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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小看战争了啊,约纳兄……好吧,你愿意花钱雇佣一名杀手吗,或许将金戈骑兵的指挥官暗杀掉,会微微改变一下战局吧……”阿赛忽然松开手,淡淡地说道,
约纳向前踉跄冲了几步,转回头惊愕道:“雇佣杀手,可是这里……你是说……。”
“我想除了你面前的这个家伙,沒有其他人会傻到接下这个委托了,快点做决定吧。”东方人摊开手苦笑道,
17岁少年犹豫了几秒钟,下定决心道:“我知道了,阿赛,我想雇佣你刺杀金戈骑兵的指挥官,无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阿赛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用炭笔在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然后抓起约纳的手“咻”地割破指尖,在纸上按下一个血手印,“委托成立了,期限是十分钟,报酬嘛……那一项我空着沒写,等到知道想要什么的时候再填上吧,那么我去了,委托人。”他将纸塞回怀中,把外面显眼的红色法袍一脱,摘下帽子,将辫子盘在颈上,手握名剑“饕餮”的剑柄扭头说道,
“我來掩护你,你要注意安全。”约纳举起法杖道,
“要委托人出手,那成何体统,我保证活着回來就是了,……约纳兄。”刺客之王西米昂·龙昶朝身旁的伙伴摆了摆手,簌地射出了出去,
约纳与龙慎鳞看到一抹淡淡的黑影在山坡上时隐时现,每次出现都比上一次前进了上百码之远,几个瞬息就隐入了刀兵混乱的战场,占星术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渗出冷汗,紧张地盯着骑兵团交战的地方,“在那里。”小龙伸手一指大喊道,两个人同时看到一名金戈骑兵背后多出一条幽魂般的影子,“扑哧。”阿赛手中的短剑刺入狮虎兽的臀肌,骑兽吃痛变得凶性大发,吼叫着掉头向队伍内部冲去,骑兵惊慌失措地叫喊着,身旁的骑兵纷纷躲避,
后秦骑兵的指挥官是个头上飘扬白色盔樱的中年人,“斩。”看见惊兽造成队伍混乱,他毫不犹豫地发布指令,四支长戈立刻交叉落下,将发狂的狮虎兽头颅斩成了整齐的四块,骑兵惨叫着跌下坐骑,立时被高速奔驰的骑兵队碾为肉泥,“啪,啪,啪,啪。”接着短暂的混乱时机,黑影以四名骑兵为踏板纵跃了四次,深入骑兵队中心,身形快得只在人眼前留下一抹残影;最后一次他脚下的骑兵被巨力推下坐骑,刺客高高跃起在空中,如一页随风飞翔的纸鸾向指挥官飘去,
白樱的将军毫不慌张,“飞斩。”他怒喝一声,八柄战戈射入空中,将空气割得支离破碎,封锁了敌人降临的所有路径,将军手中的金戈如风车样旋转起來,紫蓝两色的附魔属性噼噼啪啪闪烁电芒,倘若敌人落下,立刻会被绞成粉末,“嗖嗖。”战戈在空中交错而过,空中的虚影随之消散,“喝。”指挥官似乎早料到那是佯攻,手中长戈忽然一凝,锋刃冲着正前方平推而出,电芒如蛇狂乱扭动,那条黑影正如他所料出现在一名骑兵背后,一蹬马鞍向他平射而來,将军嘴角露出微笑,无论刺客本领有多高强,也绝对抵不过八级附魔战戈“铜裂”的全力一击,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凉隋国的军团也好,刺客也好,吕家也好,龙家也好,都不过是虚有其名的土鸡瓦狗,此次一击建功,平定凉隋的绝顶功勋足够封爵拜相,若得到摄政王、兄弟会副执事长额瑟普尔提大人赏识,弄个兄弟会的高位也在情理之中,
“喀喀嚓嚓……”武器传來震动,人肉被切成碎块,鲜血飞溅,四周的金戈骑兵齐声喊了一声“好。”将军哈哈大笑起來,忽然间,他感觉到后腰传來一种又凉又甜的感觉,他脑中的最后的念头是:明明是身体传來的感觉,为何会有“甜”这种味道出现呢,而刀伤剑伤总是灼痛的,为什么又感到冰冰凉凉呢,自己是遇袭了,还是被误伤,如果是敌人的话,那眼前被“铜裂”撕碎的刺客又是谁,
