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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制的漏壶传来水滴的轻响,下方的承水壶中浮着一条小船,船上竖着一支刻箭,随着水面的上升,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渐渐升高。
那刻箭像是停在水面上一样,怎么也浮不到子时的位置。又等了片刻,程宗扬终于按捺不住,焦急地站起身,在铜漏前来回踱步。
比起程宗扬的坐卧不宁,真正的事主倒是颇为从容。云苍峰握着一杯热茶,一边慢慢啜饮,一边道:“左右已经快到了,且放宽心些。”
程宗扬叹了口气,“自从进入汉国,我就处处失策,就好比一条船,四处漏水,堵都堵不及,搞到现在连哪个漏洞最要命都不知道,真是有点怕了。”
云苍峰道:“有何可畏?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
云家虽然财力雄厚,但八万金铢的现款毕竟不是小数。云苍峰抽调了手边所有能够动用的资金,又将洛都数处商铺质押给了城中富户,才凑够三万金铢,其余五万则要从外郡筹措。
云家铜山虽然是假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远在晴州的云秀峰亲自点头,从舞都的秘库中提取了五万金铢,由云家的亲卫护送,连夜运往洛都。
按照计划,这笔金铢将在今晚运抵。云苍峰还特意花重金换来宵禁通行的令箭,交给押运的队伍。可程宗扬心里隐约有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了防止意外,他白天专门把云如瑶送到上清观,又留了敖润和两名兄弟在附近守着,一有意外就回来禀报。回来后左右无事,程宗扬索性来到云苍峰的住处,等待那笔钱款。
这笔金铢事关重大,如果不是时间太紧,高智商的小命还等着人救,他宁愿冒着得罪云老哥的风险,也要请斯明信和卢景出手,亲自护送这笔巨款。不过云氏的家底也足够殷实,时间这么紧,他们竟然还能提前一天,赶在初一深夜运抵洛都。这样的话,明天朝会时,这笔钱尽可以从容入库,再拨付给司隶校尉和主管宫殿修建的将作大匠。等吕冀入主尚书台,该花的钱都花了,该封的官也都封了,吕冀再不满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云苍峰啜着茶道:“这笔钱为数不小,西邸催得也未免太急了些。”
程宗扬苦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何况天子还急着等钱用,西邸那帮太监怎么能不急呢?”
云苍峰不禁莞尔,“却不知天子急在何处?”
程宗扬低声说了司隶校尉之事。云苍峰眉头微皱,“两千隶徒?如果都是精锐,倒是抵得上北军两个校尉了……不对,不对!”
程宗扬连忙追问道:“哪里不对?”
“能一次拿到八万金铢,想必不在西邸的算计之中,天子若早有此意,岂会坐等着卖官的进账?”
“也许韩定国遇刺之后,天子才开始着急起来。”
云苍峰微微摇头,总觉得此事说不通。程宗扬又不好明说天子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建游玩的楼馆,只能含糊过去。
云苍峰啜了口茶,半是玩笑地说道:“天子到底还是底气不足。他真要下一道诏书,把吕冀、吕不疑收入狱中,多半也没什么人敢违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抗命就麻烦了。”程宗扬道:“天子刚执掌权柄才几天?只怕下面的军士还没多少人知道太后已经还政,反而有不少人受过吕氏的恩惠,对吕氏唯命是从。真有人敢抗命,天子的诏书甚至连南宫都出不去。”
程宗扬长叹道:“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说天子暴病,甚至暴毙。”
云苍峰道:“不至于此。”
程宗扬对此却不乐观,历史上,汉朝天子暴毙的颇有几位。其中一位就是传说中死在合德身上的汉成帝刘骜……
寂静中,一串蹄声宛如滚动的雷声,蓦然惊破夜色,往巷中疾驰而来。
云苍峰与程宗扬对视一眼,然后霍然起身,走到阶前。马匹直接驰入院内,只见一名骑手伏在马背上,一手紧紧握着通行的令箭,另一只手握着缰绳,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
云苍峰脑中轰然一声,身体也不由一晃,但他久经风浪,随即沉住气,只问道:“出了何事?”
骑手一边咳血,一边道:“遇劫……”
云苍峰道:“来人!”
