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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记茶楼屋后那个小院的摇椅上此刻只有遁影躺着。如辰冲进来劈头盖脸就问道:“雅室里是不是有一对儿年轻男女在里面?”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呀?”遁影不满地睁开眼睛撇了她一眼:“你是说那对儿天人下凡的俊男美女么?在里面呢,午后就来了,也不知道叽叽呱呱在聊什么。我就纳闷儿怎么那么多可说的?咦?”他直起身来道:“那女的我怎么觉得跟你长得还有点儿像呢!”
“长的像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如辰瞪了他一眼:“他们都说了什么?”
“这我可管不着!”遁影大大咧咧地躺回躺椅上:“那男的不就是中书省的公子吗?他又不涉朝局,女的更是个平民丫头,人家聊点风花雪月的事情,我吃饱了撑的听他们做什么!”
如辰烦躁地跺了跺脚:“把化影给我叫来!”
“你是不是忘了你临走给他安排什么任务了?他不办完哪敢来见你?他还怕你把他扒了扔到南门外示众呢!”遁影有些幽怨道:“他都十几天没露面儿了,我和他前后脚儿进的月影宫,这么多年焦不离孟。这十几日不见,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好没意思。”
如辰这才想起她出门前给化影撂的狠话,不觉抿嘴一笑。瞬间又想起此刻要紧的急事,忙问:“他们在几楼?”
遁影闭着眼睛拿手比了个二。如辰瞪他一眼,出了门便看看面前的三层砖楼,瞄着二楼的窗户。她寻到个落脚处,在墙根下正要起跳,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姑娘。”
如辰顿了一顿,回过身来。“姑娘千万别上去。那陈公子感觉极其敏锐,属下都差点被他发现了。”柳承站在她身后低声道。
如辰想了想道:“老地方跟我来。”说完又回到小院里,那遁影依旧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不理她。她上了阁楼,照旧推开轩窗往外面看了看。身后风声一动,柳承已站定在屋中间。
“庄婶见了那陈雅元,变得着三不着四的。你好好跟我说说,那陈雅元到底是什么情形?”
“属下确实觉得,他对如致姑娘应当是真心的,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是很难掩饰的住的。”柳承的眼神闪了闪,不易察觉地抬头瞥了如辰一眼。
如辰却不以为意,继续问道:“我是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仪表堂堂,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张弛有度。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出身,挑不出毛病。”柳承想了想,还是照实回答道。
如辰想来想去,愁眉不展,还想再问什么,又料定柳承也不知道。只好又问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应当快了。午后就来了,一直聊到现在。属下也得赶紧去了。”
“嗯,你回去吧。辛苦了。”如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子只因为受过她一次恩惠,就毫无怨言地暗中护卫了如致很多年,当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姑娘客气。”柳承一抱拳,转身消失了。
如辰出了房门,看遁影还大模大样躺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凿了他一记爆栗。遁影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正要抱怨,如辰早已风一般出门去了。
如辰没有去二楼,而是翻身一径上了三楼屋顶,趴在屋顶上等着。果然刚刚落定,就看到如致和一男子有说有笑地出来,在门口上马车。两人说着话,那男子转过身来,宏记茶楼晚上的灯光亮如白昼。如辰目力极佳,灯光下将那男子的容貌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暗叹道:倒真是长得一副好皮囊。
她看着如致和陈雅元远去,想了想没有跟回平康坊,而是转头回府。刚进府门,夜晴就兴高采烈地迎了出来:“姐姐你回来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几天。”
如辰此刻无心跟她寒暄,只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急匆匆进了屋。夜晴纳闷地摸摸肩膀嘟了嘟嘴:“刚回来,又有什么急事儿啊?”
如辰的屋子里有几个暗格,存放着天机堂搜集的朝中要员的资料。平日里这些都是夜晴在整理,但因为夜晴也不知道如辰还有个妹妹,如辰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为何忽然要看陈千里的资料。因此干脆不用她帮忙,自己关起门来找。好在夜晴是个整理文案的好手,如辰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陈千里的资料,忙细细看了起来。
陈家的资料并不复杂,陈千里是寒门出身,父母已亡故。国统十三年第二次参加科举考试就高中探花。先入翰林院,后调大理寺,再入中书省,三年前被破格提拔为中书省左丞,而右丞一直空缺。他在朝中风评极佳,深得先帝喜爱。共事的官员都称他做事踏实认真,且精明干练,是一员能吏。陈妻贺氏出身书香门第,祖上还曾出过两任宰相,只是近几代才慢慢退出朝堂。传闻陈千里与贺氏感情很好,陈千里从未纳妾。两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陈雅元,年二十三,次女陈雅萍,年十八。陈雅萍如今已经是陈昭仪了,而陈雅元则在皇城中美名远扬,都说貌比潘安,且文才远播。但这陈雅元似乎为人很孤僻,也无意于仕途,平日里很少在人前出现。
如辰关心的是陈千里的政治立场,换言之,他是不是睿亲王的人。但她翻遍了卷宗,也没发现什么可疑。哪怕是先帝在位,睿亲王监国理政之时,陈千里与睿亲王似乎除了日常政务上的交流,也并无太多往来。逢年过节也只有例礼,再无其他过多的交集。朝臣大都说陈千里是个清高文人,不惯攀龙附凤。他的生活轨迹也很是简单,除了上朝就是待在府里,从不去青楼,连茶楼酒肆都很少去。难道我多心了,他真是个纯臣?她默默地想。陈雅萍是他的嫡女,如今入宫成了昭仪,他应当对皇上不会有反叛之心才对。她一想到皇上,忽然又回想起了皇上刚才的反常表现,不禁思绪纷乱。一翻身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她强迫自己不去理那些繁杂之事,静思默想道:这陈雅元相貌堂堂,文采出众。其父是员能吏,又不涉党争,且父母恩爱。确实如庄婶所说,如果如致愿意,这看起来的确是一门好亲事。林家当年也是巨富之家,若是嫁给寒门小户,确实有些委屈了如致。如今有陈雅元这样的世家公子愿意娶如致为妻,确实算得上老天厚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是慌得很,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要被人拿走了一般,心里没抓没落。辗转半天,又翻身爬起来,正准备出门。听到门外夜晴的声音道:“孟公子来啦!你的耳报神倒是快,我姐姐刚回来你就找上门来了!”