将军的脸上早就沾满了血,此刻才觉得眼前一片猩红,那不是刺客的血溅入眼睛,而是眼中沁出了自己的热血,长戈的舞动逐渐停止,力气从伤口飞速泄走,将军充满不舍地、满带疑惑地慢慢垂下了头颅,
骑兵队还在飞速驰骋,“……将军,墨五将军。”旁边的近卫发现指挥官坐在雕鞍上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不禁出言呼唤,这时候座下狮虎兽四爪用力越过一道裂隙,将军的身体一颠,歪倒在鞍鞒上,他身后一条黑影簌地射走,随着短剑拔出伤口,被临死前全身斗气鼓动的一腔热血立刻如喷泉般飚射而出,“噗。”血柱从将军胸甲与裙甲之间的狭小缝隙中射出,喷了旁边的近卫一身一脸,
“将军遇袭。”这一声喊叫在金戈骑兵中引起巨大震动,红色的闪电立刻发生紊乱,狮虎兽的步伐迟缓了,后秦军队开始收缩阵型,借这个机会,参与的凉风骑兵团抛下刚刚死去的同伴,从复生者人群中浴血冲出,加速驰向南侧的山峦,短短几分钟时间,剩余不到八百人的骑兵部队已经奔出战场,沿着一条小路转进山后,不熟悉地形的金戈骑兵重整队伍之后再去追击已经晚了,只得受束骑兽转回战场收拾残局,
那淡淡黑影闪烁着升上山坡,“嗖。”风吹动占星术士的衣衫,东方人出现在身旁,疲惫地弯下腰喘息着:“呼呼……虽然目标不是什么强者,但这个生意可真是难做啊……呼呼……委托人,我完事了,酬劳先记账啊,你别忘了就行。”
约纳内疚地扶住他,“辛苦了,你救了八百人的性命,阿赛,幸好能安然无恙地回來……”
东方人苦笑道:“这就是我总说战争可怕的原因,暗杀是门艺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杀掉一个合适的人,只要能确切掌握时机,那沒什么难的,就算对象是梵天那样强大的家伙也一样,但战争并非如此,它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凭判断力和直觉沒法应付那么多的信息,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要你的命,呼呼……仅这一次就好了,约纳兄……”
说着话,阿赛慢慢委顿于地,约纳马上发现地上滴滴答答多出一个小小的血泊,他跪下去拿手一摸,东方人的背部衣衫都被血浸湿了,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出现在刺客之王背上,“阿赛。”少年痛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包裹里面掏出急救用品,旁边的小龙也赶忙撕下衣衫过來包扎,
“约纳兄。”这时候阿赛忽然虚弱地开口叫了一声,东方人那种健康的肤色和明朗的笑容不见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答应我一件事。”
“别说话,阿赛,我马上给你处理伤口。”约纳咬紧牙关撕开他的衣服,将整瓶的刀伤药倒在伤口上,血液咕嘟咕嘟涌出,一下子就将药沫冲散,
“……说答应我……”阿赛声音微弱道,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约纳头脑一阵阵发懵,只知道机械地不住点头,
“答应我,当我死了以后,要照顾好龙姬……行不行,约纳兄。”东方人用无神的眼睛盯着他,
少年喊道:“开什么玩笑,你死个屁啊,好好活着,龙姬还在等你呢,她要知道你回到东方大陆來救她,一定感动得不得了呢,我知道,她……她最爱的人是你,只有你,一直是你啊。”
“……说答应我……”阿赛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答应,我答应你会照顾龙姬一辈子,不让她受风吹日晒雨淋,有人敢动她一根小指头,我就将他狠狠地打飞到另一个世界去,我答应,阿赛。”少年激动地喊道,紧紧搂住对方的肩膀:“我答应你。”
第205章血浸平阴城(中)
“你答应我的事情,绝对不能反悔,否则我即使死掉了……”阿赛有气无力地呻吟道,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约纳忍住泪水吼道,
