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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澹吃完了手上的蜂糕,也没兴趣再吃了,注意力都转到这件事上,道:“乔家不准备答应这个要求吗?”
“丈夫一诺千金,答应了就得做到,怎么能轻易答应。”乔氏正色道:“若是乔家这头答应了,冯家姑娘进门后,生不了儿子,生不了足够多的儿子怎么办?多子多福,家族的繁盛在于代代有人。武将之家更是如此,爷有六子,二老爷原是诸子中最有出息的,可惜早年战死了,不过,皇上也念着二老爷的死战之功,对乔家多有恩宠,二老爷战死了,四老爷五老爷立马顶上,有这么些儿子,乔家才能屹立不倒。”
夏语澹扁扁嘴,反驳道:“儿子多了未必好,儿子多了,争家产的时候会争得头破血流。私下不是有传,永嘉侯府,现在的永嘉侯是独子,他早年把他的几个亲叔叔都弄掉了,据说,更早的早年,他的几个叔叔为了永嘉侯爵,做过*之事。”
夏语澹为什么对永嘉侯府的事那么了解呢,因为乔氏似乎有意把夏尔彤嫁给永嘉侯世子。
“靖平侯府的儿子也挺少的,崇安侯府今天干出了什么事儿。我想,冯家和乔家都这样了,冯家这一次,多半是冲着范小爷去的。”
虞氏依然肃然道:“所以,早些年,永嘉侯府,靖平侯府都处于微势。要不是这些年,永嘉侯之子,靖平侯之弟,成为了太孙殿下的伴读,两家往后怎么着还不一定呢。家族的没落不会是因为儿子多,也不会是儿子多了,争得多,而只会是‘不肖’。儿子多了,争夺不是罪过。天下的权利,不是有德者居之,而是有能者居之。身为嫡长的,家族第一顺位的继承者,他一出生,就受到了家族最大的重视,和最多精力的教养,若是如此,还压服不了他身后的弟弟们,被弟弟们赶超,那是他无能,败了,也怨不得人。”
虞氏剖析出来的,是事实,好惨酷的事实,夏语澹无语争辩,转回前头道:“乔家不答应吗?可是我看大哥儿很喜欢洪家姑娘的样子,可惜了!”
虞氏笑着摇头道:“据说洪家是没有妾室的,洪老爷只是从三品武将,洪夫人是昌平伯嫡长女,伯夫人沈氏,是武定侯的亲姐姐,这位夫人,娘家是伯爵,舅家是侯爵,如此高门贵女,是低嫁入洪家的,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洪老爷不纳妾。可是乔家对上洪家,低门娶妇。这样的要求,乔家历代都没有答应过。大哥儿是喜欢,可大哥儿的喜欢,还没有到令他放弃纳妾权利的地步。乔家的男人,一向是很多情的。”
说到此处,虞氏有些惆怅,又自我开解道:“多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若非爷的多情,也没有我现在的生活了。”
上回李氏花氏在亭子里对虞氏不满,而辱骂虞氏的事,乔费聚知道的。乔费聚依然让虞氏管理内事,虽然许久不去李氏花氏的屋里坐坐了,乔费聚还是念着她们早年服侍自己的情分,没有处置李氏花氏。这就是乔费聚多情的结果。
夏语澹不想让虞氏多思这些事,抬着茶壶给虞氏续水,捡起一块草饼递给虞氏。
虞氏接了草饼,又放回盘子,玩笑着道:“我们凝儿想要个什么样的丈夫,也该有个想法了,定个要求出来。”
虽是玩笑,却异常庄重。
夏语澹也不怯羞,道:“若是低门下嫁,能免得了一切烦心事,我也愿意低门下嫁。可是一个女子,明明身处高门,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嫁进了低门,本身就是一件不平之事。都说,当了媳妇得矮半个头,低嫁了,这半个头还该不该矮呢?矮了,心里更加不平了,不矮,夫家的人平。”
夏语澹没好意思看着虞氏,低头看着茶点苦涩道:“太太进了夏家,当年也算低嫁,可我也知道,太太二十年来,过得并不如意。我就是太太不如意的铁证。所以,门第,我并不想委屈自己嫁入低门。门第之差,我也不管。”
