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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韩烟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垂了垂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道:“……自然是想的。”北堂戎渡这才停住,却并没有直接把沈韩烟放下来,而是将其放到书案上坐了,顺手拽过旁边的一张纸,道:“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素白的雪浪宣上誊着一行瘦金小楷,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十余字而已,北堂戎渡看过之后,不觉促狭一笑,捏了捏青年的腰侧,道:“明明心里不知道怎么想我呢,方才却还扭手扭脚的不老实,嗯?你自己说说,我怎么罚你才好。”沈韩烟被人看破心事,面色不觉微窘了一瞬,想要从桌上下来:“……一回来就闹……”
北堂戎渡摁住沈韩烟的腿不让他下来,见其唇色嫣红,流转着润泽的水光,便凑上去连含带咬地厮磨了几下,嗤嗤笑道:“你这个不老实的……”沈韩烟正待说话,北堂戎渡一张薄唇却又重新压了过来,沈韩烟这回倒是显得颇为柔顺,两只手松松搭在北堂戎渡的肩上,用心同他亲吻。
两人黏糊了一会儿之后,北堂戎渡忽然动手将沈韩烟抱起来,走到远处的一张长榻前,将青年放到上面,拔去自己头上的簪子,令一头漆黑的长发散下来,然后便覆到了对方身上……
半晌,北堂戎渡坐起身来,松松垮垮地披着衣裳,黑发垂身,旁边沈韩烟衣衫微乱,石墨蓝的衣裾下露出一双赤足,肌肤晶莹如雪,脚踝纤瘦,踝骨秀美,北堂戎渡回头看了看窗外,道:“……雪已经小下来了。”说着,兀自捉住青年的脚,调笑把玩。
沈韩烟只觉脚心被他挠得极痒,忍不住缩起双足道:“北堂,别闹了,痒得很…………”北堂戎渡不再逗弄他,笑道:“哦,现在知道痒了,却不知道前时有一次是谁趁我睡觉时,也这么挠我来着。”沈韩烟亦笑,翻身道:“是我错了,好不好。”
两人说了一阵话之后,北堂戎渡便看向窗外,欣赏那细雪菲菲的美景,看了一会儿,忽不经意间发现旁边沈韩烟正静静躺着瞧向他,睫羽浅垂,如有所思,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怎么,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沈韩烟犹豫了一下,既而说道:“北堂……你刚才,怎么不要?”北堂戎渡挑眉:“唔?”沈韩烟眉宇淡淡,道:“你以前若是出门,经常是一回来之后,便要同我欢好,方才却并没有当真怎样……北堂,你可是腻了么。”
北堂戎渡先是一愣,既而忍俊不禁,失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不知道,我眼下练功到了关口,如今吸人真元到了一定程度,已经自己不大容易把握住了,一旦与人欢好,一个不注意,就容易不自觉地开始吸取对方真元,因为这个,我自是不想碰你,不然若是我一个不留神,只怕就要害到你了。”
沈韩烟听了北堂戎渡这一番话,这才释然,随即自己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多想了。”北堂戎渡嘿嘿一笑,不依不饶地压上去呵他的痒,口里道:“好大胆,竟敢疑我……美人,你就从了我罢。”沈韩烟被他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连连躲避求饶,两人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等到二人闹够了,北堂戎渡这才趴在沈韩烟身上,手里把玩着青年的一缕头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男人这次差点儿叫人弄去做了和尚,让你守十年活鳏呢……”北堂戎渡先前飞鸽传书,只有北堂尊越一个人看过,因此沈韩烟眼下闻言,不由得就惊讶地看向少年,疑惑道:“怎么了?”北堂戎渡笑了笑,把空真一事说给他听,沈韩烟皱眉道:“这和尚,做事好没道理。”北堂戎渡用手点一点青年的鼻子,忽然间笑起来,说道:“说到和尚,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你听不听?”沈韩烟抚着北堂戎渡耳垂上的的翡翠坠子,只低眉温淡一笑,道:“你说罢。”
北堂戎渡想了想,笑说道:“某日,有一卖书的商人用十两银子雇了一个穷书生,叫他写一篇既打破世俗伦常,又包含江湖门派之间多年的恩怨情仇、同时情节还要扣人心弦、大有血雨腥风呼之欲来的小说,并且要越短越好。”沈韩烟笑道:“这可实在难了些。”北堂戎渡道:“是啊,不过这书生有法子,第二天就把东西送了过去,那商人一看,原来纸上只有十个大字:秃驴!竟敢跟贫道抢师太!”
