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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喜欢。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既然你知道我不喜欢,当初为什么不想一想,一开始就不该有她!”乔氏一声声的质问,忽而话锋一转,轻笑道:“所以,我的喜欢不喜欢,也没那么重要。我是她嫡母,喜不喜欢的,我都得当她的母亲,怎么养她,养在那里,她的开始由不得我决定,她落地之后,不都是我管着?至于那个女人,她活着,我看不上她;她死了,我哪还记得她。六丫头也只有我一个母亲,就算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和她有什么干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文衍被堵得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按着你原来说的,那么养着她,到了年纪给她副嫁妆就完了,何必那么费心。”
乔氏轻轻叹息,挑眉道:“我也不想那么费心呀,只是,我怕不费这个心,就要再添一个费心的了。我也不想每次都看见血淋淋的。”
夏文衍忽的一声站起来,脸上尴尬道:“家里已经这样了,你还不知足,你还想怎么样?谁都要事事依着你?”
乔氏略微仰头,和夏文衍的视线相对,道:“我不知足?是谁不知足?是你外头的女人不知足!那些个比你儿子还小几岁的,愚蠢的狐媚子,不知廉耻的在外头被人奸几次就算了,还想怎样?别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带,你闻着不嫌,我是受不了!她们倒是事事依着你,她们蠢得眼里能看见什么,不过是些死乞白赖想往上爬的货,能不事事依着你?不依着你的,不早被你揣了!”
夏文衍气得暴走一圈,指着乔氏厉声道:“你也听一句,凡事别要足了强,强过了头!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就是岳父大人,六十岁还纳了个比自己小足足四十五岁的姨娘,要论脏臭,那虞氏还是妓|女出身。”
乔氏也是拍案而起,疾声道:“你要有我父亲的本事,就是再纳十个,我也管不了。我父亲?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我父亲那样,我父亲那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外人只有拍手称羡的。要换了别人,只是冤大头而已,你以为外面的女人,事事依着你,看上了你什么?不过是你身后的高恩侯府!可是这个侯府,是你挣下来的吗?是皇后娘娘挣下来的,是祖上传下来的!”
夏文衍强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的规矩,朝廷最忌惮外戚,我坐着这个侯爷,还能怎样?”
“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乔氏冷哼道:“但凡你能出头,我何必事事要强。远一些的,译哥那是怎么回事?近一些的,石家算什么?”
夏译二十岁才成亲,乔氏及整个夏家自然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娶高门贵女,一次次的碰了多少钉子。偏偏身后,还有一群瞧着夏家眼红的穷亲戚使绊。嫁出去二十几年的庶出大姑奶奶,夫家还是守孝之后,待官四年都不能重新启用,无官无职的人家,也敢把女儿往夏译身边塞,还二房,就是当个丫鬟,乔氏都看不上。什么先纳妾,再娶妻,富贵之家不想委屈了儿子,是有先给儿子纳房姬妾,再慢慢找妻室的,即使如此,也要想清楚了,要纳什么妾,要娶什么妻。有底气的人家是可以先纳后娶,夏家有这样的底气吗?夏文衍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对着大姑奶奶支支吾吾的,这种家族大事上当什么好人,儿子的婚事岂可给一群穷亲戚做人情,最后还是乔氏出这个头,料理了大姑奶奶一家。坏事乔氏做着,夏文衍是干净了。
至于石家,石家夺爵之后是彻底败落了,读书的,考不上功名,学武的,又怕死。锦衣玉食几十年的一群人,能干什么,种不了地,经不来商,只会吃着老本,从周围磨叽点银子。年前石家说有笔大买卖,稳赚不赔,来夏家借些本钱,乔氏拦住了,结果呢,石家把最后的家底都输掉了。
这些家事,夏文衍哪一件能有决断?有正确的,对家族有益的决断?
