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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月明,人间九月。
天转凉了,在一座冷冷清清的宫殿门前,一棵古树矗立,盘根交错着。
秋意冷,让古树的枝叶褪去了碧翠,枯黄的叶儿随风而落,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有些锈迹斑斑的秋千上。
宫殿的门口和碧瓦之上,皆是有着落叶随意的堆积。高悬的屋檐结上了一张张的蛛网,在金碧辉煌下,流露出了一丝的荒凉。
在这期间,有宫女前来打扫过,却是被古树下,荡着秋千的女子严声喝退了下去,只因扫地的声音太大,怕惊扰了正在宫殿内沉睡的少年。
光秃秃的古树下,一个神色迷茫的女子,正在荡着秋千。
只是生了锈的铁链,在女子的晃动间发出的声音有些难听。
女子充耳不闻,她蹙着一对柳叶眉,嘴角边的弧度似笑非笑。在她的脸颊上,有两行清泪在流淌着,泪珠儿顺着女子的下颌滴落,打湿了她胸前的白衣。
白色裙摆自然的垂落,扫动着女子身下的黄叶。
风过留有声,泪淌存有痕。
白衣女子在哭泣,只是她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似哭,似笑,似悲……
“渊儿,秋意正凉,你最爱玩的秋千已经悄生了锈迹,你最爱听的古曲,娘亲也未再弹奏。只不过这下界,娘亲来的有些后悔了。”
白衣女子抬头,透过古树的枝杈,望向了有些昏暗的天空,她口中发出了一阵呢喃音。
白衣女子身后的长发垂腰,青丝随风舞动,有着些许的清香。峨眉淡扫的脸庞上不施粉黛,脸颊有泪痕,却仍然掩盖不了她那绝美的容颜,腰肢纤细,似弱柳扶风。
刚哭过的白衣女子,双眸有些红肿,梨花带雨的模样,天见犹怜。
“渊儿,在你刚出生时,我父亲曾派人来过下界,要把你接回去认祖归宗。只是娘亲以死相逼,这才把你留在了身边,留在了下界,若是当初娘亲狠心让他们把你接走,你也不会落得如今的这个样子。这一生,娘亲做了两个错误的决定,一个是不顾我父亲的反对,留在了下界,嫁给了他。而另一个就是娘亲把你留在了身边。”
秋千在摇晃,荡下了一片枯黄的枝叶,有的落在了地上和屋顶上,而有的落在了白衣女子的青丝上,肩头上,心上。
“回首过往,娘亲也曾有过最开心的时刻,只是人心隔着肚皮,我亦是被迷惑了双眼,一番的痴情,终是化作了一汪东流的苦水。我在下界做的一些事,却是拱手相让了他人,给他人做了嫁衣。”
白衣女子在缅怀,她紧皱着柳叶眉,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渊儿,娘亲的身边幸好有你,否则娘亲早就支撑不住了。”
白衣女子展眉一笑,如花朵在绽放着最后的美丽,她眼角,嘴边的笑意,弯曲而显的弧度是那么的悲凉。
“广袤无垠的下界,见不着天际,却唯独没有我们娘两儿的容身之所,这当真是可笑,可悲,可叹啊。”
人间的九月,秋意正浓,秋风亦凉。
身冷可添些衣物御寒,心若是冷了,即便是九尺的红铁,亦是难以融化。
那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
一个小小的少年,身着烫着金边的绫罗锦衣,就在这座宫殿的门前,这棵古树下,和一群宫女们玩耍着。
少年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黑布,他在黑暗中抓瞎,想要抓住那些四处躲避,正掩嘴偷笑的宫女。
四下打闹玩耍,嬉笑声充斥着整座的宫殿。
少年的年纪尚幼,他只知道在玩耍中寻那开心,若是玩的有些累了,他便躺在娘亲的怀里,听着娘亲讲述着故事。
那一年,正直阳春三月,桃花开。
天朝上下一片桃色伊人,花开满国,此乃祥瑞之兆,天朝的皇帝抚掌大笑,赐下了冷宫的特赦令,让少年和白衣女子随行,一同前往万花园里一观桃花盛开的美景。
开满枝丫的桃花很美,满园的花香扑鼻而来,让人陶醉其中。
桃花之香,亦是招蜂引蝶,使蜂蝶成群,飞舞其中。
“好美啊。”
见如此如画般的美景,少年有些痴迷了,挣脱开了白衣女子的手,他在桃花林中张开了双臂,穿梭着,奔跑者。