“……喔,那就好。”
阿赛忽然笑了,轻松地跳了起來,背部肌肉一收缩就自动止血,伤口立时化为一道看不清楚的白痕,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促狭地冲约纳挤挤眼睛:“说好了哦,约纳兄,你可别忘了今天的约定。”
“……”占星术士愣在当场,泪眼汪汪地瞧瞧手里沾血的绷带,又瞧瞧活蹦乱跳的东方人,旁边的小龙干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沒事。”17岁少年慢慢地开口问道,
“沒事啊,皮肉之伤而已。”阿赛笑嘻嘻回答道,
“……那刚才的那一段对话……”少年丢掉绷带和药瓶,用衣袖抹抹脸,
“逗你玩的。”阿赛自豪地露齿而笑,
“……”
约纳又羞又怒,一甩衣袖大踏步向山坡下走去,东方人见状赶忙追上去,赔笑道:“开个玩笑啦,约纳兄,受伤是真的,沒那么严重而已……喂,别走啊,你要干什么去。”
“不用你管。”占星术士大声回答道,留给阿赛一个悲愤交加的后脑勺,
刺客之王放缓步伐走在后面,暗自轻轻摇头,喃喃道:“就当是个玩笑了好了,约纳兄……若那一天真的永不到來,又该多好呢。”
这时失去指挥官的金戈骑兵整理好队形,开始由东侧退出战场,來自遥远塔古山脉那红色诅咒之土的笼罩范围之内已经沒有一个活人,上万名复生者拥挤着、低吼着、彼此啃噬着,平原响彻咀嚼骨肉的可怖声音,约纳停下脚步,望着那些失去灵魂的躯壳在血浆泥潭中跳着滑稽的舞蹈,片刻之前,他们还是英姿勃发的凉隋国精锐部队,面容冷峻,兵甲闪亮,此刻只剩下一堆蠕动着的、自我吞噬的血肉,此情此景让少年心弦颤抖不停,
“强者可以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可绝不是用这种方法……圣公会……兄弟会……这是彻头彻尾的邪恶……”约纳咬着牙自语道,“绝对不能原谅。”
龙慎鳞开口问道:“龙昶大人,难道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永远成为不灭的复生者……”
“怎么可能。”阿赛摇头道:“你忘了之前看到的那些尸体,我猜想法术是有一定时限的,时间一到,从西方大陆召唤來的诅咒之土终将消失,复生者就会彻底死去了,,,我得说,无论是谁发明了这个法术并将它用在战争之中,他都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人类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有效的战争模式,以高机动力、个体战斗力极强的金戈骑兵造成有限杀伤,献祭白袍牧师发动法术,等待死亡在敌阵中传播,凭借机动力阻止敌人逃出战场,在平原正面战中,这样的战术几乎是无解的。”
约纳将头扭开,示意自己不想跟东方人搭话,“不知道平阴城里发生了什么,城下展开这样惨烈的激战,‘黑城’却一点反应都沒有。”
阿赛皱眉道:“最坏的估计:平阴已经是一座死城,以兄弟会的残忍程度來看,他们完全可能以雷霆手段血洗凉隋国都城,造成杀一儆百的效果。”
占星术士哼了一声,继续向战场走去,“我们要快点行动,或许龙家正在危难关头,这些复生者沒有意识,只要离远些应该沒有危险。”
“要小心啊,约纳前辈。”小龙挥手射出一束“飞光”,琉璃珠啪地打碎了一头复生狮虎兽的脑袋,“吼吼……”骑兽晃一晃脑浆横流的头部,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怒吼,“打要害沒用的,摧毁它的形态。”东方人在旁边喝道,龙慎鳞应了一声,抽出名剑“睚眦”纵跃过去,横竖两剑将狮虎兽切成了四块,残肢扑通落地,肉块剧烈抽搐着,忽然喷出一阵红色的烟雾,就此不动弹了,
约纳忽然想起一个问題:“如果诅咒之土对躯体新鲜程度沒有甄别,那么即使千百年前死去的尸骸也可能被复活喽,若是地下沉睡着极其强大的魔兽,那么岂不是连后秦军队也反受其害。”
阿赛答道:“这片大陆虽然充满了古老传说,但这种几率也是微乎其微吧……”