“我想要一个,把我当成心肝儿一样的丈夫。若有此人,不管他是权爵公子也好,贩夫走卒也好,他都是我的良人。”
☆、第七十章离京
虞氏和夏语澹正说着话,梅氏遣人过来,请夏语澹过去。
德阳公主命长吏官前来向乔家道谢,乔赢和夏语澹各有谢礼。
长吏官是男人,自有乔家男丁接待,梅氏接待的是公主府女官,陈嬷嬷。公主府按制有两位七品的女官。德阳公主原有陈梁两位嬷嬷占了这个品级,公主与范侯大婚初年,梁嬷嬷因为对驸马不敬,被公主上奏皇上而革职,至今这个位置也没有补上,所以德阳公主府,只有一位女官,陈嬷嬷掌管内事且深受公主驸马器重。
夏语澹由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来至梅氏处。陈嬷嬷原是坐着的,就站起来向夏语澹行礼,夏语澹不敢托大,侧身避之,又还了半礼,见梅氏招她坐在自己身旁,夏语澹也很从容的,像女儿似得挨着梅氏而坐。
陈嬷嬷对着梅氏赞道:“也就贵府能养出这样的女孩子,真真有钟灵毓秀之德。”
梅氏谦让道:“不敢当,她一直养在太爷那边,太爷独居鳏独之人,对女孩子难免溺爱,能做到庄重守礼就够了。”
乔费聚女人一堆,但没有一个是妻子,对外就是个丧妻的老鳏夫。
陈嬷嬷笑道:“夫人谦逊了,老国公的品行,皇上也是夸过的,道:乔公几十年来,封章直言又守分从时,乃国之良臣。姑娘长于老国公膝下,也有一分老国公的耿直。言语朴直又一片护爱侄子之心。”
梅氏拉过夏语澹的手轻抚,微笑着点头。公主把皇上的话都搬出来了,冯家还敢再指摘夏语澹的不是?不能指摘夏语澹,冯四姑娘的事还怎么理论?再说乔赢玷污了她的名节,就要落了个以怨抱恩,胁机攀附的口舌。
凡仕宦之人,是被名声所制,而被名声所累,有时不得不折中而全名节,只是冯家心太大,招惹的两家太强大,两家连起手来,冯家以府中女孩儿的名声做赌,也不能另乔范两家动容,后退半步,只能结下死仇而已。
此事,三缄其口,三府的主子及下人不再提及,清誉有损的冯四姑娘还是端她侯门姑娘的范儿,她还小,只有十四岁,怎么舍得余下的年华就青灯古佛以全节烈了,这是后话。
现在夏语澹已经回到了屋子,看公主府给她的谢礼。
是个三尺长的青奴,不是竹篾编的,是翡翠黏的,共六百六十六片,铜钱大的芙蓉种,半透明的浅绿色,清澈清凉。
原是皇家内库里的东西,公主下降的时候做了陪嫁,就这么送了出去。
芙蓉种是质地一般的翡翠,也是翡翠呀,六百六十六片,毫无疑问,这个笨家伙是夏语澹手里最大一笔财产了,没有之一,如果能换成钱的话。
正好夏语澹是怕热的,夏天就抱了它消暑了。
风头过后,夏语澹的生活也没有多少改变。毕竟,没有夏语澹出头,乔范两家也能收拾得了冯家。
在虞氏身边,夏语澹是与世无争的,上不用看嫡母脸色,中不用在姐妹之间周旋,下没有仆人为难。这么安逸的环境,夏语澹在读过书之后,从头把绘画捡起来,正所谓,三日不练,笔墨枯死。二十年的功底,在荒废十几年之后,想要获得精进,只能重头把基础打一遍。
元兴二十七年夏,西宁又发生了政变。
西宁在元兴十六年立国,对内是称帝的,但大梁的臣民只尊大梁的皇帝为帝,是不认西宁帝号的,西宁的皇帝称国主。
西宁国主历经三任,每一任继位,都是血淋淋的踩着前一任的尸体上去。第一任国主,对外是说,因为元兴二十一年对大梁的作战,战败自裁,其实是被他的长子所弑。他的长子继位,为第二任,在元兴二十七年夏,又被其亲叔叔所弑。
第二任国主是亲梁派,在位五年里,边关未有大规模的摩擦。现在的西宁国主,据说身高六尺,勇武过人,力能举鼎,一上位就大杀宗室,及西域几个已经降服的王室。
大梁西陲,一时又成为举朝关注的重点。
孟鲜,字希文,文华殿学士,隶属翰林院,正五品。文华殿是太孙读书的地方,文华殿学士是太孙的老师。现在,孟希文整冠整衣,随大总管谢阔入内,在场的信国公韩令宗,锦衣卫指挥使许能达皆为皇上心腹重臣,孟鲜向皇上行礼直言道:“臣今日要给殿下第一次讲大学,久候不至殿下,斗胆请问陛下,殿下现在何处?”
