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谁家莲心童

七星映寒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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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宝郎点了一柱瑞脑金兽香。

    随着香烟袅袅升起,他打开那幅《高山流水》图,盘膝而坐,心无杂念,凝神运气。心中默认七弦,律按五音。强大而精准的意念,产生一股无形的力量,照那商弦一拨。

    霎时,清扬的声韵从画卷中,绵绵而出,划开金风,直扶向离恨湖悠悠碧波。

    三宝郎何以无弦而成韵?须知樵者用其刀,耕者用其犁,巧妇难为无米炊。凡夫俗子三宝郎,此时此刻,尚无雪儿那样本事,能空手请得动羲皇圣物,

    原来,他自有一段别人没有的夙根,三宝,集儒释道三家灵性于一身。少时礼拜名师,入在莲岐莲医仙门下。莲岐家有祖传一宝《皇帝经》,后得周易大家董氏之《七星谱》。深谙天地阴阳,五行变化之义,通达神明幽冥之境。三宝郎随师阅历十数载,已得恩师十之七八。

    临行,莲岐如此这般,授予爱徒《心弹七弦》之秘,故而,他才有这高潮绝伦的杰作。

    琴声悠悠不绝,离恨湖碧波渐渐起伏翻滚···

    胡雪儿自三年前邂逅三宝郎,遂生相夫之愿。红楼里,演绎旷世奇恋。为完成九天玄女娘娘赋予的历练使命,一夜缠绵之后,不辞而别。

    本来,《仙灵薄》已经交割,胡雪儿得成正果,完成了仙灵修炼,九天玄女已封她东海郡玉女神位。此番,尚且肩负道度三宝郎的任务,所以才继续留在离恨湖,待完成最后一道任务,便可东渡成神。遗憾的是,后来的路,完全打破了这道成规。天上人间,三度轮回,一只阴差阳错,让这一对有情人,上演了几世生生死死,爱恨缠绵的千古绝唱。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离恨湖。

    连绵三岛而成州,中间一岛稍大,于正东东北又有二岛,拱成护卫。

    中间大岛辟一小院,小院的南,西,西北临水。近院水中荷叶田田,联翩蔽日。

    荷花盛开,小荷尖角上,蜻蜓倒立,惠风轻拂,波澜不惊。

    近岸,绿柳轻扬,名花奇葩。芳草萋萋。青的四季不黄;绿的一年不枯。而奇花异草,历秋冬不萎。不时可见奇禽异兽,随处可闻清香馥郁。

    院子正前,蜿蜒一小路,下通湖中码头,进可入院。

    一溜红墙将院落围起,门开正南。进院,花树掩映蹊径,两拐三弯,北面豁然一块空地,平坦处立一座红楼,却与梅园并无二致。

    楼北依山作靠,正东一坡作护,东北二岛为卫。

    上来二楼。远,可观碧波荡漾;近,可见亭台错落。

    凭窗,则琴棋书画随兴,吹拉弹唱适意。

    好一副天上仙境,人间无二。

    胡雪儿正懒对铜镜,芳心莫名。

    三年前,那个不辞而别的夜晚,有谁知道她的内心,又承受了多少凄切哀婉。

    离恨湖一千八十个孤独的日夜,经受了怎样的熬煎。

    而这一次,是长相厮守,还是又一次新的分离?

    胡雪儿,胡雪儿,你柔弱的芳心,究竟能承受几何聚散悲欢。

    日日期待,夜夜惆怅。

    即将相逢的欢喜里夹杂着心烦意乱。

    忽听得湖面上波浪翻滚,涛声一片。

    涛声里,一丝熟悉的韵律,挟着似曾相识的歌声。只是这歌声,比之三年前,更加清扬雄浑。

    不错!正是三宝郎:

    寄芳踪,恨海愁天玉兰摧。

    莫叹香无依,何惧相思成灰。

    玉粉抟成坚冰志,

    烟锁红楼风为媒。

    胡雪儿轻轻和起来:

    寒销,香犹在。

    愿化三千弱水洗尽离悲。

    瞬间凝眸,

    注定万劫无悔。

    碾玉成衣护娇蕊···

    半痴半醉半遐思的胡雪儿,芳颜一开,愁眉绽喜。一双美瞳春意阑珊。心道,故人来矣!挨千刀儿的三宝郎,想煞奴家了。

    她忙启朱唇,连迭声地娇唤。

    “莲心童,心童--”

    “雪姨,什么事,这么急?”

    “快去,速到湖东岸接个人来。”

    “谁呀?”

    “心童,心童。不是昨夜都告诉你啦吗?”

    “奥。三宝郎叔叔?”