沈韩烟忍耐不住,‘扑哧’一声大笑出声,直笑得肚子也隐隐生疼,这才停下,道:“你这人!那空真得罪了你,你就变着法子损他呢。”北堂戎渡笑着道:“我这还是厚道的呢,若是那天我把这番话当面说给空真那和尚听,你说说,他会多吐几口血?”沈韩烟推他道:“只怕是当场就要给你气死了。”北堂戎渡笑了笑,冷悠悠地道:“我向来最烦这些人,吃饱了就只会多管闲事,别人怎么样关他们什么事,却总爱指手划脚的。”
沈韩烟摸着他柔顺的头发,只觉两人在一处,心内就十分平和欢畅,低声道:“还好你没有事,不然你若真被人掳去,让我十年见不到,那我……”北堂戎渡笑着接口道:“那你就怎么样?”沈韩烟在少年的唇上亲了亲,轻声开口:“他若是当真禁你十年自由,令我十年不得见你,日后我若知道此事……那我必杀他满门上下,以报此仇。”
青年语气平淡,然而北堂戎渡自然听得出里面的冰冷严肃之意,遂啄了一下对方的鼻尖,道:“傻子,就算他真动手,莫非我还真怕了他不成,那空真武功虽高,我却也自认绝不会输给他,若不是知道他没什么坏心,只不过有些死脑筋而已,我早就当场动手,叫他有来无回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北堂戎渡见天色还早,雪也渐渐停了,便整理了一下衣物,自去练功不提。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入了一月,很快就到了北堂戎渡十五岁生日那一天,这一日天还未亮,沈韩烟就已起了床,穿了衣裳之后,便伸手摇了摇身旁的少年,道:“北堂,还不醒呢。”
冬天总容易让人爱偎被窝,北堂戎渡高床软枕,睡在暖烘烘的被子里,迷迷糊糊地咕哝道:“……干什么啊……”沈韩烟用指尖挠挠他的锁骨,道:“忘了么,今天你可就十五了。”北堂戎渡闻言,这才睁开眼,慢腾腾地爬起来坐着,打着哈欠道:“对了,今天是我生日呢……”
当下沈韩烟唤人进来伺候梳洗,北堂戎渡穿了一身伏虎蟠龙连组的玄色衣裳,左右腰间各挂了香囊,螭蜺佩,小饰玉等物,之后洗脸刷牙,解了手,坐在妆台前,对身后的侍女道:“不用那么麻烦,编个辫子就行。”侍女依言替他将头发尽数拢到身后,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背上,辫尾系着大红璎穗,北堂戎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下了寿面没有?我饿了。”沈韩烟道:“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不一时两碗寿面煮好,沈韩烟陪北堂戎渡吃过,又玩笑一阵,便一同出去练功,其后日头渐渐升高,北堂戎渡与青年一起回去洗手吃茶,既而就自己去遮云居见北堂尊越。
今日天气倒是晴朗,天上亦有白云,薄薄的阳光照在身上,虽不暖,却也柔和,北堂戎渡抬头看了看遮云居上方顶端琉璃色的鸱尾,寒爽的微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依稀划过那俊秀的眉眼,似乎显得分外令人觉得安适,北堂戎渡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室中地毯雪白,北堂尊越坐在一架万寿颂缂丝围屏前,不远处几名锦衣人正垂手立着,听男人吩咐着什么,见北堂戎渡进来,诸人皆微微躬身道:“……见过少堡主。”
北堂尊越打量了一下少年身上的衣裳,凤目微扬,眼梢敛去了三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神色,唇角轻抿,微微笑道:“哦,如今十五了,再不是娃娃了。”北堂戎渡两眼弯了弯,薄唇一挑,略露出虎牙,曼声轻笑道:“爹既然有正事,便不用管我,我先一旁坐着就好。”说着,一撩后摆,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其后自有侍女送上茶来。
北堂戎渡自顾自地坐着,手里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轻呷了一口热茶,目光淡淡环视了一下四周,北堂尊越坐在上首,正继续朝室中几人吩咐着一些事项,身上穿一袭流云飞天的袍子,身体微斜,右臂压在身旁的扶几上,大袖里露出修长的手指,指甲光滑无瑕,透明如玉,一支长簪挽在头顶的髻间,发丝乌黑顺直,长长垂下,此时天光疏淡,浅浅映上男人的脸,只觉眉疾似刀,眼尾飞振,五官线条如同鹰一般锐利,难描难画,即便穷尽言语,也难述他十分的姿韵,北堂戎渡一眼看去,又很快微微移开目光,心中暗想其人不愧多年前便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果真丰神萧疎,仪范轩举。
一时间不知怎地,忽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容貌恢复之后的北堂尊越时,堪堪反应过来的那一句话——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一百二十八.佳期如梦