三个人穿过这片血腥的战场,距离近了,更切身感觉到诅咒的残酷,地面已经被血浆浸泡成为泥潭,每走一步靴子都陷进泥里,旁边咕嘟咕嘟冒出粉红色的气泡,一名凉风骑兵孤零零坐在旁边,正大口大口吞吃着自己的右腿,肉块涌进喉咙,又从腹部的伤口吧嗒吧嗒掉了出來,另一个方向,两名步兵正在一招一式地搏斗,他们死时还紧紧握着剑和盾,或许残存的记忆烙印在躯壳当中,两具尸体机械地挥舞手臂,长剑在对方的盾牌上“锵锵”砍出火花,
一名复生者张开大嘴扑了过來,约纳用法杖将他推开,但占星术士沒想到对方的力气那么大,“呜吼。”这具活尸硬生生将约纳顶退两步,席拉霏娜的尾端噗地刺进尸体的胸腔,从背后露了出來,活尸毫不在意地张牙舞爪继续前进,“……抱歉。”约纳咬咬牙,手腕一转,“轰隆。”一团火焰爆发开來,将复生者裹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球当中,他猛然用力收回法杖,倒退两步,被“灼热射线”点燃的尸体摔倒在地,凄厉嚎叫着,身形逐渐萎缩干瘪,
声音与热量引起了更多复生者的注意,成千上万的活尸开始向这边聚集过來,一边走,一边互相撕咬啃噬,叽叽嘎嘎咀嚼的声音响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这下可好。”阿赛摊开手无奈道:“要打一场根本沒有赢家的战斗啦。”
“不。”约纳凝重道,“从刚才起,我一直在捕捉这个邪恶法阵的魔法波动,不知为何,透过法杖席拉霏娜我能清楚感觉到魔法元素波动的频率,就像人的脉搏在不住跳动,从刚才开始,诅咒之土的波动已经紊乱了,频率在以几何速度不断加快,如果估计沒错的话,魔法即将崩溃。”
“你又不是魔法师,如何能捕捉到魔法阵的波动,真是奇怪。”东方人疑惑地打量他几眼,
约纳沒有理睬他,他也是刚刚发现这个奇特的现象,席拉霏娜成为了收集元素波动的媒介,如镜子一样忠实反映着周遭一切事物的波动特征,占星术士像多了一对能看透事物本质的眼睛,就算闭上双眼,他也能描绘出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和人体的轮廓,这是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难道是这件神器出现了新的功能,初代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只说过它具有“神念”之力,能让持有者的灵魂力量不断壮大,难道灵魂之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开启诸神之刻印崭新的面貌,少年模模糊糊觉得似乎有人说过有关神器能力觉醒的问題,不过仔细去想,反而愈加模糊起來,只能将问題暂时搁在一边,
复生扎从四面八方围拢过來,阿赛和龙慎鳞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约纳站在战场中心,默默聆听着越來越急促的魔法波动之声,“……已经是极限了……现在。”他开口说道,话音刚落,地面上红色的荆棘纹章开始飞速向内收缩,越过平原丘陵,跨过荒原沼泽,向着魔法发生的原点回归,随着红色诅咒之土面积急剧缩小,密密麻麻的复生者开始由外而内一圈圈倒下,“嗖。”荆棘纹路最终收缩为一个两码见方的红色圆圈,接着“乒”的一声脆响,红色雾气升起,大地回归本色,诅咒魔法彻底失效了,
活死人如被风吹伏的麦田般齐刷刷地倒下,最近的一具尸体扑倒在地,头颅从断裂的脖颈上掉落下來,咕噜咕噜滚到约纳脚边,整片战场只有三个人犹然站立着,一万九千名凉隋士兵在此牺牲,对这些军人來说,这根本算不上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屈辱的死亡抹杀了作为职业军人战死疆场的光荣,
“走吧,龙家大宅就在不远处,对吗。”约纳说,
“是的,约纳前辈。”龙慎鳞咽了口唾液,当先在前面领路,穿过尸骸累累的战场,
“且慢。”阿赛忽然伸出一只手示意“稍等”,他左右看看,眼睛望向一个方向:“那里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气息,小龙,用你的观气之术瞧瞧。”
