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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台上本无雀,只是前朝宠姬阮丽华那曲惊鸿一现的孔雀舞,为这块普普通通的铜质地板平添了雀台的雅号。
曾经如花美眷长袖飘摇的起舞地,今日变成了蛮勇少年拳脚争雄的演武场。
“我叫藤田一夫,封号敦土,列横纲位序之三十二席,请多多赐教!”岛国武士抹着汗流,恭谨地介绍自己,这句话显然私下练习了许久,因为说得颇为顺畅。
“白少咸,青羊角卫先锋少郎将。”丑虎儿简洁的回复。
敦土横纲站在雀台中央,少年丑虎立在场地缘处,两人相隔十丈,遥遥相对。
“老秦,这白氏小子的胜算大不大,给咱透个底呗!”刘不馋也明白秦伯集的武力虽然仅超出一品少许,离那超品三境还差的老远,但眼光却是顶个的毒辣。
“这白氏少郎将,体质异于常人啊!我刚才偷偷用了观气之法,只见这少年身上的气血脉动忽而浓郁忽而淡薄,浓郁时居然有些‘一掌拨象’的超品痕迹,淡薄时却只是二品中游的水平,真是奇怪了!”秦伯集虽然被称为莽夫,却是个喜欢另辟蹊径的怪才,他把书院地物府用来勘察山川大地的望脉之术稍加改动,便成了窥探生灵气血盛亏的观气之法,每每以此作为品定他人武力的参考之一。可是这次却在白少咸身上起了迷惑。
“别再扯什么气血,你就给俺明白的说,咱们这方胜算如何?”刘不馋最讨厌秦老粗装模作样的充文化人,他们两个人是“白面馍馍掰两半,哪块里面也没馅”。两人之所以能在书院中忝为人师,却是因为有着旁人不及的一技之长。
“这白少咸嘛,不管那忽强忽弱的气血,最低也是个二品高手吧!与对面的那位自言封号‘敦土’的少年横纲,实力当在伯仲之间。只不过,白氏少子毕竟是军伍中人,一身武艺多是战场争雄的开合之式,如今在这小小的铜雀台上同高手过招,恐怕许多擅长的武艺都不便使出来。再者,听闻这白少咸最厉害的是手中一把伐天射日的七尺巨弓,可现在却是与人空手对搏,对面的‘敦土’横纲一看练就的便是被岛盟称为‘国术’的相扑击,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这样看来,劣势又在我大煜一方啊!”秦伯集略加分析,不禁感叹。
孟一苇也将眼缝睁大了些,打量着铜雀台上身材反差明显的两人。现在瞎眼公子周边无人,本来刚才还有曹证道时不时搭个话,可曹老夫子推崇的是万人敌,最厌恶单人之间捉对斗勇,加之年纪已高,于是在讲武之后,稍喝了几杯水酒,便去偏殿的暖阁小憩去了。反正此时近处无人,一苇也就大大方方的偷瞧了。
“喝~”,众宾客还在交头接耳的猜测着比局胜负,少年丑虎低喝一声率先发动。他右脚重踏一下地面,身体便像箭矢一样向前冲去。十丈距离转瞬即到,白少咸在空中拐了个弧线,转到敌手背后,手刀划破空气向对方的后颈砍去。
“好啊!那蛮夷武士肥胖若厮,定然躲闪不得,一击定胜负啊!”一位白氏宗族子弟大声较好,话音未落,便看到诡异的一幕。少年横纲忽然抬起左脚,单足着地,双臂一扭,身体便如陀螺般旋转起来,肥硕的身躯竟然显现出灵动的美感。
“噗~”对方的后颈转作了前胸,白少咸临空变手刀为平掌,印在少年横纲的左乳,却像是鸡毛掸子拍在蓬松的棉絮上,根本无处着力。丑虎再想打入一丝暗劲,却被旋转的肉陀螺弹开了。
“原来如此!”孟一苇的瞎眼看得细致入微,那位面容青涩的横纲武士绝对是心智不俗之辈,他刚才在点名邀战之时故意装作拘谨,却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脚底积下一滩汗水。铜面地板本来就是光滑,涂了一层汗液后,更是滑不留脚。所以只要轻轻绞劲,身体便能凭借惯力轻松的旋转起来,此等防御不说完美,也算牢不可破了。
