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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翊歆扶额,五岁的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拽得有点急了,傅昵峥的衣领皱在了一起,赵翊歆又蹲下帮他把他的大红色鱼形荷包拿出来,又给他理好衣领,拉好衣服,才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一张银票展在,指着中间大写的佰字道:“佰,不是教过两次了,你有二百两银子。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百,念佰。”又比出食指和中指道:“你是二百两银子!”
“佰,佰,佰。”傅昵峥捏着银票,看这赵翊歆的手指念。几天前刚记过,被夏语澹手势一比,又一时记不清了,认真重学一遍,记住了,银票又小心的折起来放回荷包,贴身收起来。傅昵峥是太年幼,有点迷糊,但天生的沉稳性格,娘说这张纸一样的银票可以买东西,作为给外婆的寿礼,他牢牢记着,银票还不放心给奶妈收着,怕一张纸奶妈放不见了,要收在荷包里自己挂着,瞎操心的命。
收好了银票,傅昵峥才坚定的道:“我有二百两银子。”
浅碧在屏风后面拉夏语澹的衣服,低声道:“姑娘,你不要和他们说话了。他们这样的,一点规矩也不顾,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换了衣裳早点离开就别管了。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和姑娘待过一个屋子,姑娘的清誉不好的。”
从他们换好的衣着和散发的气质,知道规矩而不守,可以推断他们出身不一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一个过多估计不会超过十三岁的男孩子带着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儿,和他们说说话怎么了,见面是朋友吗。女孩子主动和男孩子说几句话就没有清誉了吗?夏语澹才不要用这种违背人性的礼教来约束自己,转头小声正经道:“我正在助人为乐呢,而且我另有道理,你别管我心里有数!”又转回头露出脑袋道:“二百两?有这么多银子呀,我二十两银子,也没有攒上去过。”
能按重量进行交易的金银首饰,器物不算,在夏家,夏语澹攒过几吊钱和一些银角子。一吊钱等于一两银子,就七八两吧。到了乔家,虞氏是满手撒钱,送到夏语澹这儿的,都变成了各种好东西,可以直接交易的金银铜钱,夏语澹不能也不敢拿,边攒钱边用钱,积蓄也就十五六两。
大家哥儿姐儿,有家里的规矩,有上面层层长辈拿着家族产业,由公中指派着,吃穿用度皆有定规,灵活使用的钱是不多的,不然,二姑娘的奶妈怎么不拿现银,拿了她的金凤当赌资,便是有钱的,众星拱月的宝哥哥也说了:虽然有钱,也不有我使。
眼前这位,连二钱银子和二百两银子都傻傻分不清的小孩儿,家里人就把二百两银子给他使了,要么,就是他家的家教有别于一般的豪门大族之家;要么,就是他在家族的地位特别,有别于像宝哥哥那样,全凭了长辈们的宠爱,自己毫无身份和建树,同时丧失了决定的权利。
不能小觑了年纪,靖平侯不是十三岁就当侯爷了,掉下来的身份和建树。二百两银子,不得不让夏语澹高看他们几分,但面上依然从容坦然道:“我看你们的衣着虽然普通,但举手投足间的大家风范是藏不住的,又随身拿着二百两的银子,一定生养在大富大贵之家了。我现在也养在富贵之家,也知道一些富贵之家的道理。我想着,你的外婆,都有你这么可爱的孙子了,在家一定是老封君,老祖宗的地位,不缺孝子贤孙围绕着。你的拳拳孝心,不管你送什么东西,老太太都会高兴的。”
傅昵峥心里□□的,嘴上却道:“我以前和爹娘住的时候,和外婆离得远,外婆记着我,给我送了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吃的很好吃的,玩的很好玩的,我都很喜欢的。那……那我现在来看外婆的,我也要给外婆买,外婆喜欢的东西。”
好懂事,好暖心呀!傅昵峥急切的表孝心,表得话都来不及说的样子,看得夏语澹心都化了,笑道:“那我是想,你们家是定不缺贵重的金银玉器,书画古玩之物,而且,二百两银子,要买这些,买得上档次,银子还是不够的。不如买些用得上,最好能天天用到的常用之物,这样,老太太每次用着东西的时候,就想到,这是的寿礼,是孙子的孝心。”
“恩,恩。”傅昵峥同意的已经想到了,外婆一手拿着他送的东西,一手抱着他,亲着他,高兴的叫着‘嵘嵘’的样子。然后桃花开的时候,说给娘听,娘也抱着他,亲着他,夸他懂事,会花钱,办得漂亮!
