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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丫丫还在打电话,一边低头瞧着桌面上的一份文件,顾铁偷偷摸摸溜过她背后,带着爱娃一溜烟钻进专用电梯。“叮。”电梯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引起了小丫头的注意,她回头一看,屋里只剩肖李平孤孤单单坐在窗前,小口啜饮着杯里的热茶。
“顾铁呢?顾铁呢?顾铁呢?”赵丫丫环视四周,立刻明白这个可恶的男人再一次逃跑了,“肖大哥!为什么不拦住他?明明刚才就那么热情……人家还以为……可恶!”她胀红了脸,愤怒地把电话听筒砸在电话机上。
“啊,对不起,看丢了。”老肖悠悠地说,“我是搞不懂他,你也别多想了,他要想逃的话,全世界没人能追得上。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吧,现在回甘正好,再泡下去,就会变苦了。”
赵丫丫站在屋子当中,浑身颤抖地攥紧拳头,把牙咬得咯吱吱直响,半晌,她终于放松身体,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一颗泪珠在眼角摇摇晃晃,终于沉重地坠了下来,无声跌碎在地毯上。
电梯门一开,顾铁就逃命似的飞奔出去,在众多上班族惊奇的眼光里冲向大门,“顾总!您说今天晚上……”前台美女禁不住站起来大声喊道。
“我回头打电话给你!”话音刚落,顾铁已经带着爱娃跑出大楼,惊惶失措的语音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可是您还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前台美女的话没能说完。
顾铁没有车钥匙,不过只花一分钟就远程破解了肖李平的黑色奥迪的密匙,拉开车门跳进驾驶室,发动车子疾驰而去。爱娃坐在副驾驶座,眨巴着大眼睛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女人和你的关系,还有你说的游戏人格?”
“我也不知道!”顾铁盯着路面,狠狠踩下油门,电动机发出特有的高频嗡嗡声,黑色轿车开始在车龙中左冲右突,从狭窄的缝隙里钻过,不断超越一辆辆缓缓行驶的汽车。惊险的超车动作让爱娃不由得抓紧扶手,十二岁小女孩的身体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中,“注意安全!小心!别这样了,铁,你会害死自己的!”她不住惊恐地喊道,“你究竟要去哪里?”
“……问得好。”顾铁忽然又狠狠踩下刹车,时速表立刻从一百公里落回四十公里,后面的车子响起长长的喇叭声,有男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大声谩骂,但看到奥迪车的牌照后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我要去日本,一个人去。马上出发。”顾铁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个世界正在变化,我没有时间等待了。请留在这里看护队员们吧,爱娃,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行动,——在一切变得太迟之前。”
第11章独行者之路(上)
“唯有这件事,顾铁,唯有这件事我无法答应。”
站在四合院当中,爱娃大声冲着顾铁吼道,吹弹可破的小脸涨得通红。她的身后站着络腮胡博特与小白脸吉斯,两人都带着伤,精神倒还旺盛;后面的厢房里躺着半张脸吉斯与小丑特里,前者失去了一条手臂,重伤不起;后者自从见到兄弟会特派员德沃鲁、也就是从前的队长安杰伊·瓦兹诺沙华之后就陷入了奇怪的深度昏迷状态,老赵检查后说他的生命体征很正常,就是本人不大愿意醒来罢了。
自从顾铁来到中国之后,老赵就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教他学习武术,顺便还承担了家庭医生的职责,别看是个没上过什么学的粗人,老赵可有一手把脉扎针理气痛经的好手艺,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一针下去就手到病除,而且用的还不是什么金光闪闪的针灸用针,就是拿家里头的普通钢针烧热了而已,扎针、缝衣服两不误。不过对小丑这样的特殊病患,老赵连环七针下去不见效果,就爽快地放弃了,用他的原话说是“这小子病在心里头,再怎么鼓捣也没用,等到他躺够了的那天自然就起来了。不能急。”