如同每个小孩子,上学时总想着逃课。太孙不仅想,还付诸行动,常常逃课,偏偏皇上还很是溺爱,为他遮掩,一年中,有一半时间不在文华殿读书。殿下尚武,不在文华殿的一半时间,都用在武功上,另外一半,就说不清楚了。
皇上这一次也不知道太孙在哪里,正在和两位重臣说这个事,但面对三十许,如晚辈一样看大的孟鲜,依然笑道:“要读大学了?怎么这么快就读大学了?他还小呢。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对于太孙来说,大学意味着他正式长大的开始,得正式一些,挑个好时候,朕看,明年挑个好日子,再讲大学不迟。”
太孙的课业,都是上过折子皇上批阅过的,皇上金口一开,给太孙放了大假。那个折子是向皇上汇报,太孙的小学已经通读了,小学读完了,自然该读大学,延后到明年,这几个月,干吗?
孟鲜只管太孙的一项课业,其他方面不是他决定的,只能遵从圣意,但孟鲜也没有退下,还杵在那里,皇上没有回答他,太孙现在何处。
正站着,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的通政使司,通政使谭亮,中秋时节,满脸大汗的握着一份密奏进殿。
谢阔接了,转呈皇上。
皇上启阅,笑道:“一天不见,都跑到大同去了。”
大同,往西距京三百里。
这个奏章是大同府同知何景年上的,何景年拦着了七个形迹可疑的人,说形迹可疑,是他们非法交易马匹,说非法交易,是他们用跑得累趴在地上的七匹马,换别的马。何景年出于防范,就派人查问,一查问就查出赵翊歆一行人来。赵翊歆虽然尊贵至太孙,无诏也不得离京。何景年公事公办,向大同卫指挥使韩令宸借了两百人,把赵翊歆一行人包围在他们下榻的客栈,再向皇上上奏。
韩令宸是韩令宗的胞弟。
皇上把奏章递给韩令宗,韩令宗脸色微变,下跪请罪道:“臣实在不知,书囡参与了此事。”
赵翊歆一行七人,分别是:赵翊歆,信国公之孙韩书囡,靖平侯之弟范恬,永嘉侯之子陆浔,文安伯之子彭游艺,太孙内侍王喜,冯扑。韩范陆彭四人是赵翊歆的伴读。
皇上笑着请韩令宗起道:“太孙是君,书囡是该先听他的话,而不是你的。”
“他们到了大同,必经宣化,顺天,两处也是边防重地,就看不出他们形迹可疑了?”皇上继而变色道:“传旨,革去宣化,顺天两地知府。赏何景年金两百。”
“臣是否前去把殿下请回来?”许能达试着问道。赵翊歆以前闲游出去,都是许能达暗中保护,护送出去,护送回来。不过以前赵翊歆只在京城内闲游,这次跑出三百里了。
皇上闲适的靠在座位上,问道:“西北的事议得怎么样了。”
韩令宗答道:“周王世子主张拒之,颖宁侯主张纳之,内阁与兵部户部众人分立两派,尚未议决。”
因为新上任的西宁国主大屠宗室,前太子钱明秉率了三万部众要投梁。西宁皇族是党项人,钱是他们给自己取的汉姓。
三万西宁人要是拒之,由着他们内部再厮杀一次,大梁只要作壁上观就好,要是纳之,吸收的好,当然能为大梁所用,可是有很多问题,是不是真的投过来?投过来会不会叛变?怎么划出土地安置他们?怎么让他们和汉族融合在一起?
是拒是纳,各有损益。两边损益,也权衡不出明显的偏颇来,因为未来不可估摸。
皇上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面上平静道:“这件事情,左右就是那些意思,就让太孙裁夺吧。太孙既要裁夺,就让他过去吧。”
谭亮还在场呢,出声阻谏道:“皇上,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怎可入凶险之地,请皇上三思。”
皇上没有说话,看着孟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