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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讶然之色收起,心中所想都不外露,只温和地笑了笑,直视小黑哥的眼眸:“开了个玩笑,忘记你也许不喜欢,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说完向王晓言点头,转身出门,走向休息室。
小黑哥见他这么“温文尔雅”地离开,不由紧紧地皱了皱浓眉——他刚才只是常年经历在生死存亡之间,面对诡异事件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和防御态度罢了,杀机也不过刹那即收,又没采取什么具现化危险行动……
他隐约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委屈,转身闷不做声地跟上,垂眸敛容,不动声色,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只在心里头悄悄嘀咕了句:小气,我小黑哥是那么恩将仇报的人吗?
其实陆宇还真没把刚才的小插曲当回事儿,他到了休息室,微微挑挑眉头便将之抛到脑后,自顾自坐在藤椅上闭目休息,暗中利用闲暇来吐纳修炼金箔法门。
小黑哥也没去继续在意,他来到休息室就大步直奔热水机,拿着一次性纸杯往嘴里灌热水,感觉不到烫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四五杯下去才感觉稍微舒服了点。今天他老早就开始在新世纪小区外面等,实在冻得狠了。
他们两个刚才还气场磅礴的当事人若无其事,倒是把跟班的章齐东骇得不清,暗自庆幸没有得罪小黑哥这么个凶人,又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自家人不进自家门,他们两人难怪是朋友,平常斗个鸡眼都这么大魄力……
36、第三十六章
室内一片安静,过了二十来分钟,陈一海使唤剧务组小弟到休息室叫人:“小宇,妆化好了么?陈导说要开拍了,其他几位演员已经到了琼华殿。”言外之意自然是许丛文等人终于到场。
“来了。”
陆宇停止吐纳,睁开眼睛,起身走出,心里并不怎么在意许丛文带来的小麻烦。
至于“琼华殿”,则是剧组为了今天第一幕剧情,精心在古城中挑选和布置的片场,他早已进去看过数次,奢华中透着古色古香,宽敞明亮得像个小会堂。
休息室距离琼华殿很近,陆宇没几步来到“琼华殿”门外,站在门口以眼角余光一扫殿内四角,或站或坐的众人轮廓跃入眼帘:懒洋洋的许丛文,笑嘻嘻的汪云袖,装模作样的刘珙,孤僻凶残的洪西洋……都是曾经的熟人……
突然,几个人影如针一样刺目,让他刹那间呼吸一滞!
——孙慧儿,孙云芳……刘阿军!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陆宇心头猛地一震,尽管早在灵魂重生时便有心理准备,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仇人见面,可是这么不经意间陡然看见……一下子,当初满室致昏雾气带来的无边焦急无力,身中三枪濒死时的绝望窒息痛苦,蓦地化作狂涛巨浪般的仇恨,劈头盖脸地向他涌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掩饰,以防眼中真的不小心露出杀机,他开口说话,声音平缓单调,温和如旧:“章哥,帮我把水杯拿来,有点口干。”
——不是刚刚喝过?
近在咫尺的章齐东也没能发现他的异样,扶了扶眼镜,转回休息室去拿水杯。
唯有一直注意着他的小黑哥隐约察觉出他的微妙情绪,森黑的眼眸更沉了沉,闷不做声地扭头打量场中众人,不放过丝毫可能是危机的线索。
而陆宇抑制着呼吸,不动声色地垂眸拂袖,在回头的瞬间把心情也强自沉寂下去。
——若非侥幸灵魂重生,我早已一生尽毁,如此大仇,不共戴天,每个人时光前后的灵魂在冥冥中都是一体,我找他们报仇,可没有半点冤枉。不过还有诸多疑点,幕后黑手也绝对不止他们,我岂能漏掉任何一人?
转瞬间的念头像电闪一般迅疾绽放和消失,陆宇回身时面色平淡,处之泰然。
附近的许丛文、洪西洋、孙慧儿等人,以及许丛文的情人刘倩倩,在听到他说话时,都向他好奇而审视地看来,各人心思不一,有的甚至毫不掩饰心头的态度,露出或玩味、或挑剔、或蔑视的眼神。
不远处的清净角落里,孙云芳柔声道:“白庆小弟,那个将你情人打得半死的暴力小帅哥进来了,不过去聊一聊人生感想么?”
白庆旁若无人地倚着椅背,目光淡淡地落到陆宇身上,面无表情道:“的确很帅。”
刘阿军像铁塔似的站在孙云芳身后,鄙夷蔑视地扫了白庆一眼:“同性恋。”
这一边,陈一海坐回导演椅上,转头审视一周,点头道:“各组准备。相关演员就位。”
将要或可能入镜的“宫女”、“太监”、“侍卫”们纷纷在指定位置站好。
陆宇调整呼吸,接过章齐东跑着送来的水杯,拧开杯盖抿了口水,向导演助理曾芳娅点了点头,看也没看包括许丛文、刘阿军等人在内的围观群众一眼,将水杯往章齐东手里一送,缓缓踱步,选择了一个角度准备出场。
出演皇帝贴身小太监的少年也连忙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一侧。
场中都是早已准备妥当的,没多久,随着陈一海的一声“action”,灯光、挡光板、摄影机等全部启动,场记板一卡,陆宇迅速转变情绪,脚步沉稳地转入了镜头范围——现在他就是少年皇帝拓跋征!
