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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日,李天熙都在巡抚衙门内帮工,除了每天五十文工钱之外,还管一顿早饭,吃的和伤号的一样,顿顿有肉,而且还是美味的驴肉,长毛似乎宰杀了不少沿途征集来的驴子。李天熙头一次吃上肉的时候,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肉居然是在贼营之中。
他本是湘潭人,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听父亲说祖父原本还有三亩地种,但后来被当地恶霸豪绅强买了去,一家人没了地,只得辗转到了省城讨生活,父亲从小就给人帮工、做苦力,辛苦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家境越来越贫寒,到了李天熙这代就他一个儿子,父亲死时留给他一间屋舍,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除了一身力气之外什么也不会,又只能做起父亲做的事,替人打短工维持生计。
李天熙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到巡抚衙门帮工,从前都只是远远望一望森严的衙门,便被门口凶神恶煞的衙差赶走,现下他进出巡抚衙门倒像是回家一样。
在太平军的拯危官带领下,李天熙开始明白一些简单的外伤疗法,给伤兵换药要洗手、喂饭要洗手、总之干什么都要洗手。而且在第一天李天熙就被迫洗了一次澡,拯危官的话很简单,不洗干净就不许干活,就这样李天熙洗了人生的第三次澡。
那长毛西王倒是每天都要来几次看望伤兵,还同伤兵们一起吃饭,李天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王爷?
西王看似个莽汉,说话嗓门很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李天熙并不觉得他可怕,他给人的感觉很像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一个兄长。
拯危官叫姚远,广西浔州人,是个正宗的首义老长毛,两鬓的头发都有数寸长了,据他自己说,早在天王在紫金山传教的时候他就入教了,原本他是在天国另一个王爷—北王开设的武馆内做跌打师父。姚远说他们那里常年械斗,他们一伙的大都是广西客家人,和当地原本的土人经常争斗,有时候为了一口井、一块田或是一个女人,都会引起数千人的大规模械斗。
李天熙奇怪的问,官府不管么?姚远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那些狗官巴不得我们这些刁民多死一些,死了干净,就没人争地了。李天熙脸有些发热起来,死了干净似乎自己也曾今说过。
广西客家人大多都是外省迁来的外人,大部分是广东人,在广西当地唤作来人,而其他久居广西当地的土著居民,称为土人,他们中也包括了汉人和其他土族,其实还是汉人居多。
由于广东客家话和广府话不同于广西当地的土白话,当地人也称“来人”为“讲客的”,称土著为“讲土的”。广西这地方由于地处偏远,民间械斗一直是流行的“民俗”现象。特别是道光末年土地兼并剧烈、官府盘剥日重的情况下,大批广东、福建、湖南游民进入广西,造成了广西地少人多的局面,官府有时又暗中怂恿当地土著与来民争田,故而梁子越结越深。为争一口井、一块田、一个媳妇,整村整村的人互相持械仇杀,有时一打成年累月,你来我往,你杀光我半村人,我再拉人杀光你一村人。男女杀掉不说,还把对方的孩子抢走卖掉,房屋付之一炬,整村烧成白地,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种大规模仇杀之中。
虽然客家人没有土人多,但客家人悍勇尚武,又被恶劣的生存环境所破,民风甚为彪悍,时人称广马,很多时候人数多的土人反而打不过客家人,但土人经常勾结当地官府,出动更多的人和客家人争斗,让客家人境况窘迫非常。
就在这种局面下,拜上帝教的出现让客家人看到了福音,拜上帝教的骨干成员很多都是客家人,他们加入拜上帝教的目的起初很简单,就是结成帮派,不受土人和官府的欺压。
金田起义之初,洪教主发布团营令之时,大批客家人拖家带口的聚集在金田村,其实官府和地方团练都收到风声,但他们还以为只是要爆发大规模的械斗而已,清军统领周凤歧立即与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率兵至思旺,会同平南知县倪涛、巡检张镛等扼守要道,以木椿插地封闭路口,只是打算困住这些乱民,清军的本意是,你们在里面打死打活没关系,只要别跑出来打就行,打完了官兵再进去收拾残局。
周凤歧、李殿元等清军的当道驻军,原本只是官府惯用的手段和行军布阵的常例,官府管不了械斗,只能将械斗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但这部清军在思旺驻军,却无意间截断了山人村的道路,当时洪秀全、冯云山等重要头目正在山人村。这引起了拜上帝教的恐慌,他们误以为清军是收到消息来捉拿洪秀全的,花州团营胡以晃、蒙得恩等人率部袭击了清军,大败清军于思旺,这便是著名的迎主之战,就这样金田起义爆发了。
姚远是个老长毛,和李天熙讲了不少太平圣兵打战的事,李天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也常受官府富户的欺压,听着杀官造反的故事很来劲。姚远还说他这门疗外伤的手艺便是在早年的械斗中学会的,每次打完他都跟着人救治伤患,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跌打。李天熙也想学会这门手艺,将来或许可以做个跌打师傅。
第二日晚间,李天熙回到家中,除了又带回来五十文钱之外,他从怀中取出几块自己省下没吃的驴肉给自己的客堂。那妇人吃着肉食,脸上的泪水却是不住的流。
李天熙数着桌上的铜钱,虽然他数过许多遍了,但还是想数,口中问道:“哭什么?有肉吃还哭?”
