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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伯回到家里,汤妈妈一看他满身狼狈,满满的一鸡公车推出门去,回来却是瓮碎椅折,连车都坏了,不由得一惊,“老头子!”
“嘘……”汤伯掩了她的嘴,低声将事情经过说了。
汤妈妈顿足,“这明摆着是坏咱们家的生意来的。”
“此事万万不能叫夫人知道。”汤伯叮嘱。
“可是……”汤妈妈迟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被夫人察觉。
“说与不说,都要先问过小姐,再做决定。”汤伯又关照汤妈妈,“小姐是个有成算的,倒比你我看事情都长远。”
汤妈妈点点头。
许是没爹的孩子早当家之故,小姐自夫人年初病倒之后,一下子便懂事起来,从不教夫人担心,一力支撑起家中生计,叫她好生佩服。
晚间吃过饭,汤妈妈伺候曹氏睡下,借口到后头院子里洗漱,先转去了亦珍的屋里。
等与亦珍在堂间里主仆落座,汤妈妈将茶摊被砸的事,一一说了。
亦珍坐在铺了绣垫儿的绣墩上沉吟片刻,轻声安抚汤妈妈,“茶摊砸便砸了,汤伯人没事便好。如今家中正是多事之秋,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趁机将茶摊先收起来几日罢。”
“小姐……”汤妈妈欲言又止。家里除了茶摊外并无进项,如今若是收了茶摊,又要供一家数口嚼用,又要紧着夫人吃的汤药不能断了捻儿,可是不少的开销啊。
汤妈妈的忧虑,亦珍如何不知?只是那两个混混分明就是故意寻衅,若不暂时收了茶摊,他们日后天天来捣乱,坏了茶摊的口碑,把回头客都赶走了,那才是得不偿失。与其被他们不明不白地日日滋扰,弗如暂避一时。
“只是也没有教人白白欺负了不做声的道理。”亦珍缓缓道,“还请妈妈转告汤伯,烦劳他将被砸坏的物事都收拢了,呈给乡老过目。总要请乡老给我们评评理,还我们孤儿寡母个公道才行。”
她们家孤儿寡母寻亲而来,投亲不果,在松江府落脚立户,生存不易。曹氏不是那不识人间烟火的,自是晓得其中利害,是以四时八节,总不忘让汤伯给里正乡老送上自家做的点心茶果。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但贵在十年如一日,从未断过。眼下去找乡老里正主持公道,从中调解,正是应该。
汤妈妈闻言点点头。小姐说得是。闷声财可以,闷声吃亏哪行?他们虽然不想事情闹大了,然而总归也不能受了欺负默不作声。交给乡老与里正去调解,再妥帖不过。
“此事先莫同母亲说,待乡老与里正处有了决断,再说不迟。”亦珍又关照汤妈妈。
次日亦珍仍早早起,做足要出门摆茶摊的功夫,待向母亲曹氏请过安,吃罢早饭,便带了招娣一道出门。在门口目送汤伯拎着茶果点心,带着被砸碎的茶甏与碾坏了的食盒,往乡老家去了。
亦珍自己则带着招娣往丁娘子家去,投了拜帖,求见丁娘子。
丁娘子一见是亦珍投帖求见,忙叫贴身伺候的丫鬟去将亦珍主仆迎进门来。亦珍谢过大丫鬟,随之进了丁娘子待客的花厅。
这节气江南早晚寒凉,丁娘子在花厅中亦穿了件洒线绣卍字纹攒花披肩,一头花白头悉数抿在脑后,梳了个极干净的髻,又勒了嵌珠抹额,显得气色极好,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见丫鬟引了亦珍挑帘子进来,丁娘子自罗汉床上起身,伸手招呼亦珍过去,“余家小娘子来了,快快过来坐。”
待亦珍来到近前,丁娘子携了她的手,上下细细打量,“怎么瘦了?”