“为什么?因为你们要继续‘保护’我?”顾铁故意把“保护”这两个字重重读出,脸上挂着不屑的神色,言下之意是嫌弃光荣马戏团没有尽到天然责任。
小萝莉闭上嘴巴,用燃烧着怒火的大眼睛瞪着顾铁,长长的眼睫毛因愤怒而一颤一颤,“我承认在队长去世之后,波兰支部一直没有独立执行过重大作战任务,我们的经验不足,实力也不够强大……但波兰支部的每名成员都有付出生命的勇气与觉悟!就算用胸膛挡住子弹,我们也能为你争取到五次宝贵的逃生机会,难道你没看到吉斯、乔治、大家为你做出的牺牲吗?”她终于开口,用尽力气叫道。
中国人好整以暇地拍去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赤脚感觉着地面上青砖细腻的纹理,“我不得不说句实话,爱娃。”他悠然望着屋檐上方的晴空,“你们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伙伴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只是累赘,——换句话说,你们就是我体内滋生的良性肿瘤,虽然并非癌细胞,但长得越大,就会消耗我越多的体力与精神,让我的动作变得笨拙。当我完全可以闪开子弹的时候,却要为你们愚蠢的挡子弹行为负责,试图拯救你们这些不合格战士的生命。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重申一次我的说法,我要去日本,一个人去,你们留在这里养伤,直到我回来,或者发布新的指令为止。”
“那我也重申一次我的态度,我绝对不同意你单独行动!虽然敌人的追击被打退了,我们再次改换身份和面貌混入大都市,在‘先知’系统中的熵值已经大大降低,可你一旦出现在日本,兄弟会必定能够锁定你的行踪!阿斯蒙蒂斯支部最擅长的就是网络追踪与生体试验,更别说支部所在地在东京警视厅大楼地下、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的基地中,你想孤身闯进去,简直是送死的行为!”爱娃激动地走上前来,几乎贴在顾铁身前,昂着头望着高大的中国男人。
“那么你们也跟去的话又能做些什么?用你的小胸部帮我挡一颗子弹?”说道“胸部”一次,顾铁低下头用暧昧的眼光打量着小萝莉的胸口,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女人拥有十二岁女孩的外貌,当然也拥有十二岁女孩的,她气急败坏地捂住平坦的胸口,“你、你这个不可理喻的混蛋!”
顾铁嘿嘿一笑,转身迎着阳光走开,“这件事以后再谈,我先去跟老赵说两句话。”
四合院西北角有一扇毫不引人注意的小木门,推开木门,就来到一个小小的跨院,这个二十平米见方的院子从建筑格局上来说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在顾铁看来只要方便就好,要说不合规矩,哪个四合院会拥有阔达三百平方、装满高科技设备的巨大地下室?
吱扭一声,木门关闭了,穿着灰色外套的老人正在院子里靠桩。“靠”是八极拳独有的攻击手段,因此就催生了独有的练习方法,靠桩、靠树、靠柱、靠墙,凡是能够提供稳定支撑的物体都可以成为练习对象。有人说八极拳的这种练法是笨办法、死力气,典型的外门功夫,老赵说那都是以讹传讹的外行话,长春八极拳师、人称“谭快手”的谭吉堂91岁高龄还每天靠树靠墙400下,89岁时赴日本交流,一个圈抱打得日本人好几天直不起腰,在91岁寿宴上还亲自指点自己的弟子练拳,八极拳内功同样深不可测,只要内外结合、勤加练习,与太极拳一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更别说日复一日磨砺出来的强悍威力了。
“轰!”怀抱粗细、高度4米、由不锈钢管灌水而成的立桩发出轰然巨响,整根钢柱都在剧烈颤动,若不是亲眼得见,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是一位老人贴身一靠发出的威力。“小东家,来啦。”瞧见顾铁走来,老赵扽一扽灰布褂子迎上前来,脸色如常,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这回呆几天啊,老东家前几日还打电话来了,说你要是回来,千万留你多住几天,哪的饭都没有家里的饭香,咱吃烫面饺儿、大铁锅熬鱼、再给你炖个肘子,中不?”
