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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家嫁女,嫁的还是新科状元郎。场面恢弘花天锦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
书音头戴凤冠,脸遮红方巾,凤袍霞帔鸳鸯袄,风月芳菲,锦绣妍妆。端端正正的坐在三匹马拉着的香车红挂中,马车前面的李善浩一身红装衬得肤色愈加雪白,俊美异常。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沿着整个圣京浩浩荡荡的转了一圈,观瞻婚礼的人群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片繁华热闹的风景。
斟清酒,添红烛,迎仙客,醉红妆。她要成为李善浩的妻子了,灿若云霞的脸上欣喜不已。她透过喜巾望着痴恋入骨之人恍然若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且慢!”忽然有人高声喊道。
人群中一片哗然,让原本推杯换盏,寒暄祝福的人都纷纷静了下来,看向发声之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段元明,手拿厚厚一沓文卷,身后不仅跟着官差还有不少平民百姓,鱼贯而入。
“今日书音公主大喜!本官准备了一份厚礼特来···贺喜!”
书音方巾盖脸,隐约看着无数人影向她走来,下意识的回过头看了看对面的新郎。新郎冷眼回视着她,眸中泛着幽幽冷光。书音猛然一怔,迅速揭下了红色盖头,盯着大理寺卿段元明手里的卷宗,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昨夜李善浩会那般慌乱的藏它,那是为了今日给她‘大惊喜’!
段元明眼神凌厉的看向书音,高举着手里的卷宗。清冷着眉眼冷嗤道:“辰嘉十八年,五月初三,公主以药物陷害当时的御史大夫沈尘厉,使其蒙受不白之冤命丧圣上之手。同年腊月十八,公主指使流民地痞买官构陷当朝尚书胡良骏,致使尚书胡良骏被流放边疆至今。辰嘉十九年七月十五,公主陪同圣上在乐华山庄避暑时,故意跳水构陷殿阁大学士董学林,使其含冤被贬。辰嘉二十年公主嚣张跋扈,使尽手段,胡搅蛮缠破坏建威将军之子杨子琪与太师之女的婚约,败坏太师之女萧静安的名声使其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够了!你给本宫住嘴!”书音煞白着脸喊道,声音不大却不减气势。回过头哀伤的看着李善浩呆愣了片刻,颤抖着手松开了连接着她和李善浩的大喜红菱。
李善浩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书音对面,冷眼瞧着一切,一如安青院初见时的谦逊温和。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李善浩早就知道自己经常去看望城西安青院的孤儿。教书,义诊,施药,教画画,还有她自以为制造出来的偶遇。其实都是他用来算计自己的鱼钩,她上钩了而且甘之如饴。
很显然这是一场计划已久的婚礼。书昱刚失去北境兵权,朝中局势又转为暧昧不明,李善浩攀附上了欧阳书境,联合他想办法支开了晋王书昱。婚礼日期也拿捏的刚刚好,让她仓促奔袭而来完全没有时间去理清个中蹊跷。欧阳书境早就欲除她后快,刚好借着她敲山震虎。她拿血泪换来终究不是李善浩的感动,从始至终感动的只有她自己。
“段大人,你红口白牙嘴皮子一碰,这些事就全扣到公主头上去了。你得拿出证据来,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随便污蔑的?”人群有人高声传来一声质疑,书音心中一颤寻声望去,隐约中看到了慕容修。只是随着兵权的交出,他再也不是晋王书昱麾下的将军了。
段元明扬了扬嘴角,举起手示意,后面有一个满脸沟壑胡子白花的老者出来,扑通跪在了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小人龚左,今年六十三岁八年前曾任职宫廷仵作,当时为御史大夫沈大人验尸的就是小人。沈大人确系中了媚药。”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了龚左旁边,书音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宫廷御医薛文博。只见他从容不迫气宇轩昂的正色道:“下官当日替公主看诊,公主除了皮外伤并无其他伤寒病痛。”
段元明玩味的看着书音挑眉笑噓:“哦?记得公主当日可是差人跟陛下说得了风寒重症,所以陛下才匆匆赶去看望公主的。巧合的是陛下却刚好看到沈大人侵犯公主,一怒之下提剑赐死了沈大人!”说完扬起了手中的一份卷宗慢悠悠的说道:“公主要不要过目一下此卷宗!”