如辰苦笑,夜晴并不知道她其实是跟孟珞一起去的肃州。门外孟珞也不打算戳穿此事,客气地跟夜晴打哈哈。如辰忙打开门让他进来,她一边张望着关门一边悄声问道:“下午才分开的,你怎么这么晚又来了?”
她关上门一转身,孟珞的唇已经压了上来,把她压在门上疯狂地拥吻着。如辰被他吻得喘不过气,身体也燥热起来。忙一边喘着一边把他推开,悄声道:“我这府里可有十几个暗卫,各个功夫在你之上,让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我不管!”孟珞依旧橡皮糖一般裹着她,两手揉搓着她的腰背:“辰儿,一个时辰见不到你我心里就空空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能做什么。”
“不知道做什么就把我教你的招式再练一练。”如辰的身体被孟珞挑逗地激动起来,心情却还是烦躁.她偏转头,又微微推了一下孟珞。
“怎么了?可是进宫汇报差事不顺利?”孟珞察觉到她的情绪异常了。
“皇上今日确实有些怪怪的。”如辰虽已深深爱上孟珞,但她此时还没有准备把如致的事情告诉孟珞,因此真实的烦闷只能憋在心里。“对了,”她话锋一转道:“我看见你庶妹了,她去给皇上送吃的,我出来正好撞上了。”
“是吗?琪儿可还好?”孟珞眼神亮了一下。
“恩。”如辰含笑点了点头:“她和过去不一样了。看起来活泼多了,也开心多了。我觉得她是真心爱着皇上,如今过得可比在你们家好得多。”
“那就好,我回去告诉她娘,也让她娘开心开心。”孟珞话锋一转:“对了,你过去何时见过琪儿啊?”
如辰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她心里在琢磨是说出宏记茶楼,还是说出她曾夜探过怀王府,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道:“那个,我那玉玦不是丢在你那儿了嘛.那日我回去之后发现不见了,后来就偷偷到你们府上找过。然后,正好看到孟琪和她娘,还有你。”她纠结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孟珞恍然大悟,又想起了那日之事,神情满是苦涩:“原来你都听到了。”
“我发誓我只是为了找我的玉玦,不是有意偷听的,”如辰慌忙跟他解释:“我后来可再也没私下去过你们府上了。”
孟珞微笑着两手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辰儿,我没有什么可瞒着你的。我的过去,我的现在,还有我的将来,都会对你保持透明。我的五脏六腑,你都看得到。”
如辰的心头一热,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讨厌!”她哭着笑着轻轻拍了他一下。孟珞笑着揽过她的肩头,两人紧紧拥抱着。如辰将头埋在孟珞的肩窝里,心里却在想:他无一事瞒着我,那么我呢?我妹妹的事,林家的事,月影宫的事,有哪一件我可以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她心里忽然涌起了对孟珞的愧疚,又想道:我妹妹和林家之事尚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无辜受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我在月影宫做了十六年杀手,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此事又该如何向他启齿?
她的心情越发低落了下来,慢慢从孟珞怀抱中挣脱出来,低着头道:“你不能在我府上过夜,这么多人看着呢。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出门?”孟珞有些担忧。
“我干的就是这样的营生,昼伏夜出是常事。你可是不开心?”如辰敏感地抬头看着孟珞。
“没有。”孟珞慌忙摆手:“我知道你们天机堂干的是机密的事情,谁让我就爱上了这样的你呢?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我娘以前常教我,年轻的时候要注意养生,否则老了后悔就来不及了。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什么,该睡觉的时辰总是不睡,日后身体会吃不消的。”
“好啦!孟婆婆!我答应你有条件的时候我一定注意好不好?今儿我确实有事,不办完我是没办法睡觉的。你就不用管啦!”如辰笑着推孟珞出门,孟珞不肯,扶着门框一个劲儿努着嘴往她脸上凑。如辰提心吊胆地往外看了一眼,夜晴并不在院里。才任由他在自己脸上狠命啄了几下,把他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