龙慎鳞转身应道:“是,龙昶大人。”他将剑背在背上,双手快速变换几个手印,左眼镀上一层金色,“……如山样庞大的死气,啊,死气当中有一丝生气,颜色是蓝紫色,马上要变作黑色,命将不久,但确实是个活人。”他惊讶道,
东方人身形射向一旁的尸堆,双手其出,将尸体一具具拎起來丢到一旁,在尸堆最下方,他找到了一名高冠华服的文士,即使气息奄奄,他还保持着高洁的仪态,
“吕家人。”阿赛说道,“死要面子的家伙。”
第206章血浸平阴城(下)
阿赛从怀中掏出金针,在吕家文士顶门、耳后、后脑和下唇处连扎几针,这名面容清秀的文士蜡黄的脸上浮现一丝鲜艳血色,嘴角一张,咕噜吐出一口黑紫血块,睁开眼睛道:“啊呀,战事已经结束了,可恨小生这不中用的身子,只练成吕家粗陋末流的黄沙地流泉,若是有青院或红院的高手在场便好了,不知道平阴城中现在是何状况,为何音讯皆无,卫平节度遣小生族兄弟六人督凉风骑兵一万一千五百人星月驰援,再得近畿步兵、弓兵近万人,沒想到一触即溃,落得如此下场……这些穿白袍的妖人居然使出这种天理不容的禁法,定然天打五雷轰成齑粉……咦,这位年兄看來好生面熟,可否赐教……”
“闭嘴闭嘴,你还剩一炷香时候好活,别浪费啦老兄。”东方人捏住他的嘴巴责备道,“我们是龙家人,告诉我现在整个凉隋国战局如何,龙家大宅有沒有遇袭。”
吕家文士闻言立刻挣扎着坐了起來,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原來是龙家的族兄,小生乃吕家黄院宗亲后辈吕观澜,现在卫平节度使、镇国大将军吕视潮手下为幕僚,身体不便,言行轻简,望族兄多加谅解啊……”
约纳与小龙对视一眼,一齐苦笑着摇了摇头,吕观澜整理一下头上的高冠和鬓角的乱发,挪动一下身体似乎想要站起來,阿赛连忙一按他的肩膀:“别乱动了,赶紧回答问題。”
“小生知道了。”吕观澜点点头,整束衣带盘膝而坐,朗声道:“三日前凉隋国东平关被后秦金戈骑兵攻破,东平节度使、平东大将军吕视波不肯单骑脱逃,殉难于东平战场,凉隋国五方镇守大将立时调动军队准备驰援,但平阴城就在此时失去联系,城门紧闭,沒有任何消息传出,八千名御林军与吕姓皇族生死不明,北平节度使、平北大将军吕视涛率军东进以收复东平关,南平节度使、平南大将军吕视浪派军封锁东南边境,以稳定局势,西平节度使、平西大将军吕视涟挥军向平阴城进发,但要说距离都城最近的,当然是镇守近畿的卫平节度使、镇国大将军吕视潮大人,他令小生族兄弟几人率军驰援,收复失地,拱卫君王,谁想到面对区区两千名敌军,就被在妖术面前丢盔弃甲、全军覆沒,小生九泉之下也无法含笑面对列祖列宗啊……”
一连串大将军的头衔搞得约纳头痛不已,他瞧着文士脸上的血色正一分一分衰败下去,不由着急道:“吕先生,麻烦快点回答问題吧。”
吕观澜正色道:“这位先生所言极是,小生自知生机已绝,自当避轻就重,言之有物,三日前大军开拔之际龙家大宅曾有音讯传出,卫平王府的蒸汽傀儡通讯室收到一条短讯,言后秦国率兵作乱,龙家一贯恪守明哲保身之道,但当次国难之际自当奋发耀武抵抗外敌,控鹤府擒龙军将尽出精锐解平阴城之围,但这几日间,凉风骑兵与卫平王府多有联络,却再未收到龙家的讯息,我们刚刚來到平阴城左近,就遭遇了后秦国金戈骑兵和那些白袍妖人,对峙良久,喊话未果,终于开战,……这些白袍人是否是圣公会牧师,小生早就规劝王家族兄这些邪魔外教心存不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收留他们在城中,有朝一日必招來大祸,呜呼呀,慈心生祸患,天亡我凉隋……”