云苍峰叫人过来施救,骑手精神好一些,断断续续说了经过:云家的护卫用了三辆轻车押运金铢,从舞都出发后就未曾停歇。入夜后叩关穿过伊阙。谁知半个多时辰之前,押运金铢的车队在伊水附近突然遇袭,袭击者都蒙着面,来历不明,人数超过云氏数倍,实力颇为不俗。幸而云氏对这笔金铢十分慎重,在押运的护卫中暗藏了两名法师,才在仓促间稳住局势,如今正在僵持。
云苍峰问明遇袭的地点,然后让人带他下去疗伤,一边吩咐道:“叫大小姐来!”
最坏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程宗扬立刻道:“我去!”
云苍峰身边的好手大多已经派去押运金铢,如今能动用的,只剩下云丹琉和她的几名亲随,确实单薄了些。程宗扬身为云氏的姑爷,也不是外人,云苍峰当即答应下来。
程宗扬一边让人去客栈报信,一边整理行装。一刻钟后,十余匹健马冲出云宅。当先的云丹琉俏脸紧绷,不断催促坐骑。程宗扬脸色也极为难看,他已经隐约猜到下手的是谁,这让他更像是心里有团野火在烧。
众人拿着令牌叫开城门,明火执杖地一路南行,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遇袭的地点。
战斗发生在伊水附近,河岸的沙地上布满散乱的马蹄印迹和车辙,沙土也被鲜血染成大片大片的暗红色,然而云氏押送金铢的护卫和车马却不见踪影。
此时距离袭击发生已经超过一个时辰,空气仍然残留着血腥的气味。云丹琉身边那名戴着铜环的大汉俯下身,像猎犬一样嗅着,片刻后他冲到一处沙丘旁,飞身下马,用手刨开沙土。
尸体一具具露了出来,正是云氏押运金铢的护卫。那名铜环大汉检查了一下尸体,说道:“一个时辰之前死的。”
云丹琉握住刀柄,红唇抿得紧紧的。她闭关数日,修为似乎更进一步,虽然依旧气势逼人,但多了几分内敛。
不多时,河边又有发现,芦苇丛里印着几道深深的车辙,一直延伸到河中。
云丹琉玉手一摆,她身后的大汉二话不说,扒下皮甲,一头扎进水中,去寻找那几辆马车的踪迹。这次随行的护卫大多是随云丹琉出过海的,水性精强,当下又有两人潜入水中。
程宗扬和云丹琉赶到河边,除了下水的三名汉子,沙丘下留了几人挖掘,另外的手下则在周围查找线索,渐渐越走越远。
程宗扬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危险感。沙丘下发现第一具的尸体,被掩埋的时间就超过一个时辰,说明那名报信的护卫刚走不久,那些护卫便全部遇难。从时间推算,那名护卫杀出重围,紧接着留下的人手就全军覆没。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解释:那些袭击者是故意放走了云家那名护卫,让他引来援兵。
云丹琉带的随从并不多,双方加起来也只有十二骑,此时却分成三组,一组挖掘尸体,一组在河中寻找,另一组往周围查找线索,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彼此相隔越来越远。如果敌人此时出现,轻易就能把他们分割成几个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程宗扬立刻高声道:“都回来!”
话音刚落,黑暗中蓦然传来一声号角,接着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响起,似乎有千军万马正从四周掩杀过来。
“干!是汉国的骑兵!”
蹄声夹杂着车轮辘辘滚动的声响,与昨晚北邙一战时一模一样!
余下的护卫早已上马,纷纷往河边聚拢。云丹琉凤目一转,指着旁边的沙丘道:“冲上去!”
程宗扬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汉国之行破绽无数真不是吹的,潜在自己宅院地下的黑鸦使者肯定已经得知云氏将往洛都运送大量金铢,自己却还存着几分侥幸,没有立刻取消计划。结果被剑玉姬抓住这个漏洞,给自己好好上了一课,不仅干净利落地杀人劫财,还设下了计中计,轻易把自己引入险境。
云丹琉指向沙丘的刹那,程宗扬终于省悟过来,高声道:“不可!那边肯定有陷阱!”
