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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赏春宴
其实要说起来,雷寅双不过是被伤了自尊而已。如今见江苇青顶着一脸叫人不忍目睹的青紫,大半夜的翻墙来找她解释道歉,便是她事后反应过来,知道他这是对她摆着哀兵之计,可他的心意总实实在在在那里的。雷寅双又不是那性情刁蛮之人,江苇青这里一番伏低做小,她心里也就原谅他了。
不过,便是原谅了他,该计较的仍是要计较的。
话说那江苇青自以为他已经用哀兵之计打动了雷寅双,便是雷爹和花姐那里对他仍是一点儿松动也没有,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惧的,甚至还偷偷绕过两个家长,给那雷寅双递纸条,约着她“老地方见”。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在那和春老的茶室里枯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雷寅双。半夜里再想翻墙去找雷寅双问一问情由时,却是忽然发现,原本守卫很是疏松的忠毅公府,不知因着什么情由,忽然就成了铜墙铁壁。以至于他一个大意之下,险些叫雷爹的亲卫给捉了个现行。
唯一叫他略有安慰的是,雷寅双找着机会回了他一张纸条,只说那晚他翻墙之事到底落了痕迹,家里人以为她家被贼惦记上了,所以才严守了门户,叫他切不可再半夜爬墙。至于说她失约,则是花姐忽然盯她盯得紧,她脱不开身的缘故。
而虽说花姐和雷爹看雷寅双看得紧,叫江苇青想要与她私会而不能,可她家里倒并没有不许她出门。总有意无意在细柳胡同附近打转的江苇青,已经好几次在路上遇到和石慧或者苏瑞等约着逛街玩耍的雷寅双了。只是,因他脸上青紫还未退尽,加上他家里如今正处于风头浪尖之上,他不想惹来更多闲话,便总戴着一袭幂篱遮住身形,以至于雷寅双都没有注意到他,他也没有主动上前招呼她,只坐在路边的茶摊上默默看着她快活地跟人说笑而过。
古诗有云,热恋中的男女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因着种种原因,叫江苇青没办法直接跟雷寅双说话,如今只这么隔着街口远远看上她一眼,见心上人笑靥依旧那么明媚,江苇青心里就已经很是受用了。而他却是不知道,后世还有一句话,叫“热恋伤智商”,便是聪明如他,又哪里想得到,那雷寅双只肯回他一张纸条却不肯去见他,原是早打定主意要故意折腾他一番的。
不过如今江苇青身上可是担着差事的,自然不可能整日里只耽于儿女情长。最多不过是在查到雷寅双跟朋友约着见面的消息后,他找着机会靠过去看她一眼罢了,平常该上差的时候他依旧还是要当差的。只太后那里听说那“调虎离山”之计根本没起作用后,招着他过去,祖孙二人明里暗里地交涉了一回。太后依旧没有点明她不满意雷寅双,江苇青也没有挑明了此事,更没有像太后以为的那样,找着机会在她面前替雷寅双说好话,甚至还有些像是忘了那天他如何在她面前袒露心扉一般,竟是再不曾提起此事,倒叫一直暗暗提防着他生气,心里早想了无数对策的老太后有种扑空的怅然。
江苇青于太后那里做着冷处理时,也找着机会在他舅舅那里旧事重提了一回。他对雷寅双的心思,他舅舅天启帝是早就知道的,且当年他就说了,他并不反对这门亲事,但如果江苇青自己搞不定他父亲和长辈,天启帝也不会为了他而做那个恶人的。如今旧事重提,多少察觉到江苇青和太后之间的小摩擦的天启帝便再次重申了这个态度——想要我的支持,可以,前提是,你自己去搞定你外祖母和你爹!
