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告别

贝贝Bash.B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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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李氏姐弟坐着救护车赶到开始对林祖祖进行紧急抢救时,14区的特别行动队才姗姗来迟处理后续事宜。

    在说完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死神就消失了,这是林祖祖第一次感受到谜语人的可恶之处。

    脱离了灵创造的独特空间后,绵延不绝的疼痛和镇痛泵带来的眩晕感不断蚕食着她的意志。

    林祖祖全身绑着绷带,包括整个头部,只留出鼻腔的位置插着连接呼吸机的软管。她一动不动地仰卧在病床上,悄无声息地宛如逝去了一般,唯有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还算稳定的折线显示她暂时活着。

    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她仿佛是被关在了名为肉身的监牢里。

    林祖祖引以为傲的恢复能力失效了。

    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量一般,在身体恢复到了她刚好能活下去的程度后,无论在抢救手术中还是在术后昏迷中,那种异于常人的治愈能力没有再度显现,起码是处于非常缓慢无力的状态中,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斗气。

    简单来说,林祖祖变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这些只是因为她挨了一道天雷。

    五天,她在这令人发疯的黑暗中呆了整整五天。

    尽管还有诺的陪伴,但这种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让她恐惧,因为斗气也没能恢复哪怕一丝一毫。

    她慌了。

    如果再也无法拿起刀战斗了,她活着的意义……是不是再次消失了?

    为了不去想这些,她不断回忆着妈妈被杀时的绝望,被伊莉丝戏弄的愤怒,重获新生的畅快,还有……对于白久的担忧。

    一直到第七天,林祖祖的五感才勉强恢复了一些,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个她不愿意听到的噩耗。

    在14队的报告中,现场只发现了林祖祖一名重伤员和半截烧焦的镣铐,因此判断狐妖白久在天劫中形神俱灭,连灰烬也未曾留下。

    除此之外,林祖祖口袋里的空间戒指也在灾难中毁于一旦,就好像是要消除白久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一般。

    14队的医院病房中,伊廷邪换班让李沁去休息下,他从未看到过这么虚弱的少女。

    “你怎么会和未登记的A级狐妖牵扯在一起?”还瞒着队里在一起住了几个月?

    林祖祖没有回答,她轻轻将头偏向远离男子的那一边表明自己不想多说的态度。

    “我不是在怪你,只是……”伊廷邪解释道。

    “师父……我想……一个人……呆一会。”林祖祖艰难开口,她的声音嘶哑干涸。

    伊廷邪叹了口气,当他走出病房的时候,少女的呜咽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他感到有些烦躁,心里升腾起不知名的情愫,他迟疑了一下,快步走回到病床前。

    “林祖祖,我们都在,只要你愿意,我们一直都会在的。”伊廷邪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

    少女把头偏得更深,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泪水浸湿了覆盖在眼上的纱布。

    ***

    水草丰茂的森林中,有一池泉水映着天空如同大地的蓝色眼眸,其中清澈无鱼,一颗白色的珠子沉在池底。这是一片元素气息特别浓厚的宝地,极其适合精神能力者在此修炼。

    在泉水旁一座天然石凳上,有一美丽女子正在假寐。她身着一袭东方古代的紫色华服配合同色系的雍容妆容令人感到威严十足。

    “师父,我睡了多久?”

    空无一物的池子上方传来一个声音,女子美目微睁,露出红褐色的竖瞳。

    “不算太久,也就七天吧。”她说得沉稳,但是下一句话语气就变了。“虽然肉身被毁,但是你小子可以啊,竟然真的能扛过天雷。”

    一团近乎透明的身影让空气发生些许扭曲,仔细辨别轮廓的话,会发现那是——狐妖白久的人型真身。

    在最后一道天雷下,惨烈的剧痛中,白久不知为何再次拥有了能够聚集狐火的精神力。于是,他果断舍弃了伤重的肉身,尽力护住了自己的妖丹,在特别行动队到达之前,他的师父紫婵突然赶到将他带走并安置在这片洞天福地中。

    “师父,你怎么会到提前来到人界?”

    按照计划,紫婵应该是在八年后来到人界与白久汇合,尽可能地帮助他渡过天劫。如果失败,那么就将这个消息带回妖界。

    “还不是因为白恒那个笨……你爹受伤了。”提到这个名字,紫婵有些不淡定,但好歹也是在他儿子面前,于是她改口了。

    白久自然是知道自家师父的性格,问道:“「花」氏干的?”

