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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昶被林则然拉着后退了两步, 远离那潭池水。
“你们是什么人?”方琰上前一步交涉。
看着他们一行人,他们仨心里打鼓。为首三人的气势,以及身后他们的下属们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哪知对方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而是对着人群中的中年男子说道,“王大人, 必须下令封山,一定不能让人再擅自上山来了。”
被称呼为王大人的中年男子又对另一人说,“柴县令, 听到宫大人的话了吗?”
柴县令点头如捣蒜, “听到了听到了, 下官这就让人去办!”
柴进贤擦着头上的细汗, 这里面就他官职最轻, 偏生他的年纪还最大,真是够呛。
大人?刚才斥责他们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就已经被称呼为大人了?
而且,柴县令, 他们晋阳县的县令正是姓柴。此刻又那么恰巧地出现在晋阳辖制下的长淄镇,年纪也对得上, 不是他还能有谁?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再怎么迟钝, 也意识到他们这是遇到了几位大人物了。
没再多做犹豫,三人直接拜见,“学生林则然/方琰/杨昶拜见三位大人!”
柴进贤看了王华和宫令箴一眼,发现二人都在专心看着手下的人安装护栏, 没空理会身后的几人,于是对他们说道,“在外不必多礼,起来吧!”
“你们仨人都是文弱书生的模样,因何进山?”
仨人一愣,这山不能进吗?
他们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被柴县令称为王大人的中年男人突然转过身道,“你是林则然?刚才那番分析的话说得不错,观察力也细致入微,当得起解榜第十了。”
林则然拱手又施了一礼,“正是在下,敢问大人何以知道在下的名讳?”
王华抚着胡须笑而不语。
柴进贤替他回了,“林则然,你这礼施对了,你眼前的这位正是咱们太原府的太守王大人,你能在解榜第十名还是他亲点的,你说他能不能知道你?”
林则然方琰三人瞪大了眼,他们没想到眼前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太原府的太守王华王大人。而且眼前三位大人,一位是太原府太守,一位是晋阳县令,那么这位二十左右的青年郎君又是何人?而且听着他的官职似乎也不低的样子。
王华留意到他们三人看向宫令箴的方向神情忐忑的样子,笑道,“令箴说话口气重了点,你们别在意,但他也是为了你们好,这池子的水很危险,你们要是下去了就完了。”
林则然心一突,“这池子水很危险?”
柴进贤看出王华对这几名书生颇有好感,于是回道,“那可不,幸亏宫大人将你们拦下,不然你们真的就落得跟那章家兄弟一样的下场了。”
林则然与方琰对视一眼,章家兄弟,是说章元敬和他兄长?两人一死一瘫,都不是好下场!
“可是章元敬说这池子没危险的啊?”到了这时候,杨昶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听信了章元敬的话,差点致使自己与两位同窗好友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宫令箴冷笑,朝随从看了一眼,那随从会意,从脚下取了一只绑着的活山鸡,直接往水池远远一扔。
他早就认出了三人之中的林则然正是林蔚然的二哥,一直不想理会是因为不想搭理他。
宫令箴有些生气,他林则然少年郎志得意满,难免有些飘,他能理解。但他生气林则然竟如此莽撞,有些错可以犯,因为可以有弥补和挽救的机会。有些错不能犯,比如这一次,如果连命都丢了,再多的懊悔皆是无用。
难道章元敬的下场还不足以让他对此地充满警惕吗?
俗话说同行相忌,他与章元敬的背景如此类似,境遇却是天差地别。心志坚定的人都会失守,更何况那章元敬一看就不是个心志坚定之辈,妖魔化了很正常。
他们三人此行,表面看是那姓杨的耳根软被忽悠,但归根结底,怕是姓杨和姓方的都是受了林则然的连累。
不得不说,宫令箴对人心的洞悉真是已臻化境。
在所有人注视下,那山鸡最开始扑腾了几下,然后就开始抽搐,接着便直挺挺地死掉了。
那山鸡因为扔得远,扑腾起的水花倒没有往他们这边溅来。
看到这一幕,林则然三人直接被吓住了,这水池子真有危险!