早在舞都时候,自己就已经被黑魔海的人盯上,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始终不痛不痒,像温吞水一样平淡,以至于自己警惕性越来越低,以为黑魔海在汉国只有那位闻姨主事。他现在可以肯定,黑魔海的主事人仍是剑玉姬那个该死的贱人。
既然黑魔海可以扶植一个韩定国,完全可以再收拢几个拥有实权的将领。她之所以选在这个该死的时候突然出手,就是趁黑鸦使者刚刚曝光,自己即使走漏风声也来不及补救的短暂时间内,直击要害。如果是那个贱人在背后布局,绝不会在近在咫尺的位置给自己留下一个可利用的制高点,一旦冲上去,可能永远都撤不下来。
看着云氏的护卫绕开沙丘,往伊水奔去。闻清语笑道:“仙姬所料不差。他们果然弃马进入伊水了。”
齐羽仙也道:“若他们知道蹄声只是幻音术,不知会不会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夜色下,剑玉姬的身形仿佛笼罩在一层薄纱下,似真似幻,根本分不出她此时显露的究竟是真身,还是一个巧妙的幻影。
旁边一个男子冷冷道:“仙姬既然算无遗策,为何不亲自出手,却要知会龙宸?”他双手抱在胸前,神情间隐约带着一丝不满。
剑玉姬还未开口,齐羽仙便抢着说道:“我们与他还做着生意,何必要取他性命?再则说,有他在汉国搅局,未必不是好事。”
那男子冷笑道:“你们在汉国布局多年,我还以为多了不起,原来还需要旁人前来搅局。依我看,你们所谓的布局只是个笑话吧?”
齐羽仙微微一笑,“说话小心些——那可是教尊的意思。况且你们大王的开销,还不是我们这些笑话给的?”
那男子一张脸顿时气成猪肝色,恨恨一跺脚,转身离开。
剑玉姬摇头道:“何必如此?”
齐羽仙啐道:“这种狗仗人势的货色,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闻清语笑道:“让我说,把他气走也好,免得整日在这里碍手碍脚。”
齐羽仙道:“就是。仙姬的布置岂是他们能懂的?整日多嘴多舌。”
闻清语道:“话说回来,没想到龙宸会动用这么多人,姓程的不会真死在伊水之中吧?”
“只要他能撑过一个时辰,便有一线生机,”剑玉姬平静地说道:“就看他运道如何了。”
说着剑玉姬微微扬起手,身后一名高大的鸦人冲天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云家的护卫纷纷弃马入水,他们都是云丹琉的亲随,跟着云丹琉出过海,水性极佳,就是一路游回洛都也不在话下,可程宗扬和云丹琉却在河边起了争执。
云丹琉坚持要留在岸上,“那些汉军虽然来得蹊跷,但未必就是敌人,况且我们是来追回钱款的,岂能一走了之?”
“大半夜出来一支汉军,喊打喊杀地围过来,你觉得他们会是朋友吗?”
“你这么不信任汉国军方?”
“如果我说这里面有黑魔海的人,你信不信?”
云丹琉想了想,“虽然我不信,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声,程宗扬急道:“那你还废什么话!趁他们还没围上来,赶紧走!”
“不行,我要留在岸上。”
“你疯了?”
“一味逃脱,只会把背后留给敌人。”云丹琉道:“你们先走,我带几个人留下。如果这些汉军心存歹意,也好阻敌。”
“开什么玩笑?这来的至少有上千骑,你就是把人全留下,也挡不住他们一个冲锋。”程宗扬道:“汉军全是车骑,在平地被他们围上,连逃都逃不了,立刻下水才有一条活路。”
“这里离洛都有二十里,他们一路追射,我们也逃不掉。”
“干嘛要一路游回洛都?”程宗扬叫道:“我们只要游到对岸就能保住性命了。”
云丹琉吸了口气,“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必须留下。”
程宗扬狐疑地说道:“你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云丹琉顿时涨红了脸,愤怒地大吼道:“你个只知道逃跑的小人!你知道什么叫责任吗!”
云丹琉一声怒吼仿佛拉过一道闸,四周惊天的蹄声蓦然消散,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众人面面相觑,再看岸上,没有丝毫汉军车骑的影子。一名汉子嘀咕道:“不会是过阴兵吧?”
戴着铜环的大汉也露出头来,“哪儿那么巧就让咱们赶上了?”