北堂戎渡一念至此,心中忽地一愣,自己又不是第一回见到北堂尊越,怎么却忽然注意起对方的模样来了?心下一时间猛地警觉起来,再看一眼北堂尊越,只见对方锦袍黑发,容颜丰朗,忽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个冬日,初生的自己便与这个男人,突兀地第一次相见……北堂戎渡顿时心中五味陈杂,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遂不动声色地低头吃茶,以做掩饰,却不知道他刚刚低下头不久之后,北堂尊越眼角的余光便淡淡扫了过来,凤目中依稀有一丝柔情闪现,虽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或许只有当很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令一个男人,有那样温柔如伏波的眼神……
一时间室中只听见北堂尊越音色慵懒的训示声,北堂戎渡则静静在下首坐着喝茶,倒也没心思去听北堂尊越正对其他人说些什么,只是正当北堂戎渡自顾自地坐着之际,外面却忽有人通传道:“……禀堡主,碧海阁派人请少堡主速回。”北堂戎渡闻言一怔,抬起头来,北堂尊越微微皱眉,道:“什么事?”下首北堂戎渡放下手里的茶盏,朝外吩咐道:“叫人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碧海阁中的年轻侍女进到室中,面上隐隐有不安之色,北堂戎渡见状,便问道:“请我回去做什么?”侍女急忙答道:“回公子的话,方才李姑娘忽然腹痛难忍,如今已唤了稳婆与大夫前去,只说是难产,十分凶险,因此少君便命奴婢来请公子回去。”北堂戎渡闻言,不由得一下站了起来,道:“嗯?!”随即朝北堂尊越道:“父亲,既是这样,那我就得先回去一趟了。”北堂尊越见他面上略有些许急切之色,显然是已经着急了,知道这是北堂戎渡的第一个骨血,平日里北堂戎渡就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颇为关心,因此眼下自然不会留他,便抬一抬手,示意他回去就是,北堂戎渡见状,便快步出了遮云居。
北堂戎渡一路回到碧海阁,走到李侬儿平时居住的院子,就见里面人影重重,来来往往的侍女皆是疾步快行,手里或是端着热水,或是捧着毛巾,内堂里正传来女子极力克制的呻吟声,越来越觉痛苦难忍,沈韩烟一身紫袍,负着手立在外厅,微微蹙起眉心,见北堂戎渡来了,便迎上前,北堂戎渡道:“怎么,到底如何了。”
沈韩烟皱眉道:“听说是胎位不正,我见有些凶险,便让人把大夫也一起叫来了几个,虽说妇人生产时不应有大夫在场,但事且从权,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北堂戎渡点一点头:“你做得很对。”忽听里面女子惨叫起来,一声比一声痛苦,一盆盆清水被人端了进去,等到端出时,就成了一盆盆的血水,约莫有一刻钟左右之后,惨呼声又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时,从里间匆匆奔出来一个青衣小鬟,神情慌张地在北堂戎渡面前跪下,叩头道:“公子……李姑娘叫奴婢求公子进去,有话想要当面与公子说……”
北堂戎渡听了,也不多想,直接便走进了内堂,刚一步入,就有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里面乱成一团,一大群丫鬟忙乱着端水换毛巾,稳婆满手是血,正在床边急切地对产妇不住说着什么,几个有年纪的大夫或是把脉,或是在看舌苔,眉头皆是紧紧皱了起来,其中一个一叠声地叫道:“快切了参片来,给产妇含着!”众人见了北堂戎渡进来,皆唬了一跳,北堂戎渡也不多说,只问道:“怎么样了?”
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大夫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小心答道:“回公子的话,胎儿位置不正,实是……有些棘手……”北堂戎渡冷然道:“我不管这些,只把你们该做的事情给我做好了。”他话音方落,就听床上有人哑声呻吟道:“……爷……”
北堂戎渡走到床前,一眼就看见华衾堆叠中,身子纤弱的李侬儿正无力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如一朵凋零的花,半张脸被头发遮着,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浸湿了秀发,青丝凌乱,身上覆有一条毯子,毯子底下圆圆地隆起着一块位置,是高耸的腹部,正不住地起伏着,北堂戎渡见女子虚弱得可怜,便放低了声音,俯身安慰道:“……没事的,你忍一会儿就好了,听说女人头一胎生孩子,总是要吃点儿苦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