“把那贱人带上来!”
拓跋征疾步往殿内行走,声音如他在整个电影中展现出来的大部分情绪一样,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冷,近乎千年坚冰。
没有愤恨的声音音调,没有冷硬的面部表情,声音和神色都是淡淡,毫无丝毫刻板,只是偏偏让看到和听到这一幕的人,都身临其境般触摸到一种近乎压迫式的傲然,和濒临暴怒的森寒。
仿佛他的声音和人物形象,都是由一种微妙的气场侵透戏中和镜头,融化成了一体,让人只能听看和感觉,却找不出具体的某一处某一点。
浑然天成。
这是真正常年掌控别人生死的人,才可能养成的气场和魄力,怎么竟会被这个少年演绎得炉火纯青?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是一句话的开场,这么短促的时间,如此逆差的变化,落在有心人眼里,可就是了不得的事情,角落里的孙云芳和刘阿军眼色微变,他们想不明白,只能转而疑惑:常听说有天生的演员料子,莫非这就是?
场中几个豪门少爷本来也都带着玩笑心思,等看站在门口的陆宇怎么装腔作势,却不想陆宇一进场便震慑了他们心神。他们固然自傲,却也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距离这种气势境界还远着呢,不由暗想:太能唬人了,出去假装官员诈骗肯定有戏!
尤其洪西洋,他对陆宇的第一印象是俊雅有余,野性全无,早失望地以为许丛文夸夸其谈,所以兴致了了,漫不经心,谁也不理。然而现在,他一见陆宇如此气魄,立马知道许丛文所言不差,不,是所言不够!
他越看越是目露凶光,眼神几乎凝聚成两道透射光线,在陆宇身体上细细刮擦——这个勾搭上许秧的小演员还真是条稀罕人的“尤物”!
许丛文本来对陆宇的表现有些意外,这时注意到洪西洋的神色变化,嘴角便勾起一丝懒洋洋的笑意,眼神里却含着厌恶和不齿。
场中,拓跋征气势由内而外,无法形容,让身后默背台词的小太监不自觉地有些入戏,慌忙转头向门外疾走两步,声音颤抖着尖呼道:“传罪人柳穗贤。”
拓跋征听到“柳穗贤”三个字,本就冰冷的神色又多了分微妙的阴郁,脚步也略微加大,终于仿佛不自觉似的泄露出他压抑着怒火的暴躁内心。
镜头一个特写,捕捉到他拂袖坐上软榻时不自禁地右肩一颤,动作停滞,脸色苍白,眉头微蹙,微微张了张嘴,呼吸动作都隐约放轻了些,尤其右肩右臂,颤抖了一下之后便僵直了几分,这是人体对疼痛的本能避免。
他难道曾经受到过类似的伤势?
场中几个有心人同时猜测,其中包含不自禁蹙眉的小黑哥。
而洪西洋则是越看越坐立不宁,一下子左腿翘上右膝,一下子又右腿翘上左膝,心里头跟猫爪似的,恨不得马上抄起鞭子抽打过去,好细细欣赏这个气场大得出奇的小子在自己身下吃痛受苦,却隐忍凶悍的野性模样!
离他不远的刘珙被他的小动作烦扰,扭头一看,见他如此不堪,心里只觉恶心:许二哥也是,带情人来玩就玩呗,拉这么个同性恋加变态做什么,没的让慧儿那小娘们把我们也误会了。
陆宇也察觉出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只暗暗冷笑,暂时不理。
场中,软榻东边是镂空的木栅栏,似窗似墙,外面刚刚冒头的太阳在天地间洒下一丝清辉,充满了生机,却也更加衬显出这一时刻的凉意,而受伤的拓跋征,便是背对着晨曦,在几分昏暗中隐然倨傲地强忍伤痛。
这幕景象被摄影组唯美地记录了下来,等待以后的裁剪。
人说一目十行,安静伫立于角落里的小黑哥则是一目十人,他在细看陆宇演戏和猜想陆宇曾经经历的同时,默默将场中几乎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在他看来,这里的其他人,包括角落里的那个阴柔女子,都没什么大问题,唯独许丛文和洪西洋两人绝对暗藏猫腻。
“哼,演得这么凶,要杀人么?忒吓人了。”寂静的片场里,突然传来这么一声撒娇和不屑似的嘀咕。
“闭嘴!”
“闭嘴,他演的不错。”
洪西洋咬牙切齿的声音和许丛文懒洋洋的声音一同轻轻响起,引得刘珙等人几声轻笑。
门外一声恭敬的轻呼:“启禀皇上,罪人柳穗贤带到。”
拓跋征蓦地睁眼,眼神锋锐如刹那雷光,直刺移动到门口的主摄像镜头,仿若穿破人心的锋芒,看得摄影师眼皮子狠狠一跳。
四个身高马大的健壮侍卫将被捆绑住的狼狈女人往殿里一推,单膝跪下,被场中气势所迫,竟真的有些入戏地不敢抬头。
“柳穗贤?”
拓跋征缓缓扯起嘴角,略带讥讽地低低出声,继而缓缓起身,缓缓抬步蹲到女人身旁,左手伸出来,又缓缓用力,死死捏住女人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扳起来,以一种俯视的姿态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