云家还有两名护卫留在岸上,云丹琉打了个手势,两人上马往两边驰去。其中一个驰上沙丘,往远处张望片刻,然后转身招了招手,示意他那边没有异样。接着另一边也传来消息,表示一切正常。
程宗扬刚松了口气,便看到沙丘上那名汉子歪了一下,随即连人带马都向下陷去,就像被沙丘吞噬掉一样,只溅出一股丈许高的鲜血。
另一边那名护卫反应更快,他暴喝一声,猛地掷出火把,一手闪电般拔出腰刀。黑暗中,一个影子像蝙蝠一样绕着他飞了半圈,那名护卫腰刀挥出一半,就仿佛被吸干鲜血,直挺挺从马上跌倒在地。
“阿弥陀佛。”
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夜色下,一名穿着白衣的僧人像是在水上散步一样,缓缓行来,一双芒鞋水波不兴,举手投足犹如一位得道的高僧,只是他腰带上别着一柄血红的长刀,充满了血腥的意味。
他单掌竖在胸前,低低喧了声佛号,不疾不徐地说道:“龙宸壁水貐,恭送诸位赴西方极乐世界。得大欢喜大自在。”
龙宸!程宗扬心中一震,想起昨晚出现的牛金牛。壁水貐是二十八宿之一,与牛金牛同属北方玄武七宿。龙宸杀手多以星宿为名,惊理和虞氏姐妹都属于外围,这僧人的壁水貐作为二十八宿正星,显然是龙宸的核心杀手。
“原来是你们装神弄鬼!”大敌当前,云丹琉反而冷静下来,反诘道:“那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去?”
那僧人用充满慈悲的口气道:“贫僧发誓要渡尽世人,方可往生极乐。”
“好大的口气,想杀尽天下人么?”云丹琉一手握住刀柄,“还有谁?都一起出来吧!”
几条身影像轻烟一样从黑暗中悄然浮现,连同壁水貐一起,一共五人,三人在岸,两人在水。紧邻着河边是一名提着长矛的壮汉,他背后背着几支短矛,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杀气。稍远的地方站着一名胖子,面团团的脸上笑口常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另一边的芦苇上立着一名女子,她穿着宽大的黑袍,由于距离太远,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与壁水貐一起拦在河上的也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深黑的紧身皮甲,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一根皮鞭,身材凸凹有致,惹火之极。
五人从岸边到水上,形成一个扇形的包围圈,将他们能够撤走的道路完全封死。程宗扬暗算估算,那五人的修为都不在自己之下,云家的护卫却已经折损了两人。如果硬拚的话,自己勉强抵住一人,云丹琉加上剩下的八名护卫,只怕也不是其余四人的对手。
何况对方都是龙宸的杀手,精擅刺杀,动起手来,差距只会比修为的差距更大。比如自己与云家被杀的两名护卫单挑,虽然稳赢,但分出生死也要到十几招之后。而那两名龙宸的杀手修为与自己相当,却轻易就杀死了他们。
云丹琉道:“水里两人交给我,你来拖住岸上的人。”
“水里一共有三个,还有一个在那里。”程宗扬暗中示意了一下方位。那人全身都藏在水下,只露出一个鼻尖,如果不是他刚杀过人,身上沾染了死亡的气息,自己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宸北方玄武七宿都来了,岸上那个壮汉是斗木獬,胖子是室火猪,芦苇里那个是女土蝠。水上是壁水貐、危月燕,还有一个藏在水下的虚日鼠。”
“这只有六个,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牛金牛,已经死了。”
云丹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们是你引来的?”
程宗扬心虚的扯了扯唇角。他原以为是黑魔海动的手脚,但龙宸出动这么多人,嫌疑大增。不过龙宸与黑魔海巫宗关系密切,他们既然找上门来,跟自己还真脱不了关系。
“咱们马上就要变成一家人了。你这样说实在太见外了。”
“不行,我要问个明白!”云丹琉提声道:“我们云家与你们素无仇怨,为何要劫财杀人?”