“老赵,你做的饭最好吃了,可是我马上就得走,不多留了。哎呀,你气色真好,又年轻了,练拳境界又提高了吧,啧啧。”顾铁露出惭愧的神色,但嘴角扬起,转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起来照顾自己二十年的老赵是他生命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关系是亦师亦友、亦亲亦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愿意多盘桓几天,向这位深不可测的老拳师讨教一下功夫的秘诀,但顾铁已经下定决心独渡日本,没有时间在这个安乐窝厮磨。
“不赖。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吗?要出去跟人拼命的时候就假迷三道的讨好我。”老赵拍拍手,走到小院儿边上,“说你也没用,大人了,爱干啥干啥吧。你过来。”
顾铁几步走到他身边,看到老赵正在摆弄一根木桩,这根桩大约碗口粗细,是练习靠法时的入门道具,年轻的顾铁犹记得自己在这根桩下洒下的无数汗水,——或许还有泪水。“小东家,我知道这次你要去的地方不简单,咋说呢,觉着不太吉利。劝不了你,也给不了你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来了,我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去个啥地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老赵拍拍木桩,坚实的木头发出咚咚的回响,“来吧,再靠一次桩。从你十四岁那年起,你就不再用这根桩了,今天倒要看一下小东家你的功力是进还是退。”
顾铁没说什么,脱下外套,解开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挽起衣袖。他没有穿鞋,因为很喜欢铺地青砖的触感,不过八极拳练习的时候必须穿上软底鞋,因为这门拳术有相当多的震脚动作,“震脚”是通过跺地获得反作用力的法门,如果脚跟处没有缓冲措施的话,震动会沿着骨骼传导至大脑,对联系着的脑部造成伤害。顾铁弯下腰,套上千层底的黑布面练功鞋,摆了个小架子:“用全力?”
“废话。”老赵说,“能靠断它,说明你能出师了。如果不行,那你还差点火候。”
“靠断?”顾铁愣了一下,“武侠小说里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啦,不过现实中木头的坚硬程度超乎想象,尤其是横截面受力的话,木纤维会分散横向应力,要徒手搞断这么粗的木头,这根本就不科学啊!”
“屁话。”老赵说,“赶紧的。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你看黑云彩都快到头顶了,西边还亮着呢,肯定快下雨了。”
顾铁拿手指感觉了一下木桩的表面。这根桩是老赵从家乡运来的,经过习武之乡长年累月代代捶打,浸润了汗水与鲜血,木头表面呈现赭红的颜色,光滑得像情人的肌肤。这一刻中国人脑中却出奇地清明起来,纠结的世界在他眼前逐渐远去,他全部的精、气、神都锁定了眼前这根古老的木桩。
武术这种东西并不是魔法,它是符合运动学规律、通过某种手段调动人体潜能的独特方法,要发挥拳术的威力,并不只需要强健的体魄、粗壮的肌肉和结实的拳头,更重要的是浑然天成的协调感、对自身和万物的深刻理解,加上专注的精神状态。这几个月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反倒使此时的顾铁心境变得出奇平静,对比从前的时光,每天悠哉悠哉的宅男生活反倒让他在练拳时思绪万千,这真是奇怪的对比。
轻轻吞下一口气,进步扭腰,“贴身靠!”
第12章独行者之路(下)
一架巨大的波音797客机从头顶掠过,将顾铁从沉思中惊醒,“到了,哥们。”出租车司机将车子驶到临时停车区,车轮横向转动,挪进一个狭窄的缝隙中,然后转回身唤着这名古怪的乘客。这位客人说出“到机场国际航站楼”的指示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但他就带着个随身小包,一点都不像要坐飞机出国的样子,出租车司机满腹狐疑地偷偷瞅着他,考虑这戴墨镜的哥们是不是国际间谍之类的可疑人物。