夏文衍涨红了脸。夏文衍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相反,他是拿把刀子,也不会杀人的人,他是有些怜悯情怀的,看见出嫁的大姐穷困潦倒了,想帮衬一下;看见石家有好机遇,觉得托一把无所谓,这样的怜悯之情,本身有错吗,在乔氏的眼里就不够决断。
夏文衍和乔氏新婚那几年,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只是两人截然相反的个性,没有很好的互补,而是你嫌我太过软和,我嫌你太过强势,你越来越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我也越来越不符合你期待的样子,之后越行越远。
夏文衍温和了几十年,就算一次次的遭到乔氏的反诘,也说不出狠话来,痛斥乔氏以往的劣行,只能拂袖而去,徒留乔氏,矗立在那里。
紫萍一群丫鬟想着老爷太太有事要谈,只退在屋外,忽听到屋里高声起来,可不敢凑近了听壁角,而是远远的退开。紫萍不放心,还去找周显家的。周显家的有家有室,只有白天和当值的晚上在侯府里,除外是住在侯府外的后巷,知道老爷进了太太的屋子,也等一等,不急着家去。
夏文衍面色难看的出来,大伙儿看见只能装看不见。周显家的思量了一阵,只能仗着资历往上凑,乔氏还那样站着,纹丝不动!
周显家的扶着乔氏坐下,才道:“太太何必每次都这样给老爷难堪,太太也顾一顾老爷的面子。老爷的性子说不好是不好,说好也好。要是换了那性格刚强果毅的,凭是谁也不理,凭谁说得话也不听,也是一样的烦难。”
乔氏依然不服,道:“我现在都是抱上孙子的人了,能过的去,我还能不由着他过去。只是他,还有脸说我父亲?他要处处和我父亲似的,我就撩开手,什么事也不管。只他那样,我就容不下外面那些狐媚子,他自己要当冤大头,连着一家子都陪他当冤大头!你让外面的人看着,我再给他三天时间,他再不处置了,我也不介意再动一次手!”
☆、第三十七章夏诀
算上在二房的冒失,夏语澹一天说错了两次话,之后便做出个萎靡的样子来,屋子里的布置,全于琉璃拿主意。
第二天,屋子刚收拾完,夏诀,夏尔钏,夏尔彤就来串门子。虽然兄妹之间还没有培养出坚实的感情,或者,因为各自的出身和心里的思量,永远不会有坚实的兄妹感情,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行的,也不可能天天像乌眼鸡一样相对。
夏诀是夏家目前待夏语澹最亲热的,一口一声‘六妹妹’叫着,还挺自来熟,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坐不住,把夏语澹的三间屋子看了一遍,处处不满意,道:“六妹妹,你这儿东西虽好,却摆的不是地方,我给你挪一挪,怎么样?”
夏语澹未语,夏尔钏先笑了,道:“八哥哥在这些地方是费过大心思,六妹妹你是还没有去过,八哥哥的屋子收拾的可好看了。”
夏尔彤不置可否,道:“六姐姐之前住得清贫,屋子这些东西想必之前都没有见过,当然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合适,我们指点一二也是应该的,八哥哥只是尽为兄之意罢了。”
夏语澹只能捧着夏诀道:“我之前也没有收拾过这样的屋子,全赖嬷嬷和姐姐们料理,八哥哥想指点我,我没有不乐意的,正好在一旁看看,多看一些,也好早点学会收拾屋子。”
夏诀果然不拿自己当外人,从床帐和被褥的配色,到绣房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摆放,都指摘了一遍,还有嫌摆件不好的要退回去,让器皿处重新送几件可意的来。夏诀只动嘴,琉璃等五个,按他的要求布置着,忙得团团转,三人跟过来的随身丫鬟银红,春兰,香岚也得帮忙。
香岚不是别人,正是刘三桩的女儿欢姐,进了侯府当奴婢,由主子重新赐了名字。三年前,夏诀没选上太孙的伴读,乔氏又恼了一回,换了一遍夏诀身边的小厮,第二次刘三哥就不能幸免了,被发落下去料理车马,刘三哥在侯府也另有名字叫洗苔。欢姐的差事,夏语澹是知道,刘家是想欢姐待在针线房之类的地儿就够了。跟在主子身边伺候,那样虽然体面,也得受旁人不知道的委屈,欢姐开始确实在针线房,后来不知怎么就去了夏诀身边,改了香岚的名字。
夏诀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道:“六妹妹想着给屋子起个什么名儿?”