“这就是章元敬说的没有危险?”宫令箴反问他们。
“是他说的。”
林则然大冷的天,冷汗都出来了,
一是被章元敬歹毒的心思吓的,二是迫于宫令箴几人的气势。
宫令箴蹙眉,看了林则然一眼,这人欲坑害他们一把,就差置他们于死地了。与他们结了那么大的怨,肯定是平日里日积月累下来的,他不会感觉不到吧?如果真这么迟钝,也别再往上考了,在家务农算了。
你只要想争想往上爬,就别怪别人害你。因为往上爬就如同挤圈子,越往上圈子越来越小,只有实力强横的人才能挤得进去。在挤的过程中,你一脚我一脚,弱者不定就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往上爬的过程就是这么残酷。
林则然看懂了他的眼神,瞬间惭愧,是他太托大了。
“县尊大人,那位宫大人这么年轻,是在咱们太原府哪处任职啊?”杨昶寻了个机会小声地问柴县令。
柴县令知道他们是想问宫令箴的官职,再思及方才王华与宫令箴对待他们三人的态度,似乎并不反感,应是不避讳一些问题的。于是他斟酌着回道,“宫大人是京官,来太原府是有公事在身。”
京官,几品啊?杨昶用眼神问。
柴县令伸出一个巴掌,然后将大拇指收回。
四品?!我的天老爷啊,这么年轻的四品官!
林则然他们几个都被吓着了,而杨昶根本就没问是正四品还是从四品,不管是正还是从,二十出头的四品官已经够让他们惊呆的了。
这事对林则然的触动最深。
近段日子,自己确实有些飘了。
家里依靠着烧制姚金炭,迅速地累积着财富;自己又高中解榜,还是第十名的好成绩;连刘县丞与府城的主薄的算计都被他们家挡了回去:京试在即,似乎前程可期。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好事,如同迷汤一般灌得他薰薰然,不自觉地飘了。尽管他已经尽量压制了,但不免还是有些志得意满。
这回的事他是真的托大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章元敬有可能不怀好意,明明自己也预感到不妙,为什么不死死将二人拦着,反而还一道跟来?大约也有自觉运气加身无所畏惧的原因吧。
直到此刻,第一眼见到眼前的男子,他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有天。
目测,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单从那一身气势来看,便能感觉到他是身居高位运筹帷幄的那种人。只有手握实权,才能涵养出那一身的气势。
在差不多的年岁里,人家的成就却甩了他们仨人好几条街。
后面柴县令的话印证了林则然对男子的猜测,他在心里谓叹,果然是人中龙凤。
此时此刻,林则然还不知道,眼前被他认为如此优秀的男子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的妹夫。
见识了那浅水池子的厉害,林则然三人便知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杨昶在心里狠狠地将章元敬臭骂了一顿。
而林则然与方琰则在思索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不过在此地此时此刻,报答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但态不能不表。
于是林则然三人同时向宫令箴三位大人道谢:“王大人、宫大人、柴大人,你们救了我们仨人,恩同再造,请受我们三人一拜。”说着三人一揖到底。
王华不受这功劳,“呵呵,不用谢我们,你们要谢就谢宫大人,是他远远就看到你们后让人射出的箭。我和柴大人都老了,眼睛模糊不利索。真要等我个老头救你们,怕是来不及。”
于是林则然三人又转向宫令箴,郑重道谢,“宫大人,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宫令箴看着林则然,“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这话别有深意。
此时林则然尚且不解,只以为他让他们别忘记救命之恩,他日别忘报答,连连说道自己会记住的。后来等他妹妹出嫁时,他才知道他这话的确是让他记住救命之恩,然后别为难他。
宫令箴他们还要在山上设围栏将那池子水围起来,不让人误闯,以及等柴县令调来人之后进行封山锁林的操作。
而林则然几人经了此番惊吓,着实有些心神不宁的。
宫令箴看了一眼,便让他们离开了。
三人也不推辞,依言下山去了,反正他们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三人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山下马车停靠处,这时杨昶又作夭了,坚持着要回章家一趟。章元敬设计他们仨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事就当个教训,咱们先回去!”这回方琰也不愿意迁就他了。
杨昶不愿意,“难道就这么便宜姓章的?!”知道他家困难,他们去探望都带了上门的礼去的,临走前还给他留了一些银子看病。即使不干别的,也要将这些东西拿回来!才不便宜章元敬呢!
