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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看着这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又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起来,气得脑门上都快要冒火了:“少爷,伶舟,你们到底还记不记得我的存在?!”
伶舟忙推开韶宁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然后一本正经走到万木面前,抬了抬下巴道:“没办法了,万木,你打我吧。”
“呃?”万木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少爷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他不想娶妻生子,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了,所以……我注定要变成勾引你家少爷走上不归路的祸害了,你如果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别的能让你消气的法子了。”
韶宁和下意识想上去护着伶舟,但踏了两步,他又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伶舟,又看了看万木,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伶舟挺起胸膛上去求打,万木却是被他视死如归的气势压得节节败退,虽然手上挥舞着拳头,口中却结结巴巴地道:“伶舟,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我的拳头硬着呢。”
“嗯,我知道你拳头硬,你一拳下来就能把我给打残了,”伶舟说着,又向前迈了一步,将眼一闭,“所以你就尽情地揍我一顿吧。”
万木又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已经变成了:“伶舟你你……你别过来哦,我警告你,你别过来,否则我就……我就……”
他如此威胁着,突然转身落荒而逃。
第一百零一章
除夕那一夜,万木最终还是未能狠下心肠将伶舟揍一顿,但此后一连几日,万木虽然像往常一样给大家洗衣做饭,却憋着劲儿与伶舟冷战到底,不论伶舟如何讨好也不与他说一句话。
韶宁和看在眼里,内心十分焦急,却也无可奈何。万木是从小伺候他长大的,他丝毫不怀疑万木对自己的忠心,但正因为太忠心了,万木才会如此紧张这件事,这让韶宁和也实在无法责难万木。
他做不了万木的思想工作,只能去做伶舟的思想工作:“万木他是个软心肠的人,等过一阵子,他这气头过去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伶舟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万木的性子,我也了解。我并没有怪他,只不过这大过年的,因我之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我心里挺过意不去。”
“不是因你之故,”韶宁和握住了伶舟的手,“是因我俩之故。你不要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要承担,我们两人一起承担。”
两人正在里屋说着话,鸣鹤进来道:“韶公子,外头有人找您。”
韶宁和怔了怔,问道:“何人找我?”
“他自称是议郎阁的传话小厮。”
“议郎阁?”韶宁和与伶舟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这几日放春假,朝廷暂不议事,除非……
他不敢有所耽搁,忙整了整衣冠,出门相迎。
“韶大人,亏得您在家。”传话小厮以前就认得韶宁和,此刻见了面,语气中透着十二分的客气,躬身道,“光禄大夫蔡大人有急事找您,特让小的来府上传话。”
韶宁和给了他一些辛苦费,低声问道:“可知蔡大人找我何事?”
“这个……小的不知。”
韶宁和点了点头,谢过那小厮,便急急忙忙往议郎阁赶去。
才刚进会议室的门,他便敏锐地嗅到一丝肃沉之气。室内只有段启云和谭笑悯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若只是段启云倒也罢了,但对于谭笑悯这个不甘寂寞的人而言,这种情况是十分罕见的。
“两位大人,”韶宁和一边走进去,一边拱手作揖,“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韶大人你来了,”谭笑悯没有像往常那样笑呵呵地与他勾肩搭背,而是一脸沉痛地道,“我与段大人刚听到消息,说……李大人,没了。”
韶宁和一脸疑惑:“哪位李大人?”
段启云道:“就是李往昔,李大人。”
韶宁和猛地一震,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没了……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谭笑悯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来,道,“我们都知道,你与李大人曾经有过不错的私交,所以这件事,我们也不想瞒着你——李大人是在去年年底没了的,据说死因不明。西北驻军的人想捂着这件事,迟迟没有上报,还是上官远途私下里派人偷偷传回的消息。”
“死因不明?”韶宁和心头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冷笑一声,“定是被西北驻军的宋党余孽暗害了。李往昔可是朝廷派驻在他们西北军队的监军御史,他们难道天真地以为,只要隐瞒不报,朝廷就不会追究了么?”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段启云安抚道,“韶大人请节哀,此事若是皇上知晓,想必不会姑息,定会派人严查。”
韶宁和一想也是,李往昔是皇上亲点的监军御史,就算御史大夫不追究,皇上也断断不会对此事不闻不问。否则,朝廷颜面何存,天子颜面何存。
此时蔡衡宇自外头匆匆进来,眉头紧锁的模样,看起来心事重重。
三人立即起身相迎,刚要询问,却见蔡衡宇对段启云和谭笑悯二人道:“抱歉,今日原本想找三位议事,但我临时接到皇上口谕,命我偕同韶大人一起入宫面圣,所以,今日会议只能暂时取消,劳烦二位白跑一趟了。”
“哪里哪里,”段启云与谭笑悯忙客气道,“既如此,我们先告辞了。”说罢,若有深意地看了韶宁和一眼。
待两人离去之后,韶宁和才道:“蔡大人,您刚才说,皇上让下官与您一同入宫?”
