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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郎被雪飞花抛下冰谷溪流,一口凉水呛得他俩眼一翻,就沉到水底,转眼就被冲到下游。
可怜三宝郎七十二关全不犯,命中偏偏犯个龙王关,溪边走,江沿转,小鬼拉他水里钻。正当他三魂飞升,七魄飘渺的时候,下游稳水里一头饥饿时巨蟒正在觅食,大蟒遍身灰白,头大如盖,身粗如碓。片片鳞甲如碗口大小,碧波中银光闪闪,闻着上游一股生人气味,兴奋得摇头摆尾,迎着三宝郎逆水而来。
眼见巨蟒近了,张着血盆大口凑向他,睚眦俱裂。昏死过去的三宝郎,哪里曾想,刚刚离了狐穴,又入蟒腹?
岂料,巨蟒向前闻一闻他的气味,居然没有将他生吞活剥,反而一甩尾巴驮在背上,急匆匆朝着黄河支流湟水地界游去。
原来,这头巨蟒正是金城府衙山西边的常仙金叟。自从金池仁泰药房一别,恢复元气,无一日不念三宝郎的救命之恩。
这日,肚中饥饿难耐,又念多日未从玩儿水,就顺黄河上溯,叉过湟水,来到祁山冰谷温泉下游,正遇上三宝郎江底沉浮,以为一顿美餐到矣。
此刻,它虽认不得这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可是,恩人三宝郎身上的气味,却不会忘记。金叟心下暗忖,不管是否凌判官,这气味不会错了。而今,恩人生死未卜,岂能袖手旁观?
它想起金池仁泰药房临别,曾经许于三宝郎的话。危急关头,何不就近求救于老朋友湟水令?
百余里水路,三弯两拐,转瞬即到。
湟水水府门前,早有虾兵内里禀报湟水令龙王,说是老朋友金叟,携一挚友来访,龙王吩咐快快传见。
湟水令不是别人,正是怒江黑龙王玄元。自从龟相袁福律犯天条,九霄玉帝降罪,玄元就由怒江大龙王,被贬到一个黄河支流湟水,做了小小湟水令。
金叟见了玄元寒暄一番,指着床上的一具人体,说明来意。
龙王玄元乍见这副尊容,眼睑粘合,口鼻扭曲,也着实吃了一惊。
“金叟老弟,这是何人,怎么这副面孔?”
“仁兄莫问,小弟也是不知,正在内心犹疑,求仁兄先救活他再说吧。”
玄元口中吐出一粒龙族金丹,撬开三宝郎的牙齿,丢进他嘴里。
良久,三宝郎好歹从那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悠悠醒转而来。慌忙翻身坐起,刚才与妖狐雪飞花打斗的场面犹萦在怀,隐约记得被那妖狐的利爪插进锁骨,抛下溪流的恐怖一幕。见了面前一人,龙首人身,粗犷魁伟,双目如灯,两道龙须飘然如带。认为自己怕是早已入了地府,慌忙滚身下跪,口称“阎王老爷在上,请受草民一拜。”
常仙金叟向前,笑着拉他起来,问道:“可是凌判官?”
三宝郎抬头看时,见此人双目炯炯,精光闪烁。一身灰白素衣,仙风道骨。认得是常仙金叟,不由大骇。
“莫非是金城常仙金叟前辈?”
金叟见他服了龙族金丹,起死回生,高兴地点了点头。
三宝郎转向龙首人身的玄元,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前辈是?”
玄元面色一惨,道:“小王湟水令。”
三宝郎听闻湟水令三字,记得故恩师莲岐曾经提及,玄元被贬湟水令的事,激动的“呼嗵”又是一跪。
“前辈莫非怒江龙王,世伯玄元乎?”
玄元见三宝郎未经介绍,竟然知道它的来历,的确始料未及:“阁下何人?怎知我来历?”
此刻,三宝郎早已泪流满面,哽咽说道:“世伯在上,小子正是三宝郎啊。”
“啊?真的是你?如何弄的这副模样?”
三宝郎抹抹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世伯,一言难尽。”
于是止住悲声,将恩师被奸龟袁福陷害而死,又应鸿升阁老之荐,去尚书府为夫人治病,然后北上金城一路走来,发生的种种细说一遍。
常仙金叟听得感慨万千,想不到他们嘴里的凌判官,竟是湟水令结拜义弟的高足三宝郎。心中暗叹,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造化,原来是生赋异秉,天赐奇缘。
湟水令转头对着金叟问道:“老弟,你又是如何结识我的世贤侄的呢?”
金叟将三宝郎救他的经过略略一说,玄元不由昂天大笑:“正应了那句话,大水冲了龙王庙,险些一家不认一家人喽!”
三宝郎看着玄元龙首人身模样,心下纳闷,遂小心问道:“世伯,为何今日全无当初虬须黑面,隆准大颔的威严风光?”
玄元面现些许尴尬:“罢了,休要再提那茬。如今被贬湟水令,规格降低,法力被削,直弄得这副模样,再想恢复当日容颜,怕不是几世几劫岁月喽。”
说话间,时候不早了,玄元吩咐先上茶点,再上正餐,边吃边唠。
望着桌上寥寥几色水果茶点,淡薄酒菜。想起怒江时候,奢侈豪华的铺陈,玄元不由胸中气浪翻腾,慨然叹道:“世贤侄啊,今时不同往日,你可担待奥。好歹凑乎着填填肚腹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不言语,气氛有些沉闷。
玄元忽然话锋一转,道:“世贤侄,你与胡雪儿的亲事,究竟如何了?”