夏语澹没看见夏尔彤,夏尔钏的屋门口挂着匾额,奇道:“还要起名儿吗?大家的屋子都有的吗?”
“就是凑个雅趣而已!”夏尔钏解释道:“七妹妹的屋子叫怡然居,因我喜欢兰花,就叫了空谷馆。”
夏语澹痴笑道:“都是好听的名字,我一时起不出来,也不知道叫什么好听,我想想。”
夏诀早等着了,笑道:“不如我送六妹妹一个,卧晓轩,如何?”
夏尔钏问道:“卧晓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出处吗?”
夏尔彤笑笑道:“可是哪一首,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夏家,或者说在乔氏手里,嫡女庶女不是一体教养的,像夏尔彤就是诗书礼乐全方位的熏陶,乔氏还把她塞到英国公府的闺学,每旬上五天,学些女红,管家,理财,及人情世故等。英国公府的闺学在女学里最具盛名,非京中一流的权贵之女不收。夏尔钏只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
夏诀只看着夏语澹,欣赏道,道:“无力蔷薇卧晓枝,六妹妹,正如雨后的蔷薇一样,明媚娇艳。恰巧这屋后还有一众蔷薇,可不应了这名儿。”
在两个庶姐面前,显摆了一下她们永远企及不了的诗文,夏尔彤还没有得意够,就被夏诀一句‘明媚娇艳’戳了心窝,冷看了夏语澹一样,别过脸去。
夏诀没注意到他亲妹妹骤变的神色,站到书案前,磨墨铺纸,大笔一挥,就写下了‘卧晓轩’三个大字,拿起来在书案墙壁前比着,满意道:“就做和五妹妹,七妹妹一样的匾额,用上我写的这三个字,挂在这里,尽快做出来。”
夏诀把字交给小丫鬟。乔氏幼子,在家里,谁使唤不动,之前要的摆件,一发话,家下人立刻就好声好气的送了过来,一块匾额也是小意思,当天晚上,卧晓轩就挂到了夏语澹的绣房里。
小丫鬟接字而去,一个媳妇站在门外道:“禀八爷及姑娘们,大姑娘邀六姑娘过去坐坐,若八爷,五姑娘,七姑娘得空,也一道叙叙。话已经递到了太太那儿,太太说,八爷和姑娘们一同去坐坐也使得!”
夏尔彤早不想待着了,第一个站起来出去。夏尔钏笑道:“我也好久没见大姐姐了,也过去说说话。”
外面日头高挂,明晃晃的照耀着,丫鬟们都拿着厚绸油伞给各自主子撑着。香岚一手给夏诀举伞,一手用手帕遮着自己的脸,怕被晒到。
夏诀看到夏语澹的伞只是一般下雨用的彩画油伞,对香岚道:“去,给六妹妹撑着。我不用了!”
香岚看了眼夏语澹,依然给夏诀举着道:“八爷,日头烈着,我给你撑着,六姑娘自己有伞呢。”
夏语澹赶紧道:“香岚给八哥哥撑着就好,我有伞呢,而已,我也不要别人撑着,我自己拿着就好了!”说着,要接过小麦手里的伞。伞还要别人打着,夏语澹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还真不习惯。
夏诀笑道:“我这把伞,比你的伞大,而且我这把伞内里涂过一层黑漆,专是太阳下用的,这伞下面凉快。六妹妹刚回来,太太没有想到,下人们没有想到也是有的,缺了东西都不知道,得找管事们要齐全了才好,现在来不及,先用我这把就是了。六妹妹你自己撑一把,让她再给你举着这把也是一样的。还不快过去!”