三张百元大钞打消了他的疑虑。“别找了,干哪行都不容易,另外别乱想,你媳妇没在外面偷汉子,她半夜偷偷爬起来是吃坏了肚子,蹲在厕所使劲儿呢,绝对没给谁发短信。你说你四五十岁人了还这么小心眼,多累啊,是吧师傅。”顾铁丢下一句话,提着小背包开门下车,留下出租车司机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半晌没说出一句话。他哪知道穷极无聊的顾铁在坐车时候把他的家庭背景、消费记录、话费详单和医疗档案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良心发现地帮司机师傅抹去了两条违章记录。
摘下墨镜,顾铁大踏步走入t3航站楼出发大厅。现在已经是初冬,北京的天气凉得很快,他身上穿着件灰色羊绒短大衣,格子衬衫敞着领口,一枚小小的机械设备挂在耳朵上,用头发遮起来。这枚微型卫星天线是他在北京盘桓几天内专门制作出来的,虽然信号强度不是很理想,但胜在轻便随身,随时可以登录量子网络。这段时间他深刻体会到离开“创世纪”带来的无力感,决心再不让尴尬的局面重演了,为了通过安全检查,他还特意把卫星接收器搞成助听器的模样,然后给自己开了一张中重度听力残疾的证明。
现在他的身份是国安部内务调查处科员肖烟,一级警司,红彤彤的国安部工作证在国内是最好的护身符。在清道夫的帮助下,顾铁使用高分子材料简单改变了几处面部特种,整个人的气质马上就完全不同了,他又麻烦国安部唐成章调整了工作证上的照片,重新申领了护照和日本签证。当然,特殊身份反而会对签证申,正经八百的使领馆工作人员。
“您好。谢谢您。”接过那摞有点烫手的证件,海关工作人员一个磕巴都没打就盖章放行。离飞机起飞还有点时间,顾铁要了杯咖啡坐下来慢慢啜着,一边细想着该何去何从。
之前他做了几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第一,他确实以贴身靠(或曰铁山靠)之力击断了木桩,遗憾的是背上肿起一大片,而断掉的木头里面也没露出什么绝世神兵或者武功秘籍,老赵也没将六十年功力一股脑输送给他,或者掏出个异香扑鼻的大丸子让他吞下去增长一甲子内力。“得了,凑合吧,你这个年纪再练什么都晚了,年轻人里能有你这点出息的也不算多。”说完这句不冷不热的话,老赵就转身炖大肘子去了,留下顾铁在院子里疼得一抽一抽,抱着半截破木头桩子热泪盈眶。
第二,他同光荣马戏团的保护者们分别进行了一次坦诚、深入、推心置腹的谈话,在跟爱娃耐心交流了四十分钟之后,顾铁以一记精准有力的手刀说服了小萝莉,并且依样画葫芦用这种极具说服力的方式一一安抚了小白脸乔治和清道夫博特,将五个人摆在房间的床上,顾铁瞧着横七竖八昏迷的伙伴们,心中升起淡淡的离愁和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哎呀呀,造孽呀。”老赵捧着热气腾腾的炖肘子抱怨道:“这下都得我伺候了,明天早上不得闹翻天?哪还有时间遛鸟啊?”
第三,他鼓起勇气再次来到量子天使基金会总部,在顶层办公室找到执行董事长赵丫丫同志,准备用预先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来解释为什么在冲动之下做出那种出格的行为,声明那个拥抱是纯粹发自革命战友情谊的、绝对不带任何感彩及进一步发展可能的礼节,但没等他开口,小丫头就猛冲过来一个熊抱将顾铁扑倒在地,其来势之迅猛就连苦练拳术的男人都无法做出反应,只能束手束脚扑通一声倒在地毯上。赵丫丫的眼瞳波光流转,小脸红扑扑的好似秋天的苹果,她今天穿着雪白的套裙,头发蓬蓬松松娇俏可爱,显得既充满知性的女人之美,又散发着童真的女孩光辉,一时间连顾铁也看傻了眼。
“大熊,”——不知什么时候,赵丫丫给顾铁起了这么个外号——“你终于肯答应我了,我、我太高兴了……我们两在一起,一定能生出一个像你一样聪明、同我一样美丽的孩子!咱们儿子的名字就叫做顾小雨好不好?我最喜欢下小雨了,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讲座上,外面就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是上天安排我们相遇的,你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啊,大熊……”