夏语澹循循诱出道理,道:“所以,我建议,你买几块,上好的料子吧。可以买衣料子,做好了,老太太穿在身上,奉人就夸:这是我孙子选的衣料,穿我身上多合适。也可以买被面儿,装上被芯,天天晚上盖着睡觉,想着:哦,我孙子买的被面儿,盖着都比别的被子暖和。二百两银子,这这些是足够的,可以买好几身衣裳,好几床被面儿了,老太太换着用,常用你买的衣裳和被子。这样的寿礼对实在,把一众贵重之物都比过去了。”
傅昵又把头点得和小鸡琢你似的,拉着赵翊歆的衣袖道:“哥哥,我们快去买料子。”
夏语澹终于可以打广告了,道:“我再建议得具体一点,这家店出去,向右转,走到尽头向左转,在第一个岔口向左转,一直走一直走,就有一家绸缎铺子,叫锦绣坊的。这个锦绣坊的总店在江东的和庆府,在当地是第一的绸缎庄。店里销售的绸缎,都是他们家坊里织,染,绣,出来的。从收购蚕茧子开始,一道道制作工序,都是他们坊里层层分下去,制作出来的。他们坊里还从小栽培了上千名绣娘,店里所出的绣品,每一针都是技艺精湛的绣娘刺的,每一件都是珍品。不像有些绸缎铺子,只管买,不管做,向别的绸缎庄拿货开家铺子而已。自产自销的绸缎铺子,质量顶顶好,价格也实惠。江东的和庆府,纯正江南产的丝绸,苏绣的风格,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夏语澹从始至终只露出她的脑袋,赵翊歆直盯着夏语澹的脸,玩味道:“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保证,绝对不是我种的瓜!”夏语澹正义凛凛的举出一只手,给即将说出口的话,换了一个词,道:“我小时候就住在和庆府,他们家生意做得怎么样,在和庆府有口皆碑。当然,我也不瞒你,我和他们家,当家的孩子,是姐妹儿,小时候一起玩的,就差没拜把子了,我只是出于友谊给他们家的铺子做一次推荐。他们家是三年前才挤入京城开铺子,现在,在京城里是没什么名气,但是,认真做生意的人家,早晚能闯出名堂来的。货比三家,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你先给他们家一个机会,再去别的铺子看看,货比三家。我现在是‘举贤不避亲’,用事实说话,你可以多比较一下,他们家的东西,质量配不配的上他们定的价格,配不配得上,你们的身份。”
温神念和温持念,就这样换了性别。不过,在夏语澹心里,好朋友是不分性别的,也就没有了性别。
赵翊歆没有说话,也没有神态上的认可。自然的把换下来的衣裳和包袱,一样样的塞到了傅昵峥躲过的花瓶里,真的像他说的,来过很多次一样,只是,既然是老顾客了,为什么要爬墙呢?
赵翊歆藏好了东西,两手口口的来牵傅昵峥的手,走到另一具楼梯边,那具楼梯通往屋后。傅昵峥的身高,长的那两只小短腿,是上楼容易,下楼难的年纪,被赵翊歆抱着,轻脚轻脚的,下楼了。
夏语澹还在后面提醒道:“锦绣坊,别记错了。”
傅昵峥趴在赵翊歆肩上,笑得,花儿都没他好看,向夏语澹挥挥手。
夏语澹也冲他挥挥手,等了一会儿,等他们下楼了,才转出屏风,通过几个窗口追看他们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哪个门,几个窗口也没有再看到他们的身影,奇怪他们是从哪里出去的,倒是看见了,原来横在榆树和斗拱之间的竹竿不见了。
从他们出现起,夏语澹就一直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赵翊歆没有收过竹竿,是谁收的呢?