书音面色沉郁,抿嘴不语。咬了咬嘴唇再次看向了李善浩,此时的他身体微颤,脸色泛青怒色满满。再不复刚才谦逊温和,目光如炬恨不能食她肉,啃她的骨。果然李善浩和沈尘厉关系不一般,从他昨日在李善浩的书房看见那副字,她就明白了,那是沈尘厉提的字。有一段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疯魔的收集沈尘厉字帖,夜深人静时躲在阴暗的角落抱着那些字画夜夜枯坐无眠。那时候她才十四,她没有想到沈尘厉会死,事实上在看到那个男人进到房间时就已经后悔了。
书音面如死灰小心翼翼的问李善浩:“他是你什么人?”
李善浩眸中泛寒,因为愤怒微颤着咬牙一字一字的回她:“是家父!”
书音抬起轻颤的手擦点了眼角的眼泪,心底一抹浓中的寒意刹时弥散在了身体的各个角落。怔怔的看着李善浩,慢慢靠近他,轻颤着嘴唇沉重着用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歉道:“对不起!你接我上花桥时递给我的桂花糕,我没有吃!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我死!”
李善浩突然骤然一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你原来早就知道了?可你为什么?”
书音悲凉的对着微微一笑:“居高而必危,每处满而防溢。那是他提的字!”
李善浩惊讶又恍然大悟:“你昨晚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今日还要?”
“为什么今日还要做这瓮中之鳖?”书音凄切的接过他的话。
突然悲切的笑出了声:“哈哈哈!本宫只是拿了把钩子,胡良俊若是清正廉明又怎会上钩!至于大学士董学林被他逼死的良家女子有多少各位心知肚明,而且当日情形他委实言语不敬,他若不是心存不轨的心思,我哪里有机会跳湖,更可笑的是就因为他劣迹斑斑,所以我说什么大家都信了。至于那建威将军之子杨子琪,不过是听了我几句暧昧不明的言语,和几次示好就跑去萧家退婚,言语之中还对萧家小姐羞辱和不敬。这等三心二意攀炎附势之徒,对于萧家小姐来说又岂非良缘。可笑的是萧家全然不顾萧她的感受,为了巩固势力非逼着她联姻。明明是扬家和萧家逼死了她,天下人却硬要说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她做这些的确是为了书昱,可自从沈尘厉以后,她再也不愿构陷清白之人。就算是那十恶不赦之人,她最多也只是撒个钩,填把火。
段元明蹙着眉头,神色暗了暗冷冷的问道:“那沈尘厉,沈大人呢?你又作何解释?”
书音微微一笑撇了一眼段元明道:“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凭一个告老回乡的仵作和蔡太医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我陷害。段大人你是要把我收监,还是要把我斩首呢?让我想想,这天下间有哪种毒药毒发症状是配合人的情绪大起大落下,急火攻心而亡,却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我想大概是苗疆的落冥之蛊,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书音此言一出,李善浩和段元明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单薄的女子,新妆出镜心,金缕绣罗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独自面对着他们的联手攻击,端的是雍容华贵,临危不乱气度非凡!他们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个女子。这招反客为主,硬生生把死局盘活了!
此时人群中的慕容修对着段元明愤愤的冷斥道:“你们可知公主,一个女子是如何死守雲陵城的,雲陵城兵民加起来都不如无双国十分之一的兵力,一天一夜所有的将领死的死,逃的逃。到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带着最后剩下不到百人的队伍,以卵击石,就为了给雲陵城的百姓更多的时间撤离,士兵们死到最后只剩她,她一步都没有退!新科状元,大理寺卿,在座的各位,你们倒是好儿郎。你们谁去了前线?谁杀过敌军?谁为了百姓九死一生?又或者你们要不要看看她满身刀枪剑戟的伤!”
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啊!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杀敌立下奇功。这大理寺卿却要拿罪治她。晋王一放兵权,哎,世风日下啊!”
“就是,就是,听说晋王为了说服那婧王欧阳书境,联合攻打无双国守卫雲陵城,不惜拿兵符与之交换呢!这晋王兄妹当真是心怀天下!”
“是呀!再说了公主惩治的那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照我说公主惩治的好!大快人心呢!”
李善浩听到最后一句,手握拳头青筋暴起,赤红着双目。几番努力下才终于压下了他的愤怒。
段元明此刻也是进退两难,原本是想乘着书音受伤,故意把婚礼时间定在今日,料定了书音对李善浩的情意定会星夜兼程夜以继日的赶回来,他再以查案为由促使书音情绪大起大落,等她蛊发身亡,就说是因为带伤连日奔波劳累,又加上情绪起伏过大猝死的,让她死的毫无破绽。可是如今不但计划失败,还让书音手握他们下毒的证据,心里不断的盘算着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