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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见时辰已晚,准备伺候了温老夫人歇息。
温老夫人瞧见方氏殷勤的模样,突又想起了一事,沉声问道,“我早前吩咐你的事呢,如何拖了如此久都没有声音。”
那事已提了不下一遍,可方氏依旧推脱遮掩。
温老夫人未免不悦,方氏表面看着百依百顺的,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多少次叮嘱要以大事为重,却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方氏面容一僵,本以为温老夫人将此事忘了……正欲笑着讨好温老夫人,可嘴角一抬,面颊就被满心恼意牵扯得生疼。
温老夫人要求自己将温蔓过继到正室。
可温蔓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像个闷葫芦似的,方氏一想到要过继这样一人到身下,便气不打一处出,认为温蔓不过是根愣杵,一点忙也帮不上。
温老夫人瞧见方氏又想糊弄,冷声讥讽道,“你心眼如此小,如何能成事,花花肠子到了你那都成小鸡肚肠了。难怪钰郎房里,至今都没得一个子嗣。”
方氏一声不吭执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缓了缓又开始哭诉委屈,坦言自己为能得一子,漫说已容忍了那些姬妾了,更听了阿家吩咐,连别宅妇,自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谁知道她们全都是不会下蛋的鸡……
温老夫人狠狠地用拐棍杵了几下地,“莫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装可怜,非得要我将话说透了。你身下若是没有一个适龄女娘,如何去接近了四丫头,总不能捡个庶出,没得人眼见的往她身边塞,若真如此,怕是要生出闲话,说我们薄待了三房的。”
温老夫人说得急躁,喉咙又干又痒,费了这般大的劲,也不知方氏听进了几分。一个个都是叫自己不省心的,若不是菡娘莽撞,生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也压根轮不到大房。而温蔓虽不声不响,但是性子稳敛,是个懂隐藏的,将她放在温荣身边,自然得用。
方氏好不容易扯出笑容,讷讷地点头应了。
……
次日一早,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秋雨,地面上本被压得夯实的黄土,因雨水浸泡,而浮起了一层灰末来,庭院里落满了木槿花瓣与金槐枯叶,杂陈的颜色能令有心者思绪纷飞。
可温荣记挂着伯祖母,无心感怀浓浓秋意了,披上银红金盏氅衣,穿上棠木屐,不待雨停,便匆匆忙忙地告别了阿娘,乘上马车往遗风苑而去。
接到了温荣,谢氏命人端出早已备好的姜茶,秋雨寒凉,易染了寒气,谢氏眼瞧见荣娘吃了一碗姜茶后才放下心来。
谢氏牵着温荣进内堂时,余光掠过了昨日在窗棂根下偷听的婢子。
待那婢子便被唤去整理温荣箱笼时,谢氏关切地问道,“国公府的尾巴让一直跟着?”
温荣轻声笑道,“既然知晓了是谁,便无甚要紧了。若是儿将她赶走,难保国公府不会再插了人到儿身边,不如留着,如今她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了不是。”
“你这孩子,就是机灵。”谢氏撑着矮榻的扶手直起了身子,如今身子是舒爽不少了,望着温荣又问道,“洛阳府的娘子可知你在遗风苑。”
伯祖母是担心自己收不到洛阳陈府娘子的信,故才有此担心,温荣笑道,“昨日儿已修书去了洛阳府,必不叫有了差错。”
……
秋雨接连下了近半月,天一阵阵的寒了下来,遗风苑里老夫人的身子却一日胜似一日。
自温荣在身边照顾,谢氏不但每日里按时用药,膳食亦正常了许多。
唯独要坚持了过午不食,温荣知晓伯祖母过午不食的习惯已有许多年,一时难改自不能多勉强,故每到晚膳时便命厨里煮些清淡稀粥,好歹伯祖母能吃一些。
这日秋雨停了,终见到久违的好天。
温荣扶着谢氏去庭院散步,院子里粗使仆妇正在打扫因沾了雨水,而沉了许多的落花秋叶。
自故逢秋悲寂寥,却依旧有人言那秋日胜春朝。
温荣在遗风苑里,很是恣意闲适。
阿爷、阿娘隔个两日就会带着轩郎与茹娘过来,人多了,遗风苑自是也热闹了。
只一件事令温荣心存顾虑,待天气转好,祖母也要亲自来了遗风苑,虽是老人家的心意,可温荣却觉得不似那么简单。
温荣瞧着秋日落叶怎样都打扫不尽,说道,“伯祖母,那花瓣与落叶就莫要打扫了罢。”
见伯祖母疑惑,温荣又笑道,“待那花叶入土,来年的新芽会更加茁壮的。”
花叶入土便化作春泥,与其扫成了一堆用火烧了,倒真真不如叫它去护花。
孙女说留便留,谢氏转身将此事交代了汀兰。
“荣娘,明日的秋狩可是真的不去。”谢氏和蔼地问道,秋狩能见着不少贵家郎君与女娘,若单论交识新友,还算不错。
温荣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去了,儿已差人送了信与德阳公主,谢过了德阳公主的好意,伯祖母不用担心。”
谢氏颌首道,“不去也罢。”
狩猎场亦非清净之地,躲开了更好。
谢氏想起与荣娘交好的婵娘和瑶娘,笑道,“过两日请林府娘子一道过来府里顽了,荣娘不是有教她们作画与弈棋么,停了这许多日,两位娘子怕是要怨我这老婆子咯。”
温荣好笑道,“瑶娘可是个闹腾的,伯祖母不怕她搅扰了清净?”
