““完全没有。她是因为年纪大,加上忧伤过度而死的。”
帕札尔要书记官确定一下,军方是否会为她办丧事,如果不然,他愿意自己出一点丧葬费。虽然他不需要为老妇的死负责,但是她最后的这几天不也受到他打扰甚多吗?“你这边有进展吗?”凯姆问道。
“但愿有,只是亚舍将军没帮一点忙。我这里有卫士长手下四名军人的名字,你去查查他们的住址。”
凯姆正要离开,书记官亚洛刚好进门。“总有一天我会被我太太折磨死。昨天她又没煮晚饭了。”
他一面赌气一面抱怨,突然,他想到一件事“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查过那些想到军械库工作的工匠了。只有一个有嫌疑。”
“他犯过罪?”“他曾经参与护身符的非法交易。”
“有些什么经历?”亚洛听法官这么一问,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这个你一定有兴趣听。他是个临时的细木工匠,也曾经当过喀达希的农田总管。”
好不容易进到了喀达希诊所的候诊室,帕札尔在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那个人黑发和黑胡须都是经过细心剪理的,一张表情生硬的长脸上布满了了痣,看起来阴沉可憎。法官向他打了个招呼“很难熬哦?”对方点点头。帕札尔又问:“你很痛吗?”
对方只是用手一挥,搪塞了过去。帕札尔向他坦承道:“这是我第一次牙痛。
你以前找过牙医吗?“这时候,喀达希出现了。“帕札尔法官,你也牙痛吗?”
“是呀!”
“你认识谢奇吗?”他看了矮小的男子一眼。
“我还没有这个荣幸。”
喀达希于是介绍道:“谢奇是宫里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在化学方面,没有人是他的敌手。所以我向池订购了一些药膏和补牙用的填充物质,今天他刚好要介绍给我一样新产品。你耐心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喀达希平常虽然不善言词,这回却表现得异常殷勤,好像接待多年好友一般。
但如果那个名叫谢奇的还是如此沉默寡言,他们俩的谈话恐怕就不会太长了。果然,十几分钟后,牙医就来叫帕札尔进去了。
“坐到折叠椅上去,身子往后躺。”
“那个化学家好像不爱说话。”
“他的个性有点封闭,不过为人很正直,值得信赖。你怎么了?”
“嘴巴里到处都痛。”
“嘴巴张开,我看看。”
喀达希利用一面镜子和光线的反射,检查帕札尔的牙齿并问道:“你以前看过牙医吗?”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看过一次。是一个巡回看诊的牙医。”
“你有点蛀牙,我用笃薅香脂(黄连木的一种,所产树脂可用于医药与宗教物品上)、努比亚土、蜂蜜、石磨碎片、绿眼药和少许铜的混合剂帮你补起来,如果松动的话,可以用金线把这颗牙和旁边的臼齿连起来我看,没有必要。
你的牙齿很健康也很稳固。
不过,牙龈要注意一下。我给你一瓶含有药西瓜、树胶、茵香和分割开的无花果的漱口水,你先把药水在外面放一晚,让它吸收露水。你还要用樟属植物、蜂蜜、树胶和油制成的药膏涂抹牙龈。平常记得多嚼芹菜,这种蔬菜不只营养、开胃,更能强健牙齿。好了,说正经的,你的状况还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为什么你特地抽空来见我?“帕札尔站起身来,很高兴不需要动用那些个恐怖的仪器。
他说:“因为你的总管。”
“我已经把那个无能的人辞退了。”
“我说的是前一任。”
喀达希边洗着手边说:“我不记得了。”
“你仔细想想。”
“真的不记得了。”
“你收集护身符(塑成神抵、圣十字架或心形的小雕像,通常以陶土制成,埃及人总爱随身携带以避祸端)吗?”
虽然很用心地洗了,但是牙医的双手还是红红的。
“我手边是有几个,跟其他人一样,可是我从来不重视这玩意儿。”
“美丽的护身符价值不菲的。”帕札尔口气中带点试探。
“大概吧”
“你以前的总管对护身符就很有兴趣,他甚至还偷窃过。所以我才担心,不知道你是否也是受害者?”
喀达希似乎没有听出帕札尔话中有话,反倒气愤地表示:“现在小偷越来越多了,全都因为盂裴斯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这里很快就不再是埃及城市了。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心想着要正直廉洁的首相巴吉。法老那么信任他,所以没有人能批评他,你当然更不可能了,谁叫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呢?不过,幸好你阶级太低,也就不必担心碰见他了。”
“他很可怕吗?”
“很难应付。凡是忘了他的存在的法官,全都被免职了,不过他们也都犯了错。
首相拿正义当借口,拒绝将外国人驱离出境,这个国家迟早会被他拖垮。你逮捕我以前的总管了吗?““他本来想进军械库工作,但一项例行的验证程序使他的过去曝了光。很悲惨,真的。他拿了偷来的护身符到一间工厂去卖,结果被举发,你挑选的接班人便将他辞退了。”
“他是为了谁去偷的?”
“不知道。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去查,可是我手边没有线索,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要紧的是你不是失主之一,那就好了。谢谢你帮我看牙齿,喀达希。“警察总长在他的住处召集了几个主要部属,这次的会议将不做任何正式记录。
孟莫西仔细研究他们对帕札尔法官的报告后大发雷霆:“没有不为人知的恶行、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情妇、没有人际关系你们说的是神啊?调查的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有一个名叫布拉尼的人,是他的精神支柱,就住在孟斐斯。帕札尔常常到他家去。”其中一人说道。
“他是个退休的老医生,没有威胁性也没有权势。”另一人补充说。
但有一名警察反驳道:“他在宫里头有眼线。”
“眼线早就没了。”孟莫西不屑地说“任何人都会有把柄,帕札尔也一样!”
“他对自己的事业很执着,而且在戴尼斯和喀达希等人面前也不退缩。”又有另一个警察肯定地说。
孟莫西还是不相信,于是骂道:“一个公正廉明又勇敢的法官,谁会相信这种鬼话?你们认真一点,多找点比较可靠的资料回报。”
散会后,孟莫西走到他平常钓鱼的水池边,沉思了起来。他的确觉得不踏实,这次的情况如此难以捉摸,一切相关因素又那么不确定,他真伯一个不小心,多年经营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
这个帕札尔究竟是因为生性纯朴而一时迷失在孟斐斯这座大迷宫里,还是他天生性格不凡,不管有什么危险与敌人的阻挡,他都要坚定地走下去?无论如何,他都注定要失败的。
但是还有第三种可能很让人担忧。这个小法官也许是某个人的密使,也许某个诡计多端的朝臣正在策划一项阴谋,而帕札尔只是其中的一着棋。一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孟莫西不禁勃然大怒,他叫来总管,命他备妥马车。
他得到沙漠猎猎野兔,杀几只惊慌的猎物,以纾解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