后五个字,收了对夏语澹的笑意,对着香岚道时,已经用了命令的口吻。
香岚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给夏尔钏举着伞的春兰向香岚一笑,紧随着她主子去了。
夏语澹无奈,只好让小麦给夏诀举伞。有人举伞,那个人还是欢姐,夏语澹再不习惯也得习惯这种待遇,不然自己撑一把,香岚再举一把,她得举得更高,更辛苦了。
一行人先来史氏处,远远看见史氏屋里的通房大丫鬟青苗,送四个穿暗褐色素纹比甲的管事嬷嬷,和四个穿戴不同的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出去,夏尔彤多问一句:“谁家的管事嬷嬷到我们府里来了?”夏家的管事嬷嬷没有穿那种款式的暗褐色素纹比甲。
青苗笑道:“是潘家来给太太姑娘请安。”至于请什么安,青苗并不说。
夏语澹昨晚听许嬷嬷说家事,又进一步深刻的了解了,夏家每一个人。夏尔敏已经和夏文得的上峰,工部右侍郎潘家定亲了。大梁以右为尊,工部右侍郎是工部第二把交椅。夏尔敏的未婚夫是潘侍郎的长公子,已经考了秀才的功名。按说夏尔敏年十七,是年纪嫁入潘家了,只是夏尔敏当着平都公主的赞善,而公主比较晚婚,托到十九二十也有的,德阳公主就是十九岁嫁给靖平侯,平都公主现在才十五岁,连驸马的影子也没有,二房想让夏尔敏再伴公主两年,和潘家的婚事就要押后。
夏尔敏,鹅蛋脸,白净的肌肤,容貌清秀端庄,最出众的,是她说话的声音,轻柔清亮,如幽谷里流淌过的清泉一样悦耳。一身浅玫瑰红绣折枝花卉的薄缎纱衫,配一条浅色直纹长裙,头上的白玉点翠步摇,挂出十二条流苏,在行动说话间晃而不乱,果然好仪态。十二条流苏的步摇,不是可以轻易驾驭的,很容易和头发缠在一起。
夏尔敏乍见了夏语澹柔嫩明媚的容颜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一派平静,彼此寒暄几句,一手拉着夏语澹,一手拉着夏尔彤道:“留下吃了饭再回去把,殿下赏下来几条鲥鱼,不是精贵东西,只是难得,我想若是孝敬长辈们,长辈们也不是没有,巴巴不是事儿,自己独享了又不该,真好我们姐妹一起吃了。和大太太说一声,太太和我留三位妹妹和八弟吃饭了!”
有人过去回禀乔氏,乔氏传了话来,只管让夏诀等在二房吃饭。史氏与五个尔并夏诀,才坐下吃饭,大家也不用饭,只就着在井里湃过的梅子酒吃菜。一杯杯紫红红的梅子酒,装在白瓷底绘彩的杯盏里,酒味清淡,和果汁差不多。
一杯酒下肚,夏诀嘴快,道:“二太太,我们来时看见了潘家的嬷嬷,后面却跟着几个良家子,潘家有什么事吗?”
史氏想,事情已经定下,人选也已定下,潘家不日就会摆酒,且在座的姑娘们都是十岁上的年纪,听一耳朵妻妾相处之道也可,平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大姐姐还要服侍平都公主两年,潘家公子的屋里空着不好看,需典个妾先用着,才打发了嬷嬷带她们过来,让敏儿挑一个。”
☆、第三十八章典妾
现在身处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时代。
男人娶妻纳妾被认为是不冲突的,所以,没有刻板的顺序要求。一般是先娶妻,后纳妾,而先纳妾,后娶妻也不是不行。因为种种原因,可以先纳个妾室料理生理需要和日常生活,再慢慢物色妻室,更甚者,就算娶了妻子,骑驴找马的,还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妻子,找到后把原来的妻子休出或贬妻为妾,也都行,汉光武帝刘秀大人,不就是这么干的。
上有刘秀大人做了榜样,下,童养媳的婚姻形式,特比是女大男小,大了很多岁的夫妻形式,在丈夫渐渐长大之后,在家境充实的情况下,丈夫乃至其家庭一般都会挑剔那个童养媳了,于是,就娶个更年轻的妻子,把原来的童养媳遣回娘家,或贬妻为妾,也是常事。这也是童养媳制度受后世诟病的一大原因,女性在这种婚姻关系下,权利没有保障,随时会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