夏语澹双手撑在窗橼上算计,二百两全用在锦绣坊,扣除银子,温家能赚多少银子呢?三十五两,起码的吧。
真是对得起温神念,温持念两位姐妹了。
马上,夏语澹就会知道,温家赚的,不止三十五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宝玉都分不清银子
四周岁半的小孩儿,是分不清楚银子的哦?
好好!
温神念,温持念,夏语澹给你们拉来的生意,接好了!
☆、第七十四章四百
棋盘街的铺子鳞次梓比。
除了虞氏撇下夏语澹单独进去的铺子,没有挂招牌,其他的铺子,在门面上可是使劲了装饰。
品茗卖茶的,门口两边仿真人塑了两个茶小二,因为即将入冬,两个陶瓷做的茶小二,也给他们换上了冬衣,戴上了围巾和风帽,鞠着身子,端着笑脸,提着茶壶,做着迎客的手势。卖酒水的,从二楼挂下来一个巨大的酒提子,百米远就看见了。卖鞋的,挂出来的条幅,都是一个鞋脚印的样子。门外的标志,通俗易懂,不玩深奥的,极具代表性,还未近前,大字不识一个的顾客们心里也有点数,里面是卖什么的。当然,挂出来的条幅,还是写了字的,简单一点的,洪记茶铺,李记酒铺,仇记裱画店,店名质朴到普通,多以开铺店主的姓氏命名,这样的铺子,店主本人在那一行是有些号召力的,如仇记裱画店的店主,仇九州,是成名三十年的书画大家。复杂一点的,香源斋,桥芳园,锦绣坊,这些就是各地世代商贾之家开出来的铺子。
如今,街道上不至于拥挤到摩肩接踵的境地,客流也是很多的,三五成群,沿街逛着,中间又有马车,牛车,驴车缓缓驶过。赵翊歆牵着傅昵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按着夏语澹说的话,出店向右转,走到尽头向左转,在第一个岔口向左转,一直走一直走。
傅昵峥的小脑袋抬着,向左看,向右看,好像是认真的在团花簇锦的条幅里寻找‘锦绣坊’的字迹,其实,五岁的他大字不识几个,只认识自己,父母的名字,及梁,赵,沈这样意义特殊的几个字。
远远的,赵翊歆已经看到了锦绣坊的条幅,不动声色。傅昵峥和锦绣坊,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傅昵峥边走边看了那三个不认识的大字,走近时,却被锦绣坊对面的鹭艺轩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卖彩釉瓷器的铺子,门口放着一对比傅昵峥还高的喜上眉梢冬花瓶,瓶中插着数枝梅花,彩釉,五彩缤纷,傅昵峥眼睛就黏在那间铺子徐徐走过,也就错过了对面的锦绣坊。
赵翊歆暗暗笑了下,等傅昵峥收回目光,接着左右相顾,才往后顾道:“你看,这铺子是卖布料了。”又对着条幅念:“锦绣坊,就是这家了。”
傅昵峥猛的转头,似模似样的看着条幅,庆幸道:“差点走过去了,还好有哥哥在。”
锦绣坊,在和庆府的铺子,几个铺位相连在一起,门面比这儿大十倍。京城地贵,贵的身份不够都轮不上买,温家是要开拓高端市场,择来择去,最好的地段买不到,差些儿的地段又不甘,就折中选了这儿。
棋盘街是仕人,文人,商人,艺人聚集的地方,人文层次丰富。这里有卖十文钱一个的烧饼铺子,也有动则交易上千两,身后背景不凡的铺子。温家想不失档次,卖得了高价,又有一定的客源,就定了这儿,只是铺子太小了些,坊里的好货都摆不开,只能适当取舍,再把空间充分利用起来。
赵翊歆和傅昵峥,换了一身衣裳,也只是普通富贵公子的打扮,通身干干净净,没有贵重的佩饰,不过,他们俩儿长得实在太过出众,少年绝丽俊逸,孩童灵秀憨态,站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
几个伙计也不盲目的兜生意,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推出年轻不满双十,却业务精湛的李棹来接待他们。
李棹上前走近他们身侧,听候垂问。
傅昵峥看赵翊歆,赵翊歆示意他自己说话,傅昵峥手紧拽着赵翊歆,好好想了想,才说话道:“五十岁的老太太,买什么样的衣料子,穿着好看?买什么样的被面儿,盖着好看?”