“你是说龙家那些老头子打开城门派兵出來打仗,这倒是稀奇得很,以龙家大宅的绝壁高墙,只要龟缩在里面,任后秦国几万人也攻不破、打不透啊。”阿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吕观澜忽然一使劲站了起來,脸色像桃花般殷红一片,他抱拳垂首,向三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凉隋吕家以仁义治世,子不语怪力乱神,应付不了这种妖术邪法,明明是自己的兄弟、叔父、子侄、挚友,死而不僵,化为怪物,我们的刀剑如何能砍在亲人身上,但小生已有了应付之法,可恨沒法将消息传出……拜托三位族兄,寻机会将这个讯息传给卫平节度使吕视潮大人,小生來世当牛做马,定不忘三位对我凉隋的高恩大德,……在凉隋国以北是末汉国,末汉国都城大泣居住着东方十七家之朱邪氏,朱邪氏与我吕家有历代通姻之好,若镇国大将军出面恳请,朱邪氏必千里驰援,朱邪氏宗家有一支‘大月朱邪’极少有人知,此一支的秘法‘噬灵’对草木、山石、妖兽、亡人化为的灵体有奇效,正是圣公会妖法的克星,历场战斗我凉隋军队都是全灭,竟无一人将敌人的术法传播出去,如今只有拜托三位龙家族兄,保全凉隋之国体,收复破碎之山河,希望就在三位族兄身上,拜托,拜托……”
“你搞什么,快坐回去,我们知道了,一定把朱邪氏给请过來。”东方人皱着眉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套文绉绉的把戏。”
吕观澜神色凛然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这是我吕氏立家之本,也是凉隋立国之本,我吕家虽然文士治国,比不上龙家千百年传承的深厚实力,但也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修为,三位,缘尽于此,來世再会。”说着话,文士一摆长袍正坐与地,双手禅定,阖上了双目,不用阿赛來诊断,约纳就能看出最后一丝生机已经脱离了这位吕家人的身体,他就这样姿态肃穆、仪表高洁地堕入了轮回,吕观澜的长袍纤尘不染,表情安然,若不绕道背后,谁知到他背上的伤口早已让五脏六腑都成了碎块,
“……烦死了。”东方人说,“我最讨厌这样装腔作势的家伙,做什么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明明是求别人帮忙,搞得好像是我们欠他什么东西似的。”说着话,他用脚尖挑起一支长戟,在地上横竖几下掘开一个深坑,嘴角一努:“把他埋起來吧,别忘了取个信物,省的到时候说话沒人信。”
“明白,龙昶大人。”龙慎麟点头道,取下吕观澜腰间的半圆形玉器递给约纳,然后将文士的尸身小心安葬,
漫山遍野的尸体,却只能埋葬这一具,这种场景让约纳感觉深深的无力,他握住那枚玉器,半圆形的黄玉上镂空雕刻着云纹和蛇螭的纹路,“这叫出廓玉璜,吕家人一成年就带玉,对他们來说,这玉象征着一种叫做‘君子’的愚蠢意识形态。”阿赛淡淡地说道,簌地转过身,“走吧,去龙家看看,沒准我们已经太迟了。”
三个人穿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残存的金戈骑兵不知去了何处,苍茫大地处处硝烟,沿途几个村镇已经被彻底焚毁,烧焦的尸体支离破碎,能看出來是被骑兵队所屠杀,倒塌的通天塔“天璇”远远矗立,走了多久都不见接近,渐渐暮色低垂,天色沉暗,东方人停下了脚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两名身穿灰色衣衫的男人浮现在身旁,夜色里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只听到低语声响起,
“任务已经结束了。”阿赛的音量忽然提高,显得有些吃惊,
两名暗杀者组织的成员继续低声说着什么,东方人的表情忽阴忽晴,不住点头,然后挥挥手:“知道了,你们去吧,离开凉隋别再回來,龙家的报复会非常可怕,即使以残破之身……”
两人恭敬施礼,身形隐入夜幕,阿赛扭头对约纳和小龙说:“扎营吧,我们明早再到龙家去,无论如何也太晚了。”
“遵命,龙昶大人。”龙慎麟闻言背起长剑,放下包袱开始准备营火,约纳急道:“什么叫太晚了,应该连夜赶过去才对啊,在这个关头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啊。”
东方人摇摇头:“龙家大宅已破,擒龙军损失大半,长老院那个精通龙家九法之中八法的强者刚刚露面就被刺客刺杀,现在整个龙家大宅已经被雅古诅咒之土覆盖,宗家宅邸沦被复生者占据,残存的龙家人以龙脊而屏障,龟缩在分家宅邸,战局一时陷入僵局,……另外,依然沒有龙姬的消息。”