丑虎一招失利去了先机,人在半空被一双肥手拽住了脚裸,那旋转的陀螺像是择人而噬的漩涡,又像是精心织就的蛛网,将白氏少年向黑暗拉去。
当阵阵惊呼逐声而起时,白少咸突然拧腰,身体在空中弯成了弓型,上半身不退反进,右手握拳,猛击对手耳畔太阳穴。
“翁~”,横纲感觉颅内一阵轰响,眼前同时出现短暂失明,不过心中却是起了狠意,一拳击中对手腹部。
于是,陀螺不再转了,敦土横纲跌坐在地面上,努力晃动着脑袋,想驱走不住的晕眩。少年丑虎被击飞后,在半空中调整身躯稳稳落地,却是面部扭曲,显然腹中绞痛。
宴席间一片哗然,谁也没料到仅仅一招过后,台上两人就都暂时失去了继续动武的能力。
菅原琼子微微有些着急,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就算装作再是英武,也夹揉着些娇弱之气,看到同行而来的少年武士受伤倒地,她不禁想喝停比试。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三皇子白千钰安慰道:“琼子公子且莫担心,比武受伤在所难免,两人尚有一战之力,如果现在喝止,他们反而不能尽兴,心有怨言的。”
果真如白千钰所说,恢复片刻,台上两人便又如冬林里的野猪和瘦虎,开始用獠牙和利齿撕扯起对方身上的皮肉。
白少咸明白对方身上尺厚的肉盾是最好的卸力层,因此专挑手腕、角落、膝盖、腋下、这些犄角之处,和天庭、后脑、耳弯这些机要命门下手,任凭横纲防御力惊人,但十击三两中的节奏,还是令岛盟武士吃苦不已,渐渐伤势淤积,体力不支。
相比于丑虎的频繁出手,敦土横纲则只有寥寥几次反击,但除去两次失手外,无不给于对手以重创,最后一次他硬挨了白少咸一式大抚顶,强忍晕眩抱住对方的双腿,施展相扑击中的地滚术,终于将这个瘦弱的对手摔飞在地。
“呼哧,呼哧~”,再次过手后的两人默然对视着,坑坑洼洼的铜雀台表明刚才的战况是何等激烈。
这时,场外忽有女声传来,“病猫儿,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再不取胜,以后别想见我,远远的张望也不行。”小公主七月是不爱搭理白少咸,谁让丑虎长得那么不讨喜呢!但是白少咸毕竟是熙裕帝钦点的驸马,如今久战不克,好胜的白七月总感觉丢了自己的面子。再者,她觉得那位温婉气质、颜色动人的岛国公主更不顺眼,谁让她夺了所有人的眼球?打败她的武士,扫落她的尊严,会让七月公主很爽意的。
白少咸听到七月的喊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贯的回头冲着她笑笑,再转过头来便下了某种决定,脸色冷峻的似水似冰。
一直独自痛饮的白钺此时放下酒杯向儿子看来,这位不善言语的万骑郎眯起了眼睛。
有风从太清宫穹顶的天窗吹来,吹散了梁间若隐若现的水雾薄纱,使清冷的月光恰好在铜雀台上耀出一方明亮。沙哑的声音从白少咸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初时像是呢喃,渐渐的声音变得高亢,尾音拖出累世的苍凉。
“希亚戈,多丽萨,吾乃北疆之主。峰布罗多,奇拉那科,赐汝长衍之地。奉献汝等心尖血,留下戈角与白首,汝卑贱之血脉共吾高贵之灵魂,燃烧,燃烧~~”
淡红色的火苗溢出白少咸的软甲,氤氲的血气像在清水中飘逸的蜀绣,仿佛有愤怒的野兽在哞叫,白少咸抬起头望向横纲三十二,后者觉得像是被故乡传说中邪恶的八岐蛇盯住了。封号“敦土”,意为“大地之神”的少年横纲,仿佛看到大地倾覆了,一头蛮荒巨兽,身上燃烧着红色的火焰,踏着皲裂的大地,向他冲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