李棹不意是小公子先说话,把腰多弯下一分道:“店里有棉锦绢纱,衣料子最便宜的十文以下一尺,最贵的几百文一尺,被面儿有素面的,也有精致刺绣的,那价格从百文到几十两,差距就更大了,不知小公子预备在本店花费多少,怎么花费?”
傅昵峥把银票藏得多结实,看赵翊歆点头,才道:“我有二百两银子。能买十身不一样的衣料儿和五张被面儿吗?”傅昵峥想好了,要多多的买,要让外婆轮着穿他送的衣服,盖他送的被子。
二百两是铺子一天的营业额了,李棹内心激动,维持原来的笑容,让着他们走道:“天命之年的老太太,算高福高寿了,这两匹寿桃纹,仙鹤纹妆花锦缎,要不要来两身?四百文一尺,做一身得十尺吧,裁两身八两银子,怎么样?”
有几个伙计帮着李棹,把两匹布展开,放低了给傅昵峥看。
傅昵峥伸手点点仙鹤的翅膀,痛快的点头道:“好,好,就这样。”
这么痛快就定了,李棹再次坚定了,要把他们的二百两都花掉的决心,笑道:“两位公子真是本店的贵客,这铺子里有些拥挤了,不如去后面庭院里坐着,小的们把估计的,能让两位公子看得上眼的料子都挂出来,对着日头,两位公子可以细细的品鉴和选择,这么多的银子,小的们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怠慢了两位。”
傅昵峥一点也不懂这些,到什么后面庭院去,他胆子小的很,只看着赵翊歆,要他定主意。
赵翊歆倒是知道了,朝廷织局接谈也是如此的,就点头了,由李棹带路往后去。
这样一动,拿料子,抬架子,抬梯子,铺子里的伙计们,手上没事的都忙碌起来了,扑到了这笔大单子上。
每一个棋盘街的铺子,前面是门面,中间是小半亩地的庭院,后面和门面是一样大小的二层楼,用来当仓库和解决老板伙计的饮食住宿。
温家接手之后,就把庭院改造了,中间搭了一个亭子,四周算是展台,边边上养着四季的鲜花。后面能用的地方都用来当仓库和放架子,梯子等工具,留了一顶点空间给守夜的伙计,其他饮食住宿,都安排在了别处,饮食到点有专人送来,住宿每天专门的牛车接送上下班。没办法,铺子实在太小了,只能这样了,能利用一点是一点,大家辛苦一些,工钱给大家开多一些。
十身衣裳,用了四十两银子。锦绣坊的绣件名躁江南,每一件绣品都是艺术品,被面儿才是大头,因为太过贵重,大部分都收在仓库里,有存底的样子,做成了册子,让赵翊歆和傅昵峥先看着,每个样子后面都黏了一块被面儿采用的料子。
被面儿分被外面儿和被里面儿,两个面儿添上被芯缝合起来,才是一床完整的被子。外面是观赏的,里面是贴身的。所以,普通人家多看被里面儿,富贵之家多讲究被外面儿。
赵翊歆师从仇九州学画,看到册子也能大致想象到成品的样子。傅昵峥就没这个本事了,他又是稳重的个性,看着册子里每一张样子都好看,都好看的结果就是,一定要看到实物才放心。
赵翊歆圈着傅昵峥坐在亭子里,一边看册子,给傅昵峥解释,也不知道傅昵峥是不是真懂了,就是不住的恩恩,一边询问李棹,把中意的几张都拿出来看看实货。
五张被外面儿,都是二三十两银子,傅昵峥,二钱银子,二百两银子,涉及单位傻傻分不清,一样的单位,个位数和两位数是分得清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耳朵,马上警觉的砍价道:“好贵哦,衣料子都那么便宜,被面儿就那么贵,买我便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