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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北心中最牵挂的只是苏苏,他并不想卷入游骑的内部纷争,也不想急着与北苑游骑开战。
但是他也理解昭瑾的心情,当年苏苏为了给父亲灵羽张纶报仇,想都没想,直接拿上宝弓,跟着初次见面的自己,一脚踏入了江湖的血雨腥风。
现在哈苏亚的大王子脱脱,带着五万北苑铁箭游骑,就在塔尔加营地三十里外,屯兵驻扎下来。
听昭瑾介绍,脱脱已经来过塔尔加了,他闭口不提把窝别台交给塔尔加处置的话题,却只是强调今冬的暴雪百年不遇,如果再不尽快南征粮草,只怕游骑将要面临灭顶之灾。
脱脱的这套说辞倒也不失道理,南苑并不像北苑那样处于北荒的腹地,与大夏、北梁和南郡设有互通有无的商路,但即便如此,粮草却也已经捉襟见肘,难以为继了。
但昭瑾却最恨这套说辞,那些塔尔加的长辈们也是以这个理由来劝阻昭瑾起兵对抗北苑的。
“他只给我三天考虑的时间。”昭瑾悲愤的说道。
脱脱只是口头说良木哈大王正把窝别台押在大牢中严加惩治,并且答应征粮结束后,会亲自带窝别台前来赔罪。但当前最重要的征粮之行,却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行动。
脱脱表面的诚恳,掩盖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傲慢。毕竟他手中掌握的,是北苑一半的铁箭游骑,也是整个游骑国最精锐的轻骑。
当然,脱脱的自信并不单纯是因为自大,这份自信还来自于摸清了昭瑾的底细。
虽然这小姑娘一怒之下不惜以自己为悬赏,号召草原英雄诛杀窝别台,但想要杀掉良木哈的左膀右臂的草原豪杰不少,敢于公开叫板的,却没有几个。
昭瑾开出的条件不仅仅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南苑郡主,作为哲达唯一的子女,昭瑾郡主把自己作为奖赏,还意味着会送出整个南苑九部的统领之位。
即便如此,目前响应郡主之召,前来塔尔加集结的南苑游骑军,不足两万。
项北没有领军作战的经验,七杀指挥过的队伍,不过是破军苏苏和贪狼鬼爪。但这也足以让他做出判断,目前的情势,并不适合开战。
“昭瑾郡主,我虽然是一个外人,但是你对苏苏有恩,也就是对我有恩,我不会看着你落难袖手旁观。我先去探探对方的底细,然后和你一起对抗北苑游骑。”
“嗯,项北哥哥,我听你的,只是他们是一群恶狼,你要多加小心。”
项北想起了自己和窝别台在雪窝里一起搏命狼群的场景,现在他的体内,流淌着北荒仓狼的狼王之血,项北自然不可能向这群恶狼低头。
潜伏夜行,是杀手的看家本领,也是项北的擅长。接着夜色掩护,项北就像是一只融入暗夜的黑猫,很顺利的摸到了脱脱的营帐。
油灯下的脱脱,和他的背后的黑影融为一体,像是一只壮硕的棕熊。偌大的营帐里,只有另一个黑影陪在他的身边。
“上师,为何不让我把那个姑娘交出去。”
被称作上师的黑影,把自己整个面孔都隐藏在罩住脑袋的毡帽里,只露出一对猩红的眼睛,沙哑的声音如同被大脚踩碎干枯的落叶,
“大王子,我既然全意追随大王子,就请你要相信我。虽然良木哈大王想要把杀害哲达的罪名安在那个叫苏苏的女孩身上,但据我所知,这个苏苏和昭瑾关系交好,大王的心思,并不一定能达成。”
大王子脱脱一向目中无人,但对这位神秘的“上师”却显得很是恭敬,他解释道,“莫说北苑,就是整个北荒游骑,我父王说一句话,哪有人敢反驳,父王这已经是给足了昭瑾丫头面子,如果这丫头还要多言,刚好可以安她一个诽谤之罪。”
以上师的狡黠阴险,当然不可能看不出良木哈的用意,不过既然脱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好把阻止交还苏苏的真正原因讲了出来,
“大王子,您对我信任有加,我就有话直说了,您对良木哈大王的一片赤诚之心,我很感动,但是,想要坐到金帐之内的人只怕不止您一个……”
脱脱脸色一紧,四下环顾,又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确认没有隔墙之耳,这才压低了声音叮嘱,“上师莫要胡说,金帐之内,自有我父王定夺,我可没有僭越之心。”
金帐王庭,是良木哈听从李贤的建议,仿照大夏朝廷建立的规制,金帐之内只有一把椅子,上师说要让脱脱能够在金帐中找个座位,其意不言自明。
上师眨了一下猩红的双眼,也不戳破,但接着说道,“这苏苏姑娘身负绝技,曾力挫咱们游骑的第一铁箭塔克。交还昭瑾,只怕对我们不利。再说,她被二王子看重,放在我们手中,不是多了一张好牌?”
