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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于拿着个包袱坐在路边的大石墩上,狠狠的盯着远处朱红宫门前的两个侍卫,好像跟他们有仇一般。
这是整个圣阳城内,唯一一处她进不去的地方。
她一直知道圣阳郊外有座金碧辉煌的行宫,幼时,也曾随父亲来过一次,那时皇后姑母还在世。
后来,因为这个地方要守的规矩多,束手束脚的让她极不自在,便撒泼打滚的怎么都不肯再来,直到皇后回宫,她都没有再靠近过这里。
那时是拽着都不肯来,现在是想进进不去。
那日,她把散落在旮旯胡同的绣品捡了回去,命丫鬟清洗熨烫了,还用包袱包了起来,准备送还给那位小公公。
她平日里虽不爱装扮,对蜀锦苏缎也不精通,但好坏还是能分出来的。这些都是上成的绸缎,针线更是一等一的,小公公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的主子定然饶不了他。
于是,她就想着把东西送回来,免那小公公受罚。谁知刚靠近宫门,还未表明身份,两把亮锃锃的大刀就横在了面前,还顺带着呵斥道,“此乃圣阳行宫,皇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闲杂人等?她怎么就成闲杂人等了?这整个圣阳城内还没人敢说她是闲杂人等呢!
就在她憋着劲准备跟那两个侍卫分辩一通时,阿索一把拽住她,一边朝那两个侍卫点头哈腰,一边将她带离了那处。
“我的小祖宗呦,这里可是圣阳行宫,是皇上南下时落榻的地方,你怎么能硬闯呢?”
苏子于不服气的道,“行宫怎么了?行宫不就是让人住的吗,我怎么就进不得了?”
阿索道,“行宫是让人住的,却不是让咱们住的。你今天要是闯了这道宫门,就是叛乱,就是谋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苏子于愣了一愣,干笑道,“没这么严重吧?”
阿索道,“怎么没有,强破官府大门都会判做谋逆,更何况是行宫。”
苏子于一屁股坐到路边的石墩上,泄气的道,“那你说,怎么办?”
片刻的静默后,阿索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行,这些东西要是不还回去,那个小公公定会被他主子责打一顿的。”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还是为着那天的误会。
一想起那天少年被她拽脱衣服的模样,苏子于就各种不舒服,千方百计的想要见那少年一面,跟他说清楚。
想脱他衣服的是那群无赖,她只是不小心,跟那群无赖可不是一伙的。
阿索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吧!”
苏子于哑口无言,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宫檐一角的野草一阵剧烈晃动,少顷后,一抹青色的身影钻了出来,佝偻着身子,借着草丛做掩护,沿着宫墙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朝官道上移去。
苏子于见状正要惊呼,却被阿索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他朝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悄悄的指了指远处的侍卫,又指了指那抹青色的身影,最后比了个走路的模样,示意他们跟上去。
苏子于会意,一把拿开他的手,低声道,“走!”
两人尾随在那抹身影后面,直到离开行宫,踏上去城里的官道,这才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阿索和苏子于原是想打听一下那位小公公的消息,没想到把人拦下后发现,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小公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少年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眸光微闪了闪,随后迅速沉寂下去。他在阿索和苏子于的脸上各扫一眼,神色平静的问道,“你们是谁?”
苏子于看见少年本来挺开心的,但一听到这句话,瞬间就不淡定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不记得我了?你竟然连自己的恩人都能忘……”说到这儿话音一顿,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烟纱散花裙,豁然开朗道,“是不是我换了身衣服,所以你没认出来?”
少年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他认出来了,她一出现,他就认出了她,但是对于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还有无缘无故的接近,他已经习惯了视而不见见而不识。
苏子于被少年看的一阵别扭,除了她爹爹和娘亲,还没有人这么盯着她看过,她不自觉的躲避着少年的眼睛,语无伦次的道,“我救了你,那天在绣坊街……”
少年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有事儿吗?”
苏子于一懵,道,“什么?”
少年重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苏子于恍然道,“哦,这个,”将包袱递到他面前,“你那天落在胡同里的绣品,我已经命人洗净熨烫过了,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少年低头看着那包袱,未几,伸手接了过去,越过苏子于,一言不发的继续朝城里走。
这就,完了?