方琰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我说先回去!你能不能做事情别全凭任性!”
林则然不说话。
“行了行了,听你们的,我也是想给咱们仨出口气,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说到后面,杨昶的神情怏怏的。
方琰深吸了口气,再看一眼林则然,缓和了口气说道,“经了这么一遭,大家都累了,先回去吧。”章元敬这样,能逃得了吗?
与此同时,枣林村来了一位铃医。
肩挑着药囊,腰悬挂葫芦,手摇着铜铃,叮铃铃——叮铃铃——,口中轮流呼喊着,“剑波丸,专治腹痛、腹泻、食积伤脾。”
“铃医上门,有病治病,没病健体强身咧!”
林父摸了摸袖袋里的荷包,正凝神静听呢,就见大孙子跑来跟前,带着他阿婆的吩咐,“阿耶,有摇铃大夫来村里了,阿婆叫你去看看有没有鼠药,有的话买上一些。”
“回去告诉你阿奶,阿耶知道了。”
枣林村好久没来铃医了,出来换药的人有点多,林父一直等到大家都换完走了,才上前。
“这位大夫,帮老汉瞧一瞧这捧土可有什么不对的?”
那铃医窥了他一眼,见他果然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
铃医将荷包接过,打开,对着那捧土看了看,闻了闻,又尝了尝,然后点头,“这土确实有问题。”
猜测成真,林父心一紧,“什么问题啊?”
铃医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土掺杂了大量药粉,对女子的生育有妨碍。”
林父深吸一口气,再问,“如果不小心将它煮水喝了呢?”
“那还用说?光佩带着都有妨碍了,喝就更不得了。喝的人如果是女子的话,以后多半就生育困难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绝对,那铃医又补充道,“不过这也是未可知的,兴许幸运的话,能得个一儿半女的。”
那铃医不补充还好,一补充,林父的心情很不好,昭然这是对蔚姐儿有多大的成见啊。
林父道了谢,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那铃医看着他的样子,心想总算完成了那人的交待。
后来林父找了个时间,自己一个悄悄去了河边,将荷包里的那捧土撒进了河水中,荷包找了个晚上厨房没人的时候直接放地火灶里烧个一干二净。
这一幕正巧被林蔚然看到,“爹,你在烧什么?”那红底绿线的绣样,似乎是一只荷包?
林父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不慌不忙地道,“没什么,前阵子偶遇了一个和尚,说家里有邪祟,给了两道灵符回来烧。说烧了就能家平人安。”
和尚会给灵符?这不是道士的行当吗?林蔚然怀疑地看着她老爹,用现在的话解读就是‘我读书少,你别想骗我’。
面对女儿的质疑,林父淡定极了,动手将灶台前的柴火都扒干净,再拿了泥砖将灶口封上,以免有火星子弹出引起走水。
做完这一切,林父淡定地提着木桶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还说了一句,“好了,符烧完了,你会安好的,早点歇息吧。”
林蔚然懵,这话怎么那么无里头。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之前林大嫂偷偷和她说过的,曾看到林昭然避着人塞给林母一只荷包,林父刚刚烧掉的,该不会是它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双更,撒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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