脱脱沉思一阵,觉得上师说的很有道理,但还不忘多加一句,“父王英明神武,是长生天赐给我们北荒游骑的一代天骄,我对父王不会有任何不敬之心。上师万万不可再开这样的玩笑。”
“大王子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上师阴险的嘿嘿一笑。
上师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并不能告诉面前的大王子,之前他利用哲达窃得了大夏神器降龙鼎,可是尚未来得及参悟,就差点被一个瞎眼的老道给收拾了,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激发了哲达体内的魔兽之血,自己恐怕还真的不易脱身。
上师确信,这苏苏姑娘和那个盲眼的老道是一伙儿的,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
隐身在营帐阴影处的项北,把帐子里的这番对话听的真切,心中暗自庆幸,没想到这苏苏姑娘竟然就在脱脱的营中。
他又听了一会儿帐内的谈话,除了一些东拉西扯的闲聊,并没有更有用的消息。
渐渐的,四下里呼啸的白毛风又起,越来越大的狂风卷起如絮如朵的雪花充斥着整个世界,但是项北已经渐渐熟悉了北荒这种被冰雪拍面的感觉,他眯起眼睛,努力辨别着方向,在巡营兵勇的间隙悄然打探,寻找苏苏的下落。
除了规制一样的行营,最后项北终于在大营的西北角找到了一处特殊的毡房,相较其他的毡房厚重的毡垫,这座毡房略显破旧,更主要的是,除了营地中央的那些将官营帐外,只有这座破败的毡房是配有把手的兵丁的。
项北打探四周后,印证了自己的直觉,那个曾经日夜厮守的姑娘,那个给予自己活下去的勇气的箭手,此刻,就在这座破毡房内。
轻松的解决了门口的守卫,项北闪身进入毡房,此刻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心脏搏动的砰砰之响甚至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大概是太久没有行动了吧。”项北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对于一个顶尖杀手来说,必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像他这样心跳加速到呼吸都变得沉重,是无法完成杀手肩负的使命的。
除掉帐子里的另一个守卫后,项北借着昏暗的炭火,看到了被用铁链困在木桩上的一个纤细的身影。
一眼看到那个身影,让原本就心跳加速的项北几乎喘不上气来,“苏苏?”
他曾经教训过面前这个女箭手,“你的箭术不错,只可惜太沉不住气了……”原来不是自己更有定力,只因那时心无牵挂。
苏苏黑瀑般的长发散落在胸前,遮住了秀丽的面庞,在四面透风的破毡房内,她身上的那件长袍显得过于单薄。项北把自己脖颈上的火狐围巾摘了下来,替苏苏盖住肩头,又握住苏苏那双苍白枯瘦的小手,发现小手冰凉的像是绑在苏苏身上的那条铁链。
看到铁链,勾出了项北心头的怒火,转身唤出宝剑鸣阳,剑锋所致,手指粗的铁链应声而断。
“苏苏,我来晚了,咱们走。”项北转身把苏苏瘫软的身体背在背上,闪身就朝帐外奔去。
……
上师原本在自己的营中闭目养神,铁链一断,上师的两眼猛地一睁,凶光乍现,“有人劫营?”
上师认定苏苏和盲眼老道是一伙的,自然不会再大意,他在绑缚苏苏的铁链上加入了符咒,一但符咒受损,必会给予警示。这一次,上师已经精心布置,再不会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大王子,给你看一出好戏!”说着,上师的身体凌空飞起,转瞬就消失在了帐外的漫天风雪之中。
脱脱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得到上师的警示后并未慌乱,一边穿戴整齐,一边招呼手下,“马上巡营联防,不要放走胆敢闯营的贼人。”
很快,脱脱的大营中火把亮起,拿起武器的游骑军们按照无数次演练的阵型,各自成列,把整个大营切割成数个封闭的区域,项北虽然已经选择了最近的突营路线,但还是被团团围住。
“贼人还不束手就擒?”手持一根雪白骨棒的上师挡在了项北的面前,他听了听四周联防的动静,确认劫营之人就只有面前的这个黑衣少年。
项北只得站住身形,背上的苏苏从昏迷中缓缓醒来,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几乎贴上了项北的耳边,“是你么?”
“是我,苏苏,我带你走!”
苏苏挣扎着看了看四周,“放下我,要不,你走不了的。”
项北听话的放下了苏苏,不过不是为了逃跑,他抽出了鸣阳,苏苏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剑鸣,心中一声苦笑,“你这个傻子。”
上师忌惮的,是盲眼的老道,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和老道是什么关系,但是,一阵探究后,发现这少年并无灵修护体,不免有些失望,
“原来是个没有修行的小子,这样也敢闯营?真是不怕死的东西。那个瞎眼老道是你什么人?他怎么没来?”
瞎眼老道?项北从语气中听出,面前这个一直不曾露出面容的上师看似轻蔑,实则是在提防天默。项北见识过天默金光退夜奇的手段,心中暗自慨叹,怎么面前这个被长袍从头裹到脚的神秘天师,又是一个妖魔般的存在么?
项北后悔一直没有搞清楚天默的那道金光是怎么回事。
不过想想身后就是苏苏,他的心中宽慰不少,如果突围无望,至少,能够践行自己的誓言,“苏苏,看来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了,你怕不怕?”
身后,气若游丝的温柔声回应,“本来,是有点怕的。现在,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苏苏本来还想劝项北不要管自己,或许他能突围出去的,但是想想如果换了自己,只怕也不会那么做。既然多说无益,不如就顺从这个傻子的安排好了。
苏苏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背影,好久不见这个傻子了,以为此生不会再见,没想到他又一次站到了自己面前,想要替自己挡住整个世界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