苏子于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的朝阿索问道,“宫里的人,都这么嚣张的吗?”
阿索连忙摇头。
苏子于又问,“那他是怎么回事?”
阿索继续摇头。
苏子于再问,“我救了他,又把绣品给他送回来,他难道不该向我道声谢吗?”
阿索接着摇头,片刻后反应过来,又赶紧点头。
一股情绪涌上来,苏子于猛的转过身,朝那少年喊道,“你给我站住!”
少年闻言停了下来,转头看她道,“还有何事?”
还有何事?他问她还有何事?
苏子于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停在他面前道,“前日,我在绣坊街救了你。”
少年看着她,没答话。
苏子于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今日,我将你丢失的绣品洗净送了回来。”
少年道,“你想说什么?”
苏子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强压着火气道,“你难道不应该向我道声谢吗?”
她并不是非要别人感谢她,崇拜她,但至少不能这么无视她吧,这个黄门公公,到底几个意思?
少年定定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道,“不是我让你做的。”语毕转身继续赶路。
苏子于震惊到磕巴,道,“什,什么?”转头朝追上来的阿索问道,“他刚才说什么?”
阿索干笑一声道,“他说你多管闲事。”
苏子于气到跳脚,她救了他,还担心他受罚,把绣品给他送回来,他却说她多管闲事?
苏子于气不打一处来的再次追上去,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包袱,振振有词的道,“既然你说我多管闲事,那这闲事我不管了。”举了举手中的包袱,道,“这些绣品我会扔回旮旯胡同里,你要也好,不要也好,都随你的便吧!”
说完气呼呼的转身朝城里走去。
边走边气不顺的道,“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我让他感恩戴德了吗?我让他下跪谢恩了吗?我不过是让他态度好点,这个要求过分吗?”
阿索急步跟在她身侧,应和道,“不过分。”
苏子于猛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阿索,激愤的道,“对吧,对吧,那他干嘛拉着一张死人脸,好像我欠了他二十两没还一样?”
阿索讪笑一声,道,“这,小的也不知道。”
苏子于秀眉一拧,把包袱塞到阿索怀里,烦躁的道,“把这玩意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阿索点头应道,“是,小的这就处理了。”说完作势就要把包袱扔到路边的草地里。
苏子于见状赶紧制止道,“唉唉唉,你干嘛?”
阿索一脸不解的道,“把它扔了呀!”
苏子于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后面的身影,压低声音斥责道,“谁让你扔这儿了,我让你把它扔回绣坊街的旮旯胡同里去。”
看模样,那少年应该是个要强的性格,不肯接受她的好意,说不定是因为那天的误会。毕竟她大庭广众之下拉脱了人家的衣衫,黄门公公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敏感的。
阿索要是把东西扔在这儿,他们同在一条官道上,那少年就是想捡,恐怕都会因为他们的关系,不会去动这个包袱。
阿索为难的道,“这,这……”
苏子于小脸一拉,道,“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阿索道,“小的去扔包袱了,谁保护小姐啊?”
苏子于道,“你家小姐武功盖世,还用的着人保护?”见阿索极不屑的瘪了瘪嘴,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出言威胁道,“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回家我就告诉爹爹,你不敬主子不听调遣,让爹爹把你发还原籍,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阿索一怔,赶紧挂起狗腿的笑,讨好道,“小的知错了,小姐莫气,小的这就去办。”语毕提气施展轻功,一个纵跃飞出去老远,比他们两人四条腿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苏子于打发走阿索,听着身后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打了通腹稿,回头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拽你衣服的,实在是你……”
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在她面前径直走了过去,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苏子于金尊玉贵的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气,这几天竟然接二连三的被同一个人无视了好几次,顿时不淡定了,扯着嗓子喊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打小爹妈没教过你怎么做人吗?教养这两字让你喂狗了吗?”
少年身形一颤,猛的停下脚步,眼神如利刃一般,狠狠的扫向她。
苏子于被那凌厉的眼神瞪的一慌,嚣张的气焰顿时没了踪影,磕磕巴巴的辩解道,“谁,谁让你不听人说话了……”
少年死死的盯着她,未几,一声不吭的转过头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朝城里走去。
苏子于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抹修长的背影,挺直的脊梁,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