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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如致轻展星眸,睁眼一看,陈雅元的脸赫然就在眼前。她差点被吓一跳,忙推开陈雅元,慢慢爬了起来,笑道:“一大早趴在我脸上,吓人做什么。”
“还一大早呢!小懒虫,你看看什么时辰了。”陈雅元笑道:“昨夜睡得也不晚啊!我正捉摸着你再这么睡下去就该找个大夫看看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犯困,没精神。”如致打了个哈欠:“想必是秋日天渐渐短了,所以觉多。”
“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觉。你若是犯懒,一年四季都有借口。”陈雅元笑道:“快起来吧我的小娘子,我有件事和你说。”
“恩,你说吧。”如致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
“我未成亲之前,喜欢时不时出去游历一番。我记得你说过你从记事起就在这皇城里,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当时你看见留园,都惊讶成那个样子。我可要跟你说,你若看见我们西楚的三川五岳,江河湖海,大漠孤烟,恐怕是要觉得过去这快二十年是白过了!”
“果真?”如致露出神往之色,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笑道:“你是想带我出去游历了?”
“是啊!”陈雅元笑得很是真诚:“我也很久都没出去了,在这皇城里我们两个都是闲人,何不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也不枉活一世。”
如致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陈雅元。陈雅元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目光躲闪起来。
过了半晌,如致才道:“我知道,你和我姐姐都拿我当小孩儿哄,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可是我不是小孩儿了,你们背地里在琢磨这么,其实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什么游历山川,恐怕是逃难吧?”
陈雅元沉默不言,如致叹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第一次见到庄婶,就看出她不是我娘。我没你那么聪明,可是我也不傻。自我嫁进陈府,每每和夫人闲聊说起雅萍,她都是漏洞百出,而后又百般掩饰。难道我就看不出,雅萍并非老爷和夫人亲生?随着雅萍进宫的那两个奴婢,是老爷从何处带来的?又到底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雅元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如致。如致又道:“我既然嫁了你,我们就是白首夫妻,自然要同生共死。既是同命夫妻,你有什么可瞒着我的?难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看你们这样遮遮掩掩我就能开心快乐的起来了?”
“娘子,我是真的很怕你不开心。”陈雅元低声道:“每次看到你的笑容,我都觉得充满希望,有什么难为处都不怕了。姐姐骂我自私,我也时常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知道家里的事,却还是把你娶进门。若是果真连累了你,我真不知该向何处去赎罪。”
如致摇了摇头,轻轻捂着他的嘴:“夫妻之间,不要说连累不连累的话。以前我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她也总是怕连累我,现在又有了你。其实我真的不怕跟你们共同面对,我怕的是你们一心只想着保护我,把我隔开。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样让我觉得很孤单。”
“好。那我告诉你。”陈雅元思索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道:“那两个女子是龚政王的人,送她们进宫目的很明确,就是打听皇上登基用了什么手段。我父亲是龚政王的人,他原本藏得很深,但是现在看此事怕是藏不住了。”
“所以我们要跑出去逃难?置老爷和夫人于不顾?此举岂非太过无情?”如致瞪大眼睛道。
陈雅元悲怆地摇了摇头:“自前些日子龚政王被贬,汴州军主帅被杀,我父亲已经知道龚政王已回天乏术。他送龚政王婢女入宫一事纸包不住火,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大难将至,可是他这一脚已经迈了出去,想收也收不回来了。现在即便他让雅萍收手,那两个丫头听命于龚政王,她们不会停下来的。所以这段日子我父亲已叮嘱过我多次,将来若是事发,定然要带着你走,给陈家留下后人是他对我的唯一要求。还说若是我拼着愚孝不肯离开,害他绝后,那才是不孝之至,他到死也不会原谅我。”
如致想了半晌,才低着头道:“罢了。既然老爷也如此说,那就随你安排吧。只是既然要远行,我定然要和我姐姐拜别的。”
“那是自然。”
如致起身,想叫秀吉和春水打水来梳洗。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差点倒地。陈雅元眼疾手快,忙上来搀着她扶到床上躺下,忧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事,大概是起猛了吧。”
“不行,我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你以前从不这样的,大夫说无事我才能放心。”陈雅元坚持要请大夫,如致也只好苦笑着随他去。
皇上早朝毕,用过了午膳后便对王全安道:“随朕出去走走,你跟着就好,不必带别人。”王全安忙答应着。两人一前一后,在宫中漫无目的走着。此刻正是午睡时分,路过的三三两两宫人一看见皇上,都跪在两侧,等到两人过去才悄悄松口气。王全安却知道皇上的打算,只缄口不言。
很快,皇上便踱到了懿瑄宫外,举步进去。懿瑄宫是先皇后的寝宫,如今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太监守着。那小太监一看皇上到来,吓得忙跪在殿外,王全安忙在后面摆手让他们都下去。皇上抬头看了看那殿门口的匾额,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王全安忙上来打开门,皇上迈进去,王全安便又关上了门,自己在外面守着。
殿门闭上,里面的光线有些暗。皇上绕过门口的五彩琉璃大插屏站定,举目四顾。殿中的陈设其实大同小异,紫檀木桌,紫檀木座椅,红雕漆痰盆,掐丝珐琅鱼缸,跟贵太妃宫里也没有多大区别。他举步走进内殿,最先吸引眼球的就是墙上挂着的一副画,那画极大,几乎占了半面墙,上面栩栩如生画着许多人。他走近,细细查看。
这画中间赫然是先帝和先皇后,他是见过先帝的,不禁心中暗叹道:像啊!画的真是像!