“是,皇上有些话,要亲自问你。”蔡衡宇面上看不出喜怒,“想必李往昔之事,你已经听说了,此次皇上召我们入宫,必定与此事有关。”
两人即刻入了宫,当进入御书房时,看见成帝正在书桌前看一份折子,一旁则坐着御史大夫姚文川。
这姚文川是个病痨,长年在家养病,朝中事务极少过问,就连之前朝廷任命李往昔为监军御史派驻西北军队之事,也是成帝直接下的命令,只不过在下诏前,礼节性地知会了一下姚文川罢了。
如今出了李往昔的命案,成帝才想起召姚文川来问话,姚文川连说句话都要咳半晌,成帝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命人搬了张椅子来让姚文川坐着回话,算是对他特别照顾了。
韶宁和自升任谏议大夫之后,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御书房面圣,当下紧张得连头也不敢抬,只是跟在蔡衡宇身后,行跪拜礼。
“免礼。”成帝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韶宁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韶宁和低着头,不知皇上问谁,还是蔡衡宇暗中捅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忙道:“微臣韶宁和,参见皇上。”
“哦,”成帝淡淡应了一声,思忖着道,“朕听说,当初推荐上官远途接替宋翊,以及几日前提出‘攻心’之计的,都是你?”
韶宁和不知皇上何故有此一问,强掩心中忐忑,答道:“回皇上,正是微臣所提。”
成帝面上表情很淡,只是略带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惜啊,你的计策尚未来得及付诸实施,李往昔他……便出事了。”
韶宁和听这口风,应当不是为责罚而来,心中略略松了口气,躬身道:“请皇上节哀。”
成帝沉默片刻,道:“朕此次召你们进宫,是想问一问,你们对此事有何看法,朝廷该如何应对才比较妥当?”
韶宁和心中微讶,他原本以为,皇上年轻气盛,当初既以强硬姿态除去了宋翊,如今听闻李往昔的噩耗,必定会雷霆震怒,以同样强硬的手腕肃清西北大军中的宋党余孽。却不料,皇上在面对此事时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要冷静、慎重。
想到此,韶宁和躬身道:“微臣有一言,不知……”
成帝颔首:“你说。”
“微臣觉得,李大人死得有些蹊跷。”
成帝微微挑眉:“你知道内幕?”
“微臣不知。”韶宁和在度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侃侃道,“微臣也是今日才得知这一噩耗,原本微臣以为,李大人必定是被宋党余孽迁怒暗害了,但在入宫面圣的路上,微臣反复思索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如果真是如此,李大人死的时间……就太有问题了。”
成帝神色专注地看着他:“继续讲。”
“宋党余孽如果想借此事与朝廷抗衡,应该在宋翊叛军被剿灭之前就对李大人下手了,而不是等到朝廷军大获全胜之后。”他顿了顿,道,“所以微臣认为,如果李大人死亡的时间没有错,那么也许是我们把事态估量得过于严重了,也许李大人之死,与宋党余孽没有太大的关系。”
第一百零二章
成帝听到此处,眯了眯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朝廷无需劳师动众地追查此事?”
韶宁和摇头道:“查还是要查的,李大人不能枉死,总得还他一个清白。但微臣认为,追查李大人的案子,应与朝廷肃清西北大军宋党余孽之事区分开,表明朝廷的公正态度,而不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李大人定是被宋党余孽所害,以免造成军心动荡。”
成帝颔首道:“那么李往昔的案子暂且不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认为,你上次提出的‘攻心’之计,现在实施还来得及么?”