    湖东。

    三宝郎正席地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意守丹田,五心朝天,真气绵延不绝,运行周天。以意导气,默认七弦,韵律相成,把它三年来压抑心底的爱恋和相思,用师门秘法“心弹七弦”,演绎当年听雪台上,与胡雪儿共同奏响的心声。

    碧水有意,波澜生情。时急时缓传递着三宝郎与胡雪儿的深情共鸣。

    对爱情的向往,对伊人的牵挂,他的心骤然急躁,突感琴弦无应,音律失调,真气一散,琴声戛然而止···

    三宝郎抬头远望,从湖水中央,碧波远处,悠悠摇来一叶绿色小舟。

    他眺首,是雪儿吗?

    绿色小舟渐近,三宝郎一阵失望,哪里有雪儿的影子?

    来得是一个不大的娃儿,头顶一张荷叶,看不清模样,立在一块通体碧绿的大荷叶上。

    三宝郎笑了,谁家的孩子?这么能干可爱。驾着荷叶舟,游走在碧波之上,不匆不忙,神闲志逸。

    小舟近了,他竟然发现,舟上无橹无篙,却飘行自如。不禁大吃一惊!

    诧异间,荷叶舟上的孩子说话了。

    “喂--岸上的叔叔--可是三宝郎--”

    “正是在下,请问你是谁?”

    说这话,小舟靠岸,莲心童扔下头上的荷叶片儿,一个箭步跃上岸来。

    “叔叔,我是莲心童。”

    莲心童上身穿件红衫,下着绿色小裤,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和亲近。正想开口询问他的家庭住址,父母名讳。

    不料,莲心童快语如珠。

    “叔叔,没什么事了吧?那上船吧。”

    说罢,不由分说,又一个箭步,跳上荷叶舟,回头吩咐。

    “叔叔,慢着点儿。”

    小小莲心童依然立在船头,三宝郎在舟中坐定。

    “莲心童,你可真能干。”

    “能干吗?雪姨说,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你有多大啊。”

    “我?三岁了。”

    三宝郎一听,大笑起来:三岁,很大了吗。

    “莲心童,那我喊你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莲心童不高兴,小嘴巴一撇。

    “叔叔。人家是女娃儿!”

    三宝郎又笑了,愈发觉得可爱。

    “对不起,小妹妹。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家住哪儿啊?”

    莲心童朝湖中岛上,那一片亭台之处,呶呶嘴儿。

    “就那儿。”

    莲心童任荷叶舟自由飘行,转过身来,与三宝郎说话。

    “叔叔,你从很远的地方来吗?”

    “是啊。呵,莲心童,你爹娘都叫什么名字?”

    莲心童转动着天真的大眼睛,不说话,突然笑了笑。

    “不告诉你--”

    三宝郎出乎意料,也跟着一笑,一时无语,他打量起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娃儿来。

    但见莲心童:

    嫩绿裤儿,红衫儿。

    乌黑的头发扎两个小辫儿,

    长长的睫毛,一双大眼睛儿。

    真是个小小女花童,嘴巧心还灵。

    为从说话开口笑,

    小模样儿乖巧又玲珑。

    有诗为证:

    骨骼清奇九里山,

    神韵淡然龙湖水。

    玉雕十指天然秀,

    冰砌两腮玉露垂。

    生成一双丹凤眼,

    造物钟灵果无亏。

    不是童心天真气,

    何来玉秀冰清人。

    三宝郎看着看着,越觉喜人。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叔叔,你笑啥?”

    “没啥,高兴啊。”

    说这话,荷叶舟靠上了州边的码头。

    “叔叔,到了。”

    莲心童径直跳上码头,前面走着。

    三宝郎隐约看见一围红墙。红墙内似乎飘出呜呜咽咽的箫声。

    他来不及细赏名荞贵树,三弯两拐,来到后面的开阔地上。

    奇怪!怎么这里也有一座梅园的红楼?

    红楼内箫声又起,凄切哀伤,似乎向世人讲述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时而似松生空谷,呜咽摇荡;时而如孤雁哀鸣,凄厉悲伤;时而如山涧流水,寂寥不扬。

    三宝郎一阵心酸,此曲正是胡雪儿的《雪梅香,寄芳踪》。

    及至再听,箫声又止,却传过女子一声细细幽幽的叹息,续之低声吟唱。

    碧海琼天月夜飞,

    ···

    只恐损煞红颜,恨锁云眉。

    ···

    “胡雪儿--”

    这女子,可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胡雪儿?这一段吟唱,字字泣血,声声断肠。

    莫道雪儿无情,

    无情最是情深永。

    情到深时声泣血,

    鬼神为之泪花落。

    莫道雪儿不相思,

    相思无痕心自知。

    葡萄浸酒和泪饮,

    日日相思夜半时。

    听着雪儿的哭诉,三宝郎万箭穿心。

    雪儿呀,苦了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爱情是个水中月,镜中花,痴男怨女说痴话。纵使千般温柔,万锺痴情,还不是落花一似东流水?

    他揉一揉如潮的眼窝,心中暗恨自己。枉为五尺男儿汉,自负高才可匡世,空谈高志颂雅诗。却原来,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不能给与她幸福。岂不枉负人家一片衷肠?

    雪儿啊,雪儿。这一生我拿什么来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