    紫婵神情严肃,表示默认。

    「白」氏能够一直连任狐族族长,并进入妖族长老阁有一定的话语权,全靠着秘术「狐隐」。

    当然,这是在白恒将秘术分享给族中其他氏族之前。

    不得不说,白恒真的是个很伟大的妖,他想要狐族强大,也想要整个妖族强大。可这一份无私换来的不止是爱戴与感谢,还有蠢蠢欲动、图谋不轨的狼子野心。

    花观生带领的「花」氏一族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掌握了「狐隐」后联合其他氏族极力反对白恒将秘术分享给其他妖族。

    白恒不愿意内斗,却仍然一意孤行,甚至让他唯一的儿子到人界来避祸渡劫。

    白久一直不太理解,为何娘亲去世后,明明痛不欲生的爹却没有选择轻松地随娘亲而去,反而是背负上沉重的承诺痛苦地活着。

    他想起少女说过的话,突然有些明白了,因为这是娘亲的愿望——「平等大同」这样天真但高尚的愿望。

    所以,放弃掉娘亲用生命守护的理想,丢下还不成气候的儿子和需要保护的族人一走了之,这样自私的爱带来的痛苦是爹更不能承受的吧?

    “在你到人界之后,「花」氏出了一个号称千年难遇的天才,善用狐火,不到百年的修为已有了二尾,他们就是用这点质疑你作为下一任族长的资格,毕竟……”紫婵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废物白久是个只会用幻术的软蛋。”没有实体的白久轻笑一声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但是……”

    白久意念一动,一团青蓝色的火焰凭空出现。

    “这是?”紫婵一愣,她见过这样颜色的狐火,在她还小的时候。

    “嗯,在天劫中领悟的另一种心火灵焰。”

    白色狐火焚烧一切实体,蓝色狐火灼烧精神灵体。

    不止如此,他的身后隐隐显现了五条狐尾。

    用人类的游戏术语来说——他跳关了。

    “哈、哈哈,「花」氏的狗崽子们……”紫婵见状,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大笑起来。

    “对了,师父,她……”白久犹豫地询问道。

    紫婵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谁,毕竟在废墟之中,她不可能没注意到有一个被天雷重伤的人类。

    “确实是个有胆识的人类,竟然愿意为了你对抗「天」。”紫婵说着,偷偷看了一眼白久。

    “师父,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白久顾左右而言他。

    “不去告诉她你还活着?她哭得可是很伤心呢。”

    紫月摊开手掌露出一个光球,里头记录着少女弥留、抢救和醒来后的场景,是在白久的情况稳定后,她让附近的小妖办的事。

    光球飞到了白久面前,他伸出手犹豫了许久,一直到最后也没有触碰点开这段会让他动摇的景象。

    他没有自信在看完那样的场景后还能毫无留恋地离开,更何况他接下去要做的事困难重重、异常凶险,搞不好会真的丢了性命。

    毕竟告别的话,我已经全部都说过一遍了。

    所以,就让她只为我伤心这一次吧。

    可是……

    这明明是我最想要的,但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白久感受到某种疼痛在他的灵体中弥漫,让他无法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

    “师父,我再休息会。”

    白久的意识缩回了妖丹之中修养,在疲累与疼痛的交织下他陷入了安眠之中。

    紫婵收回了光球,决定为他暂时保留着。这时,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奇怪的物件,与这里自然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紫婵轻轻一挥手把物件置于眼前,细细端详起这半截烧焦的镣铐。

    这可真是件精妙的法器呢。这是一件能够储存一定精神力或者斗气的容器,非常适合用来帮助妖族渡天劫。

    在天雷轰击中,力量枯竭之时,它能够给妖族提供如同及时雨一般的补给。最重要的是,它能护住妖丹,刚好白久又是擅长幻术等精神系术法,能将完整的意识元神附着于妖丹之上。

    打造这个东西的人还真是有心了呢,只可惜完全毁坏了。

    紫婵再度挥手,镣铐消散成齑粉消失于空气之中。

    ***

    年轻富豪的另一处房产中,叶苍渊正向玄夜汇报着关于白久的最新情报。

    “白先生是被同族救走的,保住了性命。”