“越闹可不是越好,”谢氏对林府娘子印象颇好,有听闻林家嫡子亦是出类拔萃的,遂看了满面笑意的温荣一眼,“荣娘可知林家大郎品性如何。”
温荣倒是坦然,伯祖母是在问事,又不是嘲笑了自己,如实说道,“只见了几面而已,听林家娘子说是个正气的。”
谢氏眼里颇有几分深意,“林家娘子没有说自家大哥坏话的道理,这人还是得自己去看的。”
谢氏确实不知晓两家人的心意,只是想看看林中书令教养出的孙子究竟如何。
谢氏无意,可在温荣听来,关于林子琛的那些说法,都似话中有话一般。
……
林中书令府里,林子琛一早便从瑶娘那知晓了荣娘不会去秋狩,自是以贡院之试在即为由向二皇子推了秋狩之行。
而直到德阳公主收到温荣谢辞的书信时,李奕才听闻明日荣娘不去狩猎,心下对秋狩的热情,登时叫一盆冷水浇灭。
李奕看了眼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李晟,颇有几分懊恼,自己已答应了二哥,现在再推辞恐怕不妥,无奈独自讪讪地去做准备,而五皇子李晟却闲适地吩咐内侍、捧上笔砚金宣去了水榭处作画。
……
午时温荣小憩了片刻便起身了,绿佩瞧见娘子醒来,慌忙上前伺候了温荣更衣并急切说道,“娘子,洛阳府来信了。”
绿佩与碧荷是温荣的贴身婢子,自然知晓娘子这几日牵挂的事,故绿佩一接到前院小厮送来的信件,就安静地坐在厢房锦杌上直待娘子醒来。
温荣披上一件滚青边纹交领襦裳,自绿佩手中接过书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
温荣一愣,原来陈府娘子已在盛京。
从信里可看出,陈知府虽为陈夫人和二位娘子开了公验,但是叫她们悄悄进京的。
温荣命绿佩为自己简单收拾一番,松松地挽了个髻儿去内堂寻伯祖母。
谢氏刚做了午课,瞧见温荣焦急的模样,笑问道,“荣娘可有何事。”
“伯祖母,”温荣将信递于谢氏,“真真是如伯祖母说的那般,洛阳陈府做了最坏打算。陈府娘子肯将此事与儿说了,可知她们是信任儿的,如今陈府夫人与娘子住在崇仁坊邸舍里,明日儿想去看看她们。”
之所以不想拖,是因为明日盛京里的贵家郎君女娘,多半都去了秋狩,温荣去崇仁坊,不会有人注意了。
看来陈知府虽还未被定罪,但也知道是凶多吉少,若是想单凭自己的清廉来躲避祸事,无非是在坐以待毙,故至盛京求得贵人相助,倒算明智之举。
崇仁坊也在东城区,不似南区与西区的市坊那般鱼龙混杂。
可谢氏对温荣独自去还是不放心了,蹙眉交代道,“明日里除了能信得过的绿佩和碧荷,再带了伯祖母院里的部曲与仆僮去。”
温荣颌首应下,只待明日见了陈府娘子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温荣着一身淡青色襦裙,特意戴上了幂篱,这才乘马车去了崇仁坊。
温荣约陈府娘子在邸舍旁的一座茶楼雅室里相见,待茶博士引了温荣进雅室时,便瞧见了满面愁容的月娘与歆娘。
歆娘年纪小些,看到温荣,早撑不住这愁云惨淡的日子,委屈地扑簌簌掉下泪来。
温荣也不与二人寒暄了,执起锦帕轻柔地替歆娘拭泪。
月娘则向温荣说了府里的情况。
陈知府是彻夜难眠,若真叫那些人定了罪,怕是不几日就要被收押了,而此次她们母女进京,就是想求盛京里贵人相助。
温荣尚不知陈知府要寻了谁,遂蹙眉问道,“如今可找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