胖子笑眯眯道:“姑娘这可问岔了,我们干这行有规矩,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为什么要杀你们?你猪哥我一来不知道,二来也不想知道。你要是个爽快的,就赶紧自己抹了脖子,免得落到我们手里,还要零零碎碎受点女儿家的活罪。”
几人发出一阵嗤笑,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像看落在笼中的猎物一样。
程宗扬赶紧拦住暴怒的云丹琉,“别冲动!他们是故意出言撩拨!你要冲出去,我们就完了。”
云丹顿忍住怒火,“我们从水上走!”
“水里有三个人,你怎么样?”
“在水中我能多两成把握。”
云丹琉的水性自不用提,她身边的护卫也水性精强,擅长水战。她既然有把握,程宗扬也下定决心,“就从水上走!你们在水里,我在岸边——往上游!”
伊水向北流往洛都,往上游走只会离洛都越来越远,但云丹琉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如果他们往下游逃往洛都,龙宸等人顺流而下,他们一个都逃不了,只有逆流而上才有一线生机。
云丹琉脱去外衣,只留下贴身的内甲,两条修长的美腿在空中一闪,美人鱼般跃入水中。
白衣僧人踏波而来,他身上白衣胜雪,腰间血红的长刀却仿佛用鲜血浇铸而成,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叵密!你是叵密的人!”
壁水貐目光闪了一下,然后微微笑道:“不意世间竟还有人知道叵密——贫僧已入龙宸,前世种种,一如梦幻泡影……”
壁水貐吐出“泡影”二字,整个人都似乎变成虚幻的影子,只剩下一柄血红的长刀带着重重血影迎面劈来。
随着一声娇叱,一道青光怒龙般斩出,劈开血影,落在血刀刀锷前两寸的位置。
漫天的血影化为无形,壁水貐白衣芒鞋的身影重新出现。他“咦”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云丹琉。他早已进入五级坐照圆满的境界,对云丹琉并不放在眼中。却没想到这少女不仅刀法犀利,而且水性奇佳。两人相隔数丈,她却转眼间就抢到自己身前。
寻常人在水中,实力往往大打折扣,十成功力通常只能施展出五六成。她这一刀却是神完气足,如同在平地上一样强劲,甚至还隐隐借助河流之力,增强己身。劈中的位置又是在刀锷前两寸,自己最难使力的部位。若不是自己修为比她深厚,这一刀下来,自己就要吃一个不小的亏。
壁水貐略一凝神,便认出云丹琉的身份,恍然道:“原来是云家的大小姐,难怪!难怪!”
龙宸出手前也做足功课,自然不会认不出云丹琉。云丹琉却不答话,她一刀斩开血影,接着双腿一拨,像条矫健的美人鱼般跃出水面,娇叱声中,青龙偃月刀改劈为挑,刀锋一翻,朝壁水貐下巴掠去。这一刀若是劈中,足以把他头颅劈成两半。
壁水貐望着她白美的双腿,目中异彩连现,柔声说道:“女施主可知欢喜妙谛?以吾之身,加诸汝身,当可同登极乐……”
随着他的低语,一朵朵金色的莲花从他雪白的僧衣上浮现出来。旋转着飞向刀光。
充满一往无前气势的刀光被金莲一阻,速度陡然下降,刀锋奋力递出,在离僧人下颌还有寸许的位置终于耗尽力气。
程宗扬大喝一声,猛地纵身跃起,壁水貐不敢怠慢,立即放出一朵金莲,将云丹琉击退少许,一边回身戒备。
谁知程宗扬跃到半空,长刀突然一收,竟然没有出手,却是原样跳了回去。壁水貐微微一怔,接着便听到背后风声响起。他喧了一声佛号,转身一刀劈出。
背后的物体速度极快,刚才还在背后,此时已经在头顶,壁水貐这一刀只劈了个空,再抬头时,他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张渔网,此时被一名耳戴铜环的大汉抖开,犹如一团丈许大小的乌云,压顶而来。
壁水貐来不及躲闪就被渔网罩住,云丹琉身边的亲随本来都潜在水下,这时纷纷露出头来,扯住渔网同时使力,把那个妖异的僧人拖到水下。
龙宸在水上的另一名女子还在远处,见状燕子般飞起,轻盈在水面上连点数下,贴着河水飞掠过来,一边挥出长鞭。
云丹琉夷然不惧,挥刀与危月燕战在一处。她修为虽然不及对手,水性却高过对手不止一筹,一时间竟然力压危月燕,稳稳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