就在江苇青筹划着自己的未来,想着如何叫太后和侯爷点头时,雷寅双也没闲着。
太后要办赏春宴的消息,早引得京城里那些有资格受邀的名门世家的女眷们激动不已了。照惯例,春秋两季原就是世家的交际旺季,各家以各种名目举办的各种宴会,除了交际外,最大的一个目的,便是“相亲”了。往年太后只乐呵呵地看着别人家里办宴会,她坐在一旁听八卦就好的,今年却不知为什么,竟主动提出要办这么一场赏春宴,若真有人家在这场合里看中了谁家子侄,到时候若有机缘,请太后做媒人,那可是一件无比风光之事。
因此,一时间,竟似连京城的街头都繁华了许多,各家长辈带着晚辈添衣裳、制首饰,好一派春光无限。
而受着太后“好意”,必须得去赏春宴上相亲的雷寅双,自然是不肯错过这个热闹的。如今三姐有孕在身,小静做了王妃娘娘难得出王府大门一回,好在她还有宋二宋三石慧孙莹等人。
说起孙莹,在没了程十二这件事之前,明白了自己心意的雷寅双想到孙莹看向江苇青那含情脉脉的眼就腻味。可经过程十二这件事后,她忽然就觉得,所谓“知好色而慕少艾”,孙莹喜欢小兔其实也没什么错,甚至对她这种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行为,她还挺钦佩的。特别是,孙莹最多不过是爱在江苇青的面前打转,且还时不时拿那种爱慕的眼神勾着江苇青而已,比起程十二的下作来,雷寅双觉得,孙莹简直就是一个真正的淑女。因此,不管孙莹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才约着她逛街的,雷寅双倒也没有刻意去拒绝。
许是别有机缘的缘故,雷寅双虽看着一派天真,可她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想法总是有些与众不同,有时候甚至显得格外的成熟。她待人待事总是一分为二,比如她对孙莹的看法,再比如,虽然她已经不再生江苇青的气了,可她却并没有原谅他对她用那哀兵之计,所以她早就打算好要于暗处摆他一道的。
对于太后,雷寅双同样也是一分为二来看的。虽然她恼恨太后看不起她,可与此同时,她也很能体谅太后的心情。不管怎么说,与她无关的太后是不可能像她爹和花姐那样以宽容的眼来看待她的,太后只会以江苇青的外祖母的身份去挑剔她。
而从太后的角度看来,雷家不过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新贵,雷爹虽有名,却到底不像江苇青的爹那样是建国的功臣。这样的身世背景,显然对江苇青的前途没什么太大的帮助。除此之外,雷寅双也知道,自己的性情可能也不入太后的眼。太后喜欢的那个马铃儿,是个安静懂事又乖巧的孩子。别说太后,连雷寅双自己都挺喜欢这孩子的。而雷寅双却是那种活泼到有些跳脱的,有时候她甚至跳脱到连花姐都有些吃不消,太后看不上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对于太后的看不上,雷寅双心里很是不服气……
赏春宴这天,看着太后笑盈盈地跟各家上前问安的女孩儿们拉着家常,却在轮到她时故意装作回头和别人说话而忽略过她,雷寅双忍不住就暗暗撇了一下嘴。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节。上曲江池旁,柳枝低垂,繁花似锦。便是不受太后待见,能趁着这大好春日游一游皇家上苑也是件令人赏心悦目之事。所以雷寅双的心情倒也没怎么受到影响,倒是和她同一批上前向太后问安的其他姑娘们,因她们没有像之前那几批姑娘那样得太后的青眼,而多少都有些失落。
问完了安,雷寅□□快抬眸往太后那里睃了一眼,却是立时就看到了站在太后身旁的江苇青,以及被太后叫到身旁,正跟太后说着话的那个马铃儿。
没看到江苇青之前,雷寅双倒还淡定的,这会儿看到他,再看到太后一脸亲切地跟马铃儿说着话,顿时,太后传给花姐的那几句话就化作一根硬刺,实实扎在了雷寅双的心上。她原就计划着要教训一下那总拿她当白痴耍着的江苇青的,如今这念头就更强了。