少年也是憋红了小脸,在晃动着枝干有些粗壮的桃树。
随着摇晃,无数的花瓣一落下便就化作了一场花雨,少年抬头笑的很是开怀,他张开了双臂,在花雨中转着圈,口中也在高呼着娘亲快来。
此行赏花的人除了天朝的皇帝,还有天朝的群臣和一干武将。他们纷纷转头驻目,口中皆是发出了一声笑语,“小皇子还小,只是有些贪玩好耍罢了”。
只是天朝的皇帝,却是蹙眉凝望,神色之中有着些许的不悦。
“渊儿,赶紧回来。”
远远坠在队伍之后的白衣女子,在她的眼中,除了少年,也就只有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桃花,是天朝的国花,又岂能随意的让人践踏。白衣女子的心里一紧,只是少年玩的有些忘乎了所以,并没有听见白衣女子的呼喊。
“渊儿,花是赏心悦目的,不是用来玩的。”
白衣女子跑上前去,把渊儿拉回了赏花的队伍,她的脸上并没有责怪之意。
“娘亲,桃花雨没有了。”
渊儿的小脸上意犹未尽,只是见娘亲严肃的样子,渊儿也就只能乖乖的待在娘亲的身旁。
无人再摇桃树,桃花雨也就不再下了。此行的赏花,渊儿也就失了兴致。
“娘亲,父王怎么不让我们去前面,这队伍太长了,人也有些拥挤了。”
渊儿的视线被前面的人挡住了,他也只有在拐角的地方能看见天朝的帝王,在群臣的拥护下谈笑风生,身着一袭金黄龙袍,抬手投足间,皆是不凡。
天朝帝王的身旁,紧随着一为少年,一袭烫着金边的华服裹身。少年的嘴角噙着笑容,淡定从容,他的样子,也只是比渊儿年长了几岁。
“渊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白衣女子的神色有着慌乱,牵着渊儿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在人前,雍容华贵的她,却是舍了命的守护着渊儿。
在夜深人静时,她也就只能暗自神伤。
“娘亲,我听秀荷姐姐说过,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冷宫,是被父王遗弃的地方。渊儿从小就很听话,父王为何要遗弃我们,娘亲。”
渊儿抬起了小脸,很是认真的说着。
天朝帝王身边的那位少年,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渊儿在心里有些羡慕了。
“渊儿,秀荷应该是听见了别人在瞎嚼舌根,你父王只是国事繁忙,若是空闲了时间,他肯定会来看望渊儿的。”
白衣女子望着队伍最前方的身影,她的一双眸子也由复杂变成了痛苦,亦是在挣扎。
秀荷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年纪和渊儿相仿,自幼便和渊儿陪伴在她的身边,亦是如同白衣女子的女儿一般。
秀荷清秀的面容,精致的五官,很是乖巧懂事。
万花园,虽然被冠以万花之名,却是以桃花为主。
入眼一片的粉红连天,盖过了在别处争相夺艳的花朵,一时间,它们只有为之黯然失色,正值最美的芳华,却是无人问津。
“啊………娘亲,我的头好痛啊,娘亲,我的头好痛………”
万花园很大,只是刚走到一半时,渊儿的模样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
渊儿大吼大叫着,挣脱了白衣女子的手,在地上翻滚着,还用头使劲的捶打着地面,额头被磕破了,鲜血流过了鼻尖,这也让渊儿的模样更加的可怕。
“娘亲,我的头好痛啊,娘亲帮帮渊儿。”
渊儿双手死死的抱着头,他在痛苦的哀嚎着,滚爬在地上,向着娘亲求助。
“渊儿,你怎么了,渊儿……”
白衣女子脸色煞白一片,她也顾不上是否会勒疼渊儿。白衣女子赶紧把渊儿抱在怀里,异变突生,白衣女子吓得有些魂不附体。“渊儿,你不要吓娘亲啊,渊儿。”
“娘亲,我的头好痛啊,就快要炸掉了。”
头痛欲裂的渊儿,在白衣女子的怀里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再扭动,他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带血的面庞上狰狞吓人。
白衣女子胸前被染红了,她不敢放手。
“后面发生了什么?”