韶宁和想了想,道:“不论李往昔的案子是否跟宋党余孽扯上关系,‘攻心’之计还是必要的,但微臣建议再加一条,将宋翊亲族宋简之调往西北大军。”
“宋简之?”成帝向前倾了倾身,疑惑地看着他,“朕听说,上次有人推举宋简之的时候,是你提出了反对意见,转而举荐了上官远途。如今为何又举荐宋简之,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皇上,这并非自相矛盾,而是局势有所变化的缘故。”韶宁和道,“之前朝廷虽然赦免了那些中途投降的叛军将领,但在那些人的心中,必定还是惴惴难安的,他们一方面受到宋党余孽施加的压力,一方面又担心朝廷出尔反尔、事后追究,所以一直摇摆不定。
“如果朝廷将宋简之派往西北驻军,不但能安抚那些惶惶不安的将领们,还能利用宋简之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对宋党余孽起到压制的作用。”
成帝皱眉沉思了片刻,道:“你如何肯定,宋简之会甘心效忠于朝廷,不会趁机反叛?”
“一则,朝廷没有因为宋翊反叛之罪而诛灭宋氏九族,这对包括宋简之在内的所有宋家将领来说,已是天大的恩惠,宋简之若是个明事理的人,应当知恩图报;二则,宋简之毕竟还年轻,在军中人脉有限,不如宋翊那般根系深厚,连宋翊都失败了,宋简之又怎会不自量力地步其后尘呢?”
成帝听罢,颔首笑道:“韶爱卿说得有理,那朕就采纳你的建议,封宋简之为……护军都尉,与上官远途平起平坐,如此可好?”
“皇上所虑周详,”韶宁和恭维道,“如此一来,既给了宋简之足够的军权,又能让宋简之与上官远途之间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一举两得。”
成帝看了看韶宁和,又道:“至于李往昔的案子,朕就命你来查吧。”
韶宁和一怔:“微臣?”
“朕任命你为监军御史,前往西北驻地,一方面是接替李往昔的位子,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查清李往昔命案的罪魁祸首。”成帝顿了顿,又道,“当然,朕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届时,廷尉丞与廷尉正会与你一同前往,直到查明真相为止。”
韶宁和一怔,这廷尉丞与廷尉正,不就是杜思危与周长风这两个廷尉府的大红人么?
成帝也不等韶宁和做出任何反应,便转头问御史大夫姚文川:“姚大人,你看,朕如此安排可好?”
姚文川一边咳嗽一边奉承:“皇上圣明。”
从御书房里出来时,韶宁和依然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还要坐很久才能接触实政事务,没想到第一次面圣,就被封了个监军御史,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有些不真实感。
监军御史,等级不高,也就是个从五品官,若是放在京城,或许还不如谏议大夫来得清闲悠哉;但到了军中,却是以文御武的一块肥缺,一旦建了功勋,升迁指日可待。也难怪当初李往昔宁愿弃了光禄丞的高位,也要自荐去任这监军御史。
只不过,如今李往昔突然离世,韶宁和替了他的位子,还要协助朝廷追查他的死因,心境就十分复杂了。
但比起韶宁和的五味陈杂,此时的蔡衡宇则是完完全全黑了脸,满腹抑郁一声不吭地在前边走。
蔡衡宇身为四大夫之首,人是他带过去的,皇上从头至尾只对着韶宁和问话,把他撂在一边当透明人,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韶宁和意识到这一点,立即按下自己的情绪,低眉顺眼地跟在蔡衡宇身后,不敢对他表现出一丝不敬。
蔡衡宇到底是官场中的老人了,即便心里再不舒服,这场面还是要圆回来的。他径自走了片刻,待情绪渐渐平复下去之后,才慢下脚步,转身对韶宁和微笑作揖:“看来,老夫该恭喜韶大人了。”
“不敢不敢,”韶宁和忙还礼,谦逊地道,“还得多谢蔡大人在皇上面前替下官美言。”
韶宁和这话说得不假,当初蔡衡宇大可将韶宁和的名字从议事人名单中抹去,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可见他行事还是光明磊落的。韶宁和先前低估了他这份磊落,心中既感激又惭愧,所以这一声谢,他道得真心实意。
蔡衡宇见他还算知晓人情世故,这句话听在耳中颇为受用,面色便又和悦了不少,转了话题道:“韶大人,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有些话,我想还是提醒几句比较好。”
韶宁和一脸肃穆地道:“蔡大人请讲。”
“之前在御书房见到的那位姚大人,虽说身体不好,很少上朝参与政事,但他手下十几位御史的政绩,却是丝毫不带含糊的,可见这位大人的手段,也非寻常人能比。”他压低声音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便不再往下说了,剩下的便是要韶宁和自己去悟。
韶宁和若有所思地看了蔡衡宇一眼,垂首道:“下官多谢蔡大人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