于是,她假装没看到江苇青巴巴望着她的眼,只低眉顺眼地随着众人一同退了出去,又在江苇青追出来之前,飞快地穿过人群,只眨眼间就跑得没影儿了。
江苇青原想向太后告罪一声去追雷寅双的,可一扭头,看到太后偷偷打量他的眼,他立时便从雷寅双的身上收回了眼,却是暗暗看了一个小内侍一眼。那内侍微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至于雷寅双,跑出江苇青的视线后,她便背着手,站在曲江岸边看着对岸的市井繁华一阵发呆。
在她身后,那些已经觐见过太后和正等着觐见的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闲话着。既然这是一场以相亲为目的的盛宴,往常那壁垒森严的男女大防于今儿也就没那般严苛了。这会儿站在雷寅双身后的,除了各家女眷外,还有不少正当适龄的少年人。自然,这些男子全都规规矩矩地陪在他们的母亲姐妹身边——便是知道今儿是赤-裸裸的相亲宴,该有的那一层遮羞布还是少不了的。
雷寅双心里正冷笑着时,身后忽然就传来了苏瑞的声音。
“双双姐,干嘛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呀?”
雷寅双一回头,却惊讶地看到,原正陪着太后说话的马铃儿被苏瑞拉着向她跑了过来。
其实论起来,马铃儿只比雷寅双小了半岁而已,可她生得格外娇小,又是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和苏瑞站在一处,竟似跟苏瑞一般年纪似的。而这两年来,雷寅双却是窜得极高,如今于京中同龄的女孩子里,竟已经少有比她还高的。和这娇俏玲珑的马铃儿站在一处,雷寅双忽然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根可以去戳天的撑衣杆了。
苏瑞拉着马铃儿跑过来,她倒是连大气儿都不带喘一下,可马铃儿就不行了,扶着膝头一阵喘息,喘得苏瑞对她一阵看不上,推着她的肩道:“叫你平常多走两步,偏你只信你娘说的什么贞静淑德,轻易不肯动弹。瞧你这小身板儿,弱得跟只鸡似的,风吹吹都要倒了!”
顿时,雷寅双心理平衡了。
她正要问马铃儿怎么出来了,就听那苏瑞抢着道:“太后说,离开宴还有些时候,且这园子也不常对外,叫我们自己先去逛逛去呢。姐姐应该是头一次来吧?我和马姐姐都是来过的,我俩给你当向导可好?”
苏瑞是长宁长公主之女,马铃儿是临安长公主的侄女,二人都是皇亲国戚,自然比起别人更有机会来这片皇家园林。
不等雷寅双回应,苏瑞就已经连珠炮般地又道,“别处的景致倒也罢了,我只单爱溢池那边的风景。不过听说今儿的午宴是设在溢池边上的,还要曲水流觞作戏什么的,所以这会儿那边已经围上了,一时也过不去。除了那边,大概就得数正德殿那边桃花林值得一看了。姐姐要不要去?”
雷寅双原也没个特别的计划,回头看到长宁长公主正拉着花姐说着什么,她便和花姐招呼一声,被苏瑞拉着往正德殿那边过去了。
一路闲聊中,雷寅双才知道,太后原是指着江苇青,叫他带着马铃儿和苏瑞以及其他几家姑娘出来逛园子的。不过苏瑞自认为她对这园子极熟,不需要“逸哥哥”做向导,便和那还不知道太后的意愿,同样自认为不需要向导的马铃儿自顾自地跑开了。至于江苇青,一向心大的苏瑞一开始还没注意到,那心细的马铃儿可是立时就注意到了,除了她俩,其他几个姑娘可都是巴不得由世子作陪呢。
看着两个小姑娘笑得一阵怪模怪样,雷寅双看着马铃儿也不由得一阵眼神古怪——得,太后老人家倒是相中这姑娘了,可人家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看上江苇青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