占星术士愣了一愣,“就连龙家都沦陷了,东方十七家之首,千年历史,有着无数神奇血脉能力的龙家就这样不堪一击吗。”
阿赛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千年,就算再好的东西也会腐朽吧,约纳兄,那座又老又破的宅子已经朽成了一块烂木头,远远看上去挺像回事,实际拿手一戳就会碎成粉末吧,讽刺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家老爷居然有一天沦落到躲到分家那又矮又暗的小巷子里苟且偷生,跟蟑螂老鼠抢夺食物,用沾满屎尿的瓦片來遮雨,这时候的龙家一定有种欢乐的氛围吧,哈哈哈哈……”
望着东方人的表情,约纳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嘲、悲伤、心痛和不屈,但他什么都沒说,“是啊。”占星术士说,“是啊……”
第207章诅咒之新章(1)
这一夜显得那么漫长,柴火噼噼啪啪响着,皮肤能够感觉到营火的温暖,但骨髓却和夜风一样寒冷,风吹來血腥味、金属味和烧焦尸体的焦臭味,这是在圣博伦王国的漫长战争中约纳早已熟悉的味道,战争的味道,
坐在山坡上,能够远远望见平阴城外有点点火光闪动,不知是凉隋国士兵在挑灯掩埋尸体,还是逐利的农民在搜刮遗骸,黑城平阴显得比白天更加沉默,沒有一盏灯火亮起,像一座毫无声息的山岩,约纳躺在柔软的草地,枕着双手久久地仰望星空,在启明星出现在东方天际的时刻才总算浅浅入睡,
天色一亮,三个人就熄灭篝火继续赶路,中午时分,终于见到了龙家大宅,说是一栋宅邸,其实这座有着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城池比黑城平阴更加雄伟壮阔,只远远瞟了一眼,阿赛便说:“果然如此,现在处于僵局了,后秦人攻不进去,龙家人打不出來,现在消耗的是双方的士气和粮草,这场拉锯战短时间沒法决出胜负。”
约纳点点头,龙家大宅的西侧围墙燃烧着几处火头,墙壁多处崩塌,缺口处聚集着黑压压的复生者,两支金戈骑兵围绕着大宅纵横驰骋,零星的战斗在城外不断发生,沒有一具尸体,因为人们刚一死去,就在雅古诅咒之土的作用下化为失去灵魂的邪恶生物,
占星术士用脚尖踢一踢泥土,正如暗杀者联盟的密探所说,整片大地已经被红色荆棘纹路的诅咒之土覆盖,但地表的花纹又与昨天战场上见到的有所区别,这里的魔法阵图案更加暗淡、深邃,呈现极深的血红色,“魔法波动起码是昨天的八倍以上。”席拉霏娜传來魔法元素的嗡嗡共鸣声,约纳惊讶地张大嘴巴,“我沒法判断这个召唤术能维持多长时间,只知道它比昨天要强大得多,可能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特殊能力。”
“是吗,我看倒是更弱一点。”东方人眼神一转,回答道,
说话间,龙家西侧城墙内忽然冲出一小股军队,“是擒龙军。”龙慎麟不禁高叫一声,这些身骑白马、衣甲鲜明的战士是龙家军事力量的最强音,名震整个东方大陆的强悍雇佣军团,此刻涌出城墙的不过一百余人,却像一支利箭一样射穿了复生者的大潮,活尸在他们面前就像易碎的陶偶一样纷纷粉碎,转瞬间擒龙军小队已经杀出重围,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短短两分钟的厮杀,有五百多名复生者被彻底绞碎,擒龙军付出了十五条生命的代价,
“看着,约纳兄。”阿赛开口道,
17岁少年聚精会神观察战局,只见倒毙在地的龙家人并未马上化为复生者,几名白袍牧师像嗅到粪便味道的苍蝇一样出现在附近,他们左手捧着《圣经》,右手握着正十字架,凶恶的复生者对他们视而不见;随着白色光芒亮起,地上的尸体开始缓缓蠕动,口角溢出黑血,睁开血红的眼睛,咆哮着加入了活尸的滚滚大军,
“反而需要施法才能复活,我看到了。”约纳回答道,“这是为什么,明明诅咒的力量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