顾铁刚想奋起挣扎,一滴热乎乎的泪水吧嗒一声落在脸上,接着就像下起一场温暖的小雨,小丫头的眼泪大滴大滴溢出眼眶坠落下来,“啊,对不起,我的妆都花了吧?真是的,让你看到这副丑样子……”赵丫丫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梨花带雨的表情再次让顾铁一愣。这个以八爪章鱼的姿势紧紧缠住自己、以标准的mma自由格斗骑乘位压制将自己牢牢控制住的女人,曾经让自己慌不择路远远逃遁的可怕女人,此刻看起来居然是这么纤弱无助、让人油然升起保护的,忍不住想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中。
“危险!”顾铁浑身一激灵,狠狠一咬舌尖,用剧痛让自己清醒过来,“小丫头……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乖,先去拿张纸巾擦擦脸吧,好吗?”他用让自己不寒而栗的温柔强调柔声说道,一边试图抽出被压在对方膝盖下的右手,做出防卫的动作。
“嗯,我这里有,谢谢你,大熊。”赵丫丫双腿一动不动,依然紧紧夹着顾铁的腰部,将对方的手压制着,把双腿隔离在攻击范围之外,她从衣兜里抽出一个精致的粉红色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一包精致的粉红色纸巾,抽出一张香喷喷的面巾纸,轻轻揩去眼角的泪痕。——如果顾铁没看错的话,钱包里夹着他的生活照片,就连纸巾包上都有他的大头照,这种“顾铁”牌的卫生纸一定是小丫头的定制产品了……
“那个,小丫头,有一件事我必须对你说明。”顾铁咽了一口唾液,镇定一下心神,准备把那套情深意切、义正词严的说辞一股脑抛出,谁知赵丫丫把纸巾与钱包抛到一边,双手捧起顾铁的脸颊,嘟起涂着粉红唇彩的小嘴慢慢俯下身来,“我知道了,大熊,什么都不用说,我懂的。你不必道歉,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到来。就算这一刻来得再晚,我都会满怀感激地接受……”
小丫头身上的香味、晶莹剔透的泪水、在眼前不断放大的红唇、丰腴大腿的滑嫩触感和套裙领口内诱人的乳沟令顾铁恐惧万分,他不断地嚼着舌尖,让仅存的理性战胜熊熊燃烧的兽欲,“小丫头,你听我说,我……”他声音微弱地挣扎着,却不由自主张开嘴唇,准备迎接那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
“大熊……”赵丫丫缓缓闭上眼睛,长睫毛上兀自挂着透明的泪珠。
“小丫头……”顾铁轻轻叹了口气。
“啪!”
柔软的女人身体被他拥入怀中,“对不起,小丫头。如果这世上有许多我对不起的人的话……除了死在我手下的无辜者之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吧。”顾铁紧紧拥抱着失去意识的赵丫丫,喃喃地说道。右手掌缘还残留着充实的触感,男人尽量轻柔地抱起怀中的女人,将她放在软垫组成的床上,为她盖上一张薄被。
“再见,小丫头。”他说,然后摇摇头,走入电梯。
他没有看到赵丫丫眼角刚刚溢出的泪珠。
为了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顾铁把前台接待小姐拉走释放了一下熊熊燃烧的欲火,完事之后自然感觉无比空虚,前台美女却无比兴奋,因为有了超人一等的谈资,——这让顾铁感觉其实是自己被人家给上了。
做完这三件事之后,顾铁为了回到四合院整理了简单的行李,到国安部拿到证件,将奥迪轿车丢在路边,坐出租车赶奔首都国际机场。老赵习惯了他来来去去,光荣马戏团的伙伴与赵丫丫的暴力解决不算完美,可也是他的行事风格;他明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那就是对肖李平说一声再见。但这个告别无论如何无法说出口,顾铁心里明白这将是一段充满不可预测危险的里程,他无法面对老肖的目光,所以只能硬起心肠,偷偷溜走。
他通过“净土”向伊斯拉斐尔发送了一条信息,内容只有“拜拜”两字。
“飞往日本的dz0685次航班现在开始登记……”登机口开放了,顾铁站起身来走向笑容可掬的检票人员,递过机票,抬起头,望了一眼北京冬季的天空。
“肖书记,这里风大,要不您回车里坐着吧?”秘术有点紧张地问。一辆闪着警示灯的黑色奥迪轿车停在机场中央,两个男人站在猎猎的北风里,语声被大风吹走。
“不用了。”肖李平推一推玳瑁框眼镜,眼神随着波音797宽体客机升上悠远的灰蓝色天空,“走吧。”
第13章黑猫与厨娘(上)
此时此刻,因灵魂互相侵袭带来的困惑暂且搁置一边,约纳目光呆滞地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不知该谨慎审视提防陷阱,还是该抛下一切疑虑大口地吞咽下去,毕竟这碗红色的肉粥从外形、粘稠度、材料和香气来看同托巴所做的一模一样,若不是在奇迹草原亲手埋葬了室长大人,约纳还真怀疑现在后厨中就站着那位身材伟岸、心思质朴的巴泽拉尔农民。