    “是吗?!真的太好了!”玄夜激动地想从舒适的躺椅上起身,却因为身子绵软而失败了,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根据情报商的推测,白先生不日就要返回妖界修复肉身。”

    玄夜神色一黯,点点头没再说话。妖的寿命那么长,这一别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另外,媒体那边有十几个采访……”

    “所有的邀约全部回绝。”玄夜打断叶苍渊的话,随后补充道,“除了保险公司。”

    玄夜引以为傲的藏品不能说损失惨重,只能说是毁于一旦。

    但他未雨绸缪,给每一件珍贵的藏品都投了丰厚的保险。

    说不定,在被天雷毁坏的豪宅与收藏品之后,玄夜的身价会再度翻上几倍。

    当然,前提是保险公司没有破产的话。

    “终究是人妖殊途啊……”玄夜叹气,重新靠回了椅子中。

    “据我所知,妖之一族有秘术可以将人类转化为妖,从而获得极长的寿命。”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玄夜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爷爷当年就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何况……”自己也并不是老师会使用这珍贵机会的对象。

    罢了……

    沉默良久,玄夜突然开口道:“叶苍渊,你也走吧。”

    “是。”

    叶苍渊向玄夜微微欠身,两年多的执事生活下来,他自然知道他这位主人话中的含义。

    “等等,走之前再帮我办最后一件事。”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玄夜抿了一口红酒,回忆起那位少女到来之前的场景——

    “您也不想自己这个浅陋的局太快被戳破吧?”玄夜表现出一副冷酷讥讽的模样。

    然而,白久一眼就看穿了玄夜的伪装,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自小就不会说谎。

    “玄夜,你爱我吗?”

    “我……”玄夜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然后下定决心般说道:“是的,老师,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使用尊称。

    “那试着不要让她带走我的心。”白久轻笑着说。

    只是,老师真的爱那个女孩吗?

    他很怀疑,虽然她确实特别。

    若是真的爱她,又会做这些危险的事情让她担惊受怕、以身犯险吗?

    他想弄清楚答案,所以才顺着白久即兴发挥演了一出戏,虽然是作为恶毒反派出演。

    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我自己呢?

    其实这并不是玄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白久。

    他知道老师偶尔会在爷爷忌日的当天去幕前祭拜,所以他总会躲在远处看上一眼,便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玄夜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突然发现入手的触感有些不对。

    那本是一枚精心雕刻的昙花戒指,现在不知为何主体破碎,戒托上留有宛如被烧焦的痕迹。

    对了,似乎就是在有了这枚戒指不久之后?卖家说这是用某位神的骨头所制作的,说什么能保佑拥有者发现心中真实的欲望。当时听着有趣,随手就买了下来。

    为了白久的天劫,他斥重资寻了国内外有名的工匠和锻造师共同打造了一只精巧的法器。当然在造型上,他提了些要求。

    所以,自己那名为“爱”的镣铐也算是帮上了忙了吧?

    等待、怀念、付出、爱……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接下去,放手也好、告别也罢,和老师的故事终于是到了尾声。

    不知道我这所谓的爱,是因为自由的老师,还是出于对他的那份自由的憧憬……

    毕竟,爷爷倾注在自己身上的期望何尝不是一种以爱为名的束缚呢?

    所以,我也到处走走看看吧。

    不为老师、不为生意,只……为了自己。

    希望……这将是段自由且值得的旅程。玄夜释怀地笑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临近中秋,月光皎皎。

    “可不能再哭了啊,影响伤口恢复。”

    护士一边叮嘱着少女,一边为她换今天的第三次纱布。

    “不好意思……”林祖祖轻声说道。她睁着双眼,却只能感受到眼前微弱的光。“已经晚上了吗?”

    “对的,快十二点了,早点休息吧。”护士固定好纱布,检查了心电监护仪便离开了。

    尽管林祖祖看不见,但是她能想象出温柔而皎洁的月色,因为就是在这样的清辉之下——

    白久挤上网约车跟着她回家,正式闯入了她的生活。

    白久用一场温暖的幻术,完成了梧桐的心愿。

    白久为她处理伤口,问她“疼吗”?

    白久浅笑着,安慰着痛苦的自己。

    ……

    不过,还是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

    林祖祖曾不止一次想过与白久的离别,毕竟他是如此自由随性,她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促成这样的结局。

    ……

    糟糕,又要换纱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