前次见亦珍,她还有张带着微胖的孩儿面,这才几日功夫,整个人便瘦了,大眼伶仃,下颌尖尖,一件豆绿绣月白玉兰花的缎子面儿斗篷罩在身上,愈形纤瘦荏弱,倒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来。
亦珍浅浅一笑,“许是又长个子了的缘故。”
并不打算诉苦。
丁娘子拍拍亦珍的手,“女儿家还是胖些才有福气。可不能只顾了家计,疏忽了自己。”
转头吩咐屋里的管事婆子,“去,到库房里将上回大郎得的金丝燕盏取来,等会儿给余家小娘子带回去。”
亦珍赶忙推辞,“丁婆婆,无功不受禄,这礼太重,亦珍不能收。”
丁娘子“欸”一声,“你救了老身的性命,多重的礼都不算重,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
亦珍微赧,“若收了您的礼,我就不好意思开口求您了。”
丁娘子一听,朗声一笑,重重拍了拍亦珍的手背,“你这孩子,跟我还有什么可客气的?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亦珍斟酌片刻,这才对丁娘子道:“我想求丁婆婆帮忙打听打听,县里有没有市口好,后头又连着宅院的铺面,出租或者出售的。”
丁娘子听了又是一阵笑,“你这孩子脸皮就是薄,我当什么要紧事呢。这有什么求不求的?一句话,包在丁婆婆身上就是。”
亦珍闻言,起身向丁娘子一礼,“亦珍这厢多谢丁婆婆了。”
丁娘子挥挥手,又将亦珍拉了坐在自己身边,“不必和婆婆如此多礼,谢来谢去,累人!”
亦珍又问了丁娘子近日的饮食,略提醒丁娘子如今深秋露重,虽是吃蟹的好时节,只不过蟹乃至寒之物,不可多食。顶好多蘸些姜醋祛寒,蒸的时候下头垫几片紫苏叶子。
丁娘子感叹,“还是你这孩子仔细。老身可不就是爱吃蟹么,家里儿子媳妇见我爱吃,哪有拦着不让我吃的。”
“那是他们孝顺您。”亦珍微笑。
又说了会儿话,亦珍打算告辞,丁娘子拉着她的手不放,“在婆婆这里吃了午饭再家去罢。”
“亦珍冒昧登门已是打搅婆婆了,而且家中还有事待办。”亦珍婉拒。
丁娘子便不强留,“你托婆婆办的事,一有消息,我就叫人去你家中回信儿。”
“烦劳丁婆婆了。”亦珍告别丁娘子,最后还是拎着丁娘子从库房里给她取来的金丝燕盏出了丁家。
丁娘子望着亦珍清瘦的背影,微微沉吟片刻,便唤了得力的婆子到跟前来,“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余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虽说老了,可是一双老眼不昏不花,到现在还能织得一手好布,脑子清爽着呢。这孩子一下子瘦了这许多,绝不是长个子这么简单的。她不说,她还不会打听么?
曹寡妇家的茶摊叫人给砸了的消息,不出两日功夫,就在县里传了个遍。
方稚桐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与霍公子、查公子二人去谢府的路上。
一旁有两个行商自茶楼出来,一边走一边叹道:“这大茶楼里的茶,无非是茶叶好,价钱贵,可若真论喝着暖和,沁人脾胃,还是谷阳桥下头汤老头的茶摊上的茶最好。”
“可惜往后怕是喝不着了。”另一个喟叹一声。
“怎么会?”一个问。
“你才走了货从外省回来,是以有所不知。”另一个压低了声音道,“他家的茶摊叫人给砸了个稀巴烂,不然我也不会请你来茶楼喝茶。”
“为什么?汤老头是个顶老实不过的,从不抬价,茶水也不偷工减料,若非如此,他的茶摊如何能一摆就是十年?”
“这其中是大有缘故的。”另一个向四周看了一眼,这才继续道:“听说谢家的独苗谢少爷,看中了曹寡妇家的小娘子,要纳她做妾,偏偏曹寡妇不肯……”
一个默然。有钱有势的谢家看中了寡妇家的女儿,想抬进府去做妾,寡妇不允,便要断人生计,这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那曹寡妇听说身子不好,怕是她家小娘子也撑不了多久,就要向谢家低头。”
方稚桐一行正好走在这两个行商后头,恰恰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霍昭与查公子听了倒没什么,方稚桐却是心头一揪。
她家的茶摊叫人砸了?她当时可在场?是否受了惊吓?茶摊被砸了,她家中该如何维持生计……方稚桐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一路便沉默下来。
待到了谢府,见府中张灯结彩,一副打算操办喜事的模样,分明是谢家早已胸有成竹,余家寡母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谢老夫人听下人进来禀告,少爷的同窗前来探望少爷,忙叫人将方稚桐三人引到孙子屋里去。又交代管事婆子:“麒哥儿一直盼着同窗来访,你吩咐丫鬟,除了进屋去伺候茶水,不得打扰麒哥儿会友。”
婆子衔命而去。
谢老夫人望着院子里挂起来的大红灯笼</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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