“埃利,这……这不可能啊……”他求助地望向玫瑰骑士,然后吧嗒一声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一向最谨慎的埃利奥特居然已经端起盘子将切成片的苦荞面包放进嘴中,表情陶醉地感觉苦荞面粉那苦涩而幽深的香气。“喔,不必担心,约纳阁下,请享用食物吧,稍后我们会做出说明。”埃利奥特淡定地闭上眼睛。
“不会吧?”占星术士转而望向其他伙伴。
大口咀嚼着肉排的丹尼·斯图尔特自不必说,汉娜开始享用杂菜煎饼,锡比已经就着油炸三线虫喝完一大杯巴泽拉尔蜜酒,嚷着让女侍者添酒,只有龙姬怔怔地望着那盘诱人的紫色山葡萄,用纤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放在唇边,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任何魔法波动,食物中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如果这是个陷阱的话,为什么要费劲这么大力气准备每个人最爱的食物?约纳偷偷观察四周,东方风格的小酒馆里没有其他顾客,透过窗户射进模糊的星光,从这个位置看不到高塔“离珠”,唯有睢阳城静静地伏在地平线上,东方草原吹来凉爽的夜风。
“拼了!”
肉粥的味道钻进鼻孔,约纳忍不住抄起勺子舀起大大的一勺塞进嘴巴,未经烹调的肉糜、牛奶、燕麦和番茄的味道被巴泽拉尔山蜥血与麦酒、胡椒调和在一处,形成了软糯的口感和醇厚的风味,——这果然是室长大人烹调的纯正“蘑菇农庄”肉粥!食物像滚烫的熔岩般流下食道,在胃里化为暖洋洋的漩涡,暖意传遍四肢百骸,只吃了一口,全身上下就充满力量。约纳一时间顾不上思考,大口吞吃着碗里的肉粥,樱桃渡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重放,餐桌对面的阴影里,彷佛出现了室长大人弯着腰、搓着手、带着笑的面容。
龙姬终于将那粒紫色山葡萄放进口中,轻轻一咬,充盈的汁水四溅开来,酸甜的滋味让东方女人的眉头舒展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干草叉的伙伴们沉浸在食物带来的感动中,用心体会着千万味蕾同时雀跃的美妙感觉。足足十分钟后,丹尼恋恋不舍地丢下刀叉,端起盘子把肉汁舔得干干净净,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哦哦……就是这种感觉……在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死刑犯最后一餐的意义,要让我吃得这么尽兴,就算马上要上绞刑架也无所谓了啦……”
锡比仰脖把杯中的最后一滴蜜酒倒进嘴巴,小脸红扑扑的:“还是巴泽拉尔料理最棒了!西大陆饮食文化的精髓所在啊!”
汉娜点头道:“如果爸爸做的煎饼算是扎维帝国料理的话,那我承认确实是水准较差。”
“苦荞面包作为圣博伦红土平原东部的名产,近些年已经不被追求浮夸口味的新一代所重视了,其实在战争年代,这种易制作、耐存放、能提供饱腹感和悠长回味的食物才应该大力得到推广呢。”玫瑰骑士说道。
“托巴的肉粥也算巴泽拉尔料理吧?确实……怎么说呢,虽然味道很怪,但是能让人上瘾的感觉。”约纳说。
龙姬没有说话。盘中的山葡萄也只吃下一颗而已,但东方女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刚才平静许多。
这时穿着月白色小袄、扎头巾的女招待出现在柜台后,笑眯眯地望着众人:“诸位客官,对夜宵还满意吗?”
“很棒!”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举起大拇指,从胳肢窝底下摸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币“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结账吧,今天我请客!在这么美妙的食物面前我绝对不会吝啬!”
“谢谢您,客官。一共是九十贯。换算成金币的话,一共六十枚金币,谢谢。”女招待笑眯眯道。
丹尼立刻收起金币转身面对伙伴们义正词严道:“这家果然是个黑店!我们溜吧!”