三宝郎神色黯然,将幽月洞里被妖狐迷惑,二人赤身裸体,被胡雪儿随后赶来发现的不堪一幕,讲述一遍。如今,雪儿心生嫌隙,当场火烧幽月洞,反目而去。本就艰难的爱情,加上无端的误会,这一生怕是连见面都难了。
玄元由此及彼,又想到了他的八公主龙月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又兼降谪途中,清凉县里,七公主龙紫儿被苟屠夫之妻杀害,心中既感慨又悲伤。
“哎,诚如你师父所言,神仙也是有定数的。你的恩师,我的王弟莲岐也已作古。怒江之变,本王连失两位爱女,其哀摧心,其痛折肝。想想这些,可怜呐,我这小王真是不做也罢!”
说罢,老泪纵横,哀天恸地。
三宝郎忽然想起,龙紫儿!
“世伯勿恼,七公主可是叫做龙紫儿的?”
玄元心下一震,由悲转喜:“怎么,你认识她?”
三宝郎从粗布麻衣的夹层里,翻出一朵紫色牵牛花,尚且花瓣鲜艳,金蕊含苞,遂于掌中顺手展开。
“世伯,你看,可是这位姑娘?”
众人凑过来看时,紫色的花瓣里,金色蓓蕾缓缓打开,里面端坐一位姑娘。黛眉春山,杏眼灵动,一袭紫色长衫儿,裹着妙曼身姿。
可不正是玄元日夜思念的七公主龙紫儿?
玄元喜极而泣。
蓓蕾里传出一个女子温柔的浅笑声:“父王别来无恙?,承蒙三宝郎搭救,女儿没有大碍,万勿牵挂,女儿自有去处。”
这时,玄元的王妃领着一位蹒跚学步的小公子,从内庭出来,见说七公主下落,匆匆来看。她手捧紫色牵牛花,望着安然无恙的爱女,悲喜交集。母女两个好一顿哭泣,酸的旁边的金叟哭的鼻涕老长。众人看了,全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三宝郎道:“伯父母别难过,这枚紫色的牵牛花留给你,待思念七公主的时候,就拿出来彼此见上一面,絮叨絮叨,与其绕环膝下何异?”
玄元夫妻两个大感欣慰,厅堂上阵阵笑声不绝。
王妃夫人忽然盯着三宝郎道:“小公子就是龙紫儿说的三宝郎?你的面容如何成了这副样子?”
玄元对夫人约略叙述一番。王妃幡然道:“龙月儿在就好了。”顿了顿,接道:“如今下落不明,还说这些废话有何用处?”
三宝郎知道,再想找回原来的面貌,已是万万不可能。何苦再惹得一家人不高兴呢。于是欣喜地,双手拉过面前的龙王小公子,问道。
“这位,想必是我的小弟,世伯的大公子喽?”
王妃夫人对着三宝郎就是一个万福,喜道:“是的呢。承蒙小公子师徒两个大恩大德,妙手仁心,让我们喜得犬儿。至今还没个合适的名字,不如宝先生为犬儿赐一贵名可好?”
奇怪这小娃子,见了三宝郎丑陋狰狞的面容,竟然毫不害怕。赖在三宝郎身上,咿咿呀呀叨叨个不停。
三宝郎要了小公子生辰八字,掐指一算,道:“贵公子龙族尊贵,血统纯正。天赋异禀,未来喜欢音乐艺术,不如就叫赑屃(bi,xi)吧。只是小公子先天元阳不足,当初那只‘一枝并九莲’,只是怕?”
王妃夫人听了大为惊诧:“宝先生果然名师高徒,真是一语道破玄机。小家伙儿聪明是倒聪明,对音韵歌赋天生就感应敏锐,极喜听些古今雅乐。就是生来···”
一边的金叟从三宝郎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有心增广见识,就好奇地问道。
“凌判官,奥,宝先生,你说的‘只是’又是什么意思?”
三宝郎侃侃而言:“一枝并九莲本可续阴补阳,专治仙人不添男丁。看小公子八字禀赋,略占阳气不足,怕是先天会带有一种疾病。我怀疑王妃夫人当初并未完全将它服下。”
玄元夫妇大吃一惊,想不到连这点细节,也不能瞒过他!
原来,怒江黑龙王拿到“一枝并九莲”之后,回来就命御膳房煎煮,玄元不太放心,又回身亲自监视。九个莲蓬之中,一蓬只结一仔儿,每仔大如凤卵。
究竟人算不如天算,刚要放进药壶,门外空中,赫然飞出一只紫凤,翩然来到御膳房,叼起一只就飞走了。及至派人寻找之时,正好一直跟到龙月儿的绿竹楼,遽然不见。
卫兵随即近来看时,八公主正伏在窗前玉几上打瞌睡,手里握着那只“紫魂箫”。紫魂箫上,一只紫凤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龙月儿醒来,问其原委,卫兵据以实情相告,八公主疑惑不解。可是,仔细嗅一嗅空气的气味,真的有一股中草药的味道。但是,那枚莲子却始终没有找到。不得已,王妃夫人只好服下八粒作罢。
忐忑不安中,玄元夫人怀孕了,后来就生下小公子赑屃。及至慢慢长大,却发现赑屃先天带有哮喘的病根儿。
三宝郎听罢,道声无妨。
玄元大喜,忙问端的。
三宝郎道:“世间只此一宝,可保赑屃药到病除,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