他继续看,先帝左侧下首显然是荣太妃,皇后右侧还有一位嫔妃,应该是当年的雅嫔吧。他抬头向上看,看到了龚政王和另一男子,分站在先帝后侧。
这应该就是大皇兄了吧,他看着画中人的形容装束,心中暗想。
他继续往上看,还有几位宫装女子,应当是公主,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再看两边,有几个朝臣将领也在上面。这是王太师吧?这应当是沈国公,他一边观察着画上人的样貌和官服,一边猜想。
找到了,这是怀王,他站定,细细看着。怀王的样貌比现在年轻一些,他盯着怀王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向了大皇子。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先帝一般站在这画前,眼前满眼冒着绿光,腿软的几乎站不住。果然!这大皇子和怀王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个朝天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想象着先帝站在此处,心中的愤懑和悲痛,不禁也感同身受。果然是了!先帝之前一定看过这幅画多次,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当日,他不知为何猛然意识到了此事,因此出了这殿门就突发重病!
听闻先帝与先皇后一直很恩爱,一代帝王,被自己心爱的皇后种了一片草原,这个打击恐怕谁也承受不了吧?
他无心再看殿中其余的装饰,转身出来。王全安忙迎了上来,小心陪着笑道:“皇上不歇会儿中觉?”
他哪里有睡觉的心思?无力地摆了摆手,低声道:“去绮罗殿吧。”
贵太妃此刻竟也没歇中觉,听到王全安通传,忙迎了出来,笑吟吟道:“哀家也正有事想跟皇帝说呢,想着你歇了,不好打扰你,没想到皇帝倒自己来了。”
皇上也不客套,两人落座后便道:“既如此,贵太妃先说。”
“哀家现在好歹是个贵太妃了,想要查个什么倒也容易。只交代了几句下去,内务府就送来了原先服侍先皇后的人手如今的所在。其实也没剩几个了,年纪大的宫女都会被放出去,太监们在外面伺候,所知也不多。谁知天缘凑巧,竟真的找到了一个小宫女儿,如今在浣衣局当差。”贵太妃笑眯眯地。
皇上不语,只等着她说。贵太妃笑道:“她原先也只是在外面伺候,谁知她却记得一件事。五年前的九月初三夜,正好是大皇子被贬黜当天。她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地起来出小恭,刚一开门,正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从外面进来,匆匆进了先皇后寝殿。看人影,她觉得那人正是先皇后,可是第二天她多嘴问了一句,立马就被赶到了浣衣局。”
若是以前,皇上估计猜不透大皇子被贬黜当天先皇后深夜出宫是做什么,如今却是心如明镜。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朕知道了,大皇子出了事,她自然是出宫去找怀王了。”
“皇上为何如此笃定?”贵太妃讶然。
“朕刚刚去过先皇后寝宫。”皇上脸上散发着无尽的冷意:“贵太妃是二十年前进的冷宫,那应该是见过大皇子的,贵太妃难道不觉得,大皇子和怀王长得很是相似?”
“哀家后宫之人,虽见过大皇子,但不曾见过怀王。”贵太妃猛然一惊,用手捂着嘴唇。半晌才惊道:“皇帝的意思是......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