埃利奥特笑着摆摆手,“说起来,我们倒有一个逃账的好方法呢,我们数一、二、三,然后大家一齐召唤老板娘出来好不好?只要她肯出现的话一定就能免去账单了。”
“同意!”约纳激动地回答,刚才他也想通了一切,除了那位老板娘的手艺之外,这些神奇料理不会有其他可能性存在。
锡比与龙姬对望了一眼,汉娜也难得地露出笑容,大伙都点头表示同意,唯有丹尼还呆呆的搞不清状况:“你们认识老板娘?喊什么名字啊?货物朋友你偷偷告我行不?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女招待一捂脸:“哎呀,又露馅了,这下又要搬到什么地方去呢……”
“一,二,……三!”玫瑰骑士喊出三个数字。
笑容洋溢在干草叉伙伴们的脸上,埃利奥特、约纳、锡比、汉娜、龙姬一齐大声喊出传说中老板娘的名字:
“杜兰夫人!”
在西大陆流传的古老童话里,世上有一家叫做“黑猫”的流浪咖啡馆,随机开放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听话的好孩子可以推开它的大门,“黑猫”的主人杜兰夫人会以各种面貌出现,为好孩子提供最美味的糕点和饮料。如果孩子认出杜兰夫人,指着她大声喊出夫人的名字,“黑猫”就会消失掉,在消失前,杜兰夫人会留下一壶带有神奇魔力的热茶,喝完茶的话,孩子就可以飞上天空,越过云端,踏着星星,去神灵的家中做客。
约纳他们曾在苏卡萨峡谷的“砧板”酒馆中与杜兰夫人有过一面之缘,酒馆是一个神奇的空间,在那里所有的伤痕与死亡都不存在,就像杜兰夫人掌握了房间内的所有规则。他们喝到了美味的月亮草茶,但没能当场叫出杜兰夫人的名字。刚才奇妙变幻的走廊与神奇消失的男侍者都是征兆,直到喝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东方大陆的肉粥之后约纳才终于确定,这里就是新的“黑猫”咖啡馆,而在后厨烹饪食物的,就是传说中的杜兰夫人!
“什么?”丹尼的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通往后厨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蓝围裙的老奶奶走了出来,满头白发的老板娘看起来是一位东方人,布满鱼尾纹的眼睛呈现深褐色,明亮的眼睛看起来与苍老的容貌完全不对应。一边走,她一边拍打着围裙上的面粉,苦恼地念叨着:“哎呀哎呀,又搞成这样,一次又一次,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杜兰夫人!”干草叉的伙伴们立刻围了上去,老奶奶抬起头来瞧了一眼,略显惊异道:“咦,骑着马的家伙,穿蓝袍子的小个子,绿衣服的小姑娘,黑头发的女人,我见过你们。另外两个人是你们的新伙伴吗?”
“是的,老奶奶!”锡比兴奋地叫道,“这次我们叫出了你的名字,可以喝到传说中的那杯茶了吗?快点快点端出来啊!”
杜兰夫人一瘪嘴:“呸呸呸,哪还有什么传说中的热茶,那都是不靠谱的传说啦。每次被人撞破身份就要很麻烦地搬家,有什么可庆祝的啊!彼勒,约芬妮,那个传说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刚才明明死掉的旅馆侍者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哭丧着脸答道:“你忘了?大约是四百年前,我们帮一个有点神经质的家伙实现了一个愿望,找了条龙带着他上天兜了一圈,结果就变成这样啦……”
东方女侍应摇身一变,恢复了性感的红发女招待的模样,“热茶自然说的是月亮草茶啦,不过跟飞上天可没有半毛钱关系,——话说回来,上回你们喝道的可是最后的一点月亮草茶,‘黑猫’的存货都用光啦!北方大陆一直这副模样,想搞到新的茶叶简直不可能嘛。”
杜兰夫人冲着众人一瞪眼:“听见没?就是这样!不用付账了,赶紧出去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关店了,在房东发现之前偷偷溜掉,省得那个湿乎乎的恶心家伙追着我们要房租。”
丹尼·斯图尔特一直晕晕乎乎的,此刻听到“不用付账”四个字,立刻向店外就溜。埃利奥特横过骑枪“乒”地敲在他脑门上,把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拦了回来,“彼勒先生刚才说到‘愿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为每个叫出您名字的人实现一个愿望,杜兰夫人。”玫瑰骑士眼中闪着敏锐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