那妇人哭着道:“你是不是当了长毛贼了?”
李天熙脸色一变,微微怒道:“你听谁说的?”
那妇人哽咽道:“今早隔壁的王婶和我说,她看到你在巡抚衙门给长毛贼当差。”
李天熙重重一拍木桌怒道:“这长舌妇,我去找她算账,整天就是说长道短的!”
那妇人死死拉住他道:“你别去,人家也是好心提醒,要是将来长毛走了,官军回来,知道你给长毛当过差,那可怎么办啊。”
李天熙愣住了,怔怔的坐下道:“我、我只是给长毛帮工而已。”
这时候孩子在床上哭了起来,那妇人转身抱起孩子泣道:“官兵歹毒,一顿板子打下来,你不招都得招,难道这些钱和肉不是长毛贼给的么?我们小户人家怎么能说得清楚啊。”
李天熙这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自己真是替长毛做过事,官军万一回来了,自己一定是难逃一死的。他皱着眉头思虑半晌后,一咬牙道:“真是这样,我们不如就投了太平,好歹有饭吃!”那妇人听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日天还没亮,李天熙照旧早起赶往巡抚衙门帮工。到了府衙,一同帮工的十几个同伴也早到了,正忙着烧水、熬药,李天熙撸撸袖子跟着干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说这要是长毛走了,官军回来后,知道咱们替长毛帮过工,会怎么样?”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忽然说道,此话一出,众人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那人才缓缓说道:“昨夜我想了又想,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决定投了长毛,跟长毛走起码有口饭吃,哥几个你们也该想想出路了。”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吵嚷着不如跟了长毛,保住性命还能有口饭吃,李天熙见有这么多人和自己的心思一样,也不再犹豫,跟着叫嚷起来。那人点点头道:“那好,愿意跟长毛的,咱们一会儿跟拯危大人说去,让他帮咱们引路进门!”众人轰然叫好起来。
这天清早,萧云贵同样起得很早,用了点早饭后,他便在后院练起刀法来。自从附身到萧朝贵身上后,他发现萧朝贵不但力气很大,而且武艺精熟,每次练武后,全身出身汗都说不出的舒服,萧云贵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锻炼方式,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练武倒成了他唯一打发时间的手段。
原本看书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萧云贵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大段大段的文言文繁体字,看得他直打瞌睡,还不如出身汗来得畅快。
早饭和每天洗澡是他这个西王目前唯一的特权,出于前世的习惯,他无法忍受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这个时候饭菜的油水少,很容易饿,所以萧云贵没有打算虐待自己,一日三餐不落下。还有洗澡也是必须的,没打下长沙时,没有条件每天洗澡,这时候有条件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
至于找女人,萧云贵暂时还没敢有什么动作,他自己才发布了告谕,不许**妇女,自己可不能带头先违反,在没有完全解除自己眼前的危机之前,他打算忍一忍,所以他把精力都放在了练武上。
一套刀法练完,一旁的牌刀手送上汗巾,萧云贵接过擦了擦汗水,只见曾水源快步而来,面带喜色道:“西王殿下,先前我们招募的许多帮工都吵嚷着想要加入我们,总有四、五百号人,而且城中不少贫民听闻还陆续有来。”
萧云贵擦着汗水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很好么?总好过咱们强逼着他们剪了辫子跟着咱们吧,想来的都收,让李以文和林启荣带这些人。”
曾水源应了,萧云贵擦了擦手将汗巾递给牌刀手又问道:“清妖俘虏那边情形如何?”
曾水源禀道:“自然是怨声载道了,每日干粗重活,口粮却在不断的削减,估摸着今日早饭时便会有人闹起来,局面只怕不好约束,是不是谁闹事就杀了谁?”
萧云贵笑着摇摇头道:“不用,闹起事来,你们只管带着清妖俘虏来见我,我自有话说。对了,我请的客人到了么?”
曾水源躬身道:“城中的富商巨贾今早都应该会到。”
萧云贵阴阴一笑道:“看着点,不来的,多派些人去催请一下,我西王请客谁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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