声声的哀嚎传来,惊动了赏花的队伍。天朝帝王转头,赏花的性质被扰,他眉宇间有着一抹怒意在涌动。
“启禀吾王,是小皇子突然头疼,才发出的哀嚎。”
一名官员躬身在天朝帝王的身侧轻声禀报。
天朝帝王的神色不悦,他们亦是有些莫名,却也怕遭受无妄之灾。
赏花的队伍顿时四散而开,离得白衣女子和渊儿有些远了。
“带上她们,当真是多此一举,派人护送她们回去。”
天朝帝王拂了拂衣袖,在这赏花之际,他也只是口鼻轻哼了一声。
“是,吾王。”
赏花队伍继续的往前,唯独留下了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渊儿的白衣女子。
“渊儿,你先睡一会儿,醒了头就不疼了。”
渊儿的模样越来越狰狞,他挣扎的力气也是越来越大。白衣女子的脸颊上,悄无声息的流淌着两行清泪,她的身体在颤抖,终是伸出了颤抖的手,拍在了渊儿的后脑上。
“唔。”
渊儿没有挣扎了,昏睡在了白衣女子的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
白衣女子低头看着渊儿额头上的伤痕,和他带血的脸庞。
白衣女子心如刀绞,她亦是抬眼,望着越行越远的赏花队伍,她的眼眸内已是恨意滔天。
“夏武侯,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十位甲士抬着一顶轿子由远而近,白衣女子怀抱着渊儿,上了轿子。
轿子中有些颠簸,白衣女子拿出一张云丝锦帕,轻轻的擦拭着渊儿脸上的血迹。“渊儿,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在下界,我们始终是异乡人。”
白衣女子的眼眸坚定了,在天朝帝王转身那一刻的决然,终是打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幻想。
下界,终究不是她的归属。
冷宫中,渊儿脸色苍白的安睡在金丝软床上,从赏花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久坐在床边守候的白衣女子面容憔悴,她握着渊儿手,却没有见到渊儿的眼眸动过分毫。
渊儿就这样安睡着,蜡炬成灰泪始干,一夜一夜的过去,白衣女子哭肿了双眸。
冬季的白雪还没有到来,而白衣女子的鬓角却是染上了一抹雪白。
“娘娘,小皇子一定会醒过来的。”
床边,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女孩,一双美眸有些哭肿了。小女孩拉着白衣女子的手,陪同白衣女子,不分昼夜的守候着渊儿。
天朝的帝王不曾来此探望,期间也就只是派人前来问候了一番,送来了些许的药物。
白衣女子未曾抬头看过一眼,便挥手把送药的人给打发走了。
一个月后,地面蒙尘,房梁结网,这座宫阙在萧瑟的落寞着。
从赏花回来后,渊儿一直陷入了沉睡。他的三魂六魄在逐渐的流逝,即使再珍贵的药物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白衣女子见状,也就只能强行用灵元,减缓了渊儿魂魄流逝的速度。
这是不可逆转的流逝,白衣女子突然想到了一篇古籍上的记载,忧心忡忡的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渊儿,心里坚定的认为,这只是一场巧合罢了。
夏季过,秋季临,秋风枯黄了古树的枝叶,黄叶随风,落在了冷宫的地面,和房顶上。
“娘亲,天凉了,喝完热粥暖暖身吧。”
小女孩双手捧着一碗热粥,轻轻的放在了床边的木桌上。
“秀荷,辛苦你了。”
秀荷的命运多舛,乖巧懂事的她,本就惹人怜爱,这段时间亦是她在陪伴,白衣女子索性便就认可秀荷做女儿,亦是和渊儿一样,唤她为娘亲。
米粥冒着热气,有着丝丝米饭的清香扑入口鼻,只是渊儿久睡不醒,白衣女子吃什么都乏味,见什么都无趣。
“秀荷,你吃吧,晚上我会去找他,找他要一样东西。”
白衣女子把米粥推在了秀荷的跟前,她吃不下,也不想浪费了秀荷的辛劳。
“娘亲,秀荷已经吃过了,你把粥吃了再去吧,小皇子若是醒了,看见了娘亲消瘦的面孔,怕是会大哭一场的。”
秀荷摇了摇头,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渊儿,那个小小的少年,从小就缠着她玩耍,若是不陪他,他便要大哭大闹。
那一幅幅的场景历历在目,秀荷掩嘴偷笑着,笑着笑着,她的眼角边流下了一串泪珠儿。
“是啊,渊儿就是一个小捣蛋鬼。”
白衣女子吃了一口白粥,也是笑出了声。
门外,古树下的秋千便是为渊儿做的,如今已是锈迹斑斑了。
本该入口清甜的米粥,吃在嘴里,却是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