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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只是听说女人洗澡慢，但没想到这么慢。他的手机昨晚在山上摔坏了，屋里的固定电话也打不出去，本来想借她手机打个电话，谁能想到她进去半个多小时毫无出来的迹象。
说起手机，谢必安倒是给了他一部纸糊的HTC，说是现在酆都销量TOP3的通讯工具。不用充电，无线待机，使用能源主要靠念力。
这个念力到底是什么力？
正想着，惨白惨白的纸手机突然浮起了一层光芒。
“geigeigeigei，接电话呀，小谢来电话啦……”惨白的脸，烈红的唇，狐狸一样的眯眯眼！在一阵刺耳的笑声中上下浮动。
张斌吓得一激灵。拧着眉头，试着用手指滑动那光芒。指尖穿透了光，没有触摸到任何东西。不出所料，用人间手机的操作逻辑接不了阴间的电话。催命一样的手机铃声，令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下降。张斌将那个手机翻来覆去的观察。最终得出一个他特别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接电话也是要念力的
“geigeigeigei，接电话呀，小谢……”
第三次来电，张斌放弃了挣扎。他心虚的抬头瞥了一眼厕所，低声对着那台手机说：“接电话。”
手机并没反应。
是不够用力吗？还是用力的方式不对？
“接……”
“您这表情？是想上厕所不好意思敲门嘛？”
张斌被吓得手一收，直接捏扁了那台纸做的手机。抬头。那个小老板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照镜子：“我说您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就不能早点睡。大晚上折什么纸啊？”
张斌没说话，低头一点一点努力想将变形的手机恢复原样。
王陵珊把擦头发的浴巾往卫生间一丢，走过来：“病人睡床上去吧。”
“皮外伤，没事。”
“您照照镜子看自己都被啃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上您二位遇见丧尸了呢。”
“算是吧。”
“那你会变异吗？”
张斌努力将那台纸做的手机撑起来，谢必安在山上帮他把尸毒都吸出来了。整个过程对两个人来说都不是很好的记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差的解毒方式会这么原始。电视里不都应该找村民借糯米拔毒吗？为什么要用嘴呢？
“不会。”
王陵珊心说皮夹克大哥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他一直鼓捣自己那台被捏扁了的纸壳手机。难以自恰以至于偷偷摸摸一惊一乍的。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佼佼者，拿着拔尖的成绩单，做着最前沿的工作。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会固执的认为自己比大多数人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至少是某个体系的真相。这种人一旦遇见个什么足以推翻他们之前全部认知的事，他们就会陷入一种紊乱。一方面他们的理智会迅速接受正确的事实，另一方面他们的情感会非常抗拒。毕竟，谁没有点自尊和骄傲，何况人家之前那么自信且优秀。
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王陵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歪头着头：“您还不上床？难不成您今晚愿意接受我了？啧，看您今儿这状态，也就只能女上位了吧，但我个人不是很喜欢。”
张斌拿起靠在沙发边上的树枝，费劲的站起来：“没羞没臊！”
他并不是讨厌王陵珊，这个小老板嘴上说着没羞没臊的话，身上却穿得很严实。他知道她并没有任何色情勾引的意思。她只是好意，想让他去床上休息。
“以后少跟陌生男人开这种玩笑。很危险。”
“不危险，很有安全感的。如果今晚上遇见个着火打劫什么的，大哥您会豁出自己的命救我的。”
张斌缓缓的扶着床，坐下去：“考试的时候猜对60%就可以合格，但人生不是。错一次一辈子就毁了。你那个杭老板不一定十恶不赦。你们在一块如果遇见个着火打劫他也会救你。但这不代表他永远不会伤害你。或者换个说法，这不代表他不会给你带来危险，更不能代表他每一次都能救到你。你们之间没有爱情，也不亲人。你离他远一点，生活到安全的地方，这才是聪明的选择。”
王陵珊从茶几上拿起那个变形了的纸壳手机，努力掰扯着凹进去的部分。皮夹克大哥说的都对。
“大哥你看电视剧吗？”王陵珊认真维修着那个纸壳手机。
“很少。”
王陵珊从包里取出她的ipad，甩手扔到了床上：“2010年出了个很有名的剧叫《神探夏洛克》只有三集，睡不着看看咯。”
“不想看。”
“mostpeople……blunderroundthiscity，andalltheyseearestreetsandshopsandcars.whenyouwalkwithSherlockHolmes，youseebattlefield.这是华生的理由，也是我的理由。我是一个很平庸的人，平庸到我觉得我这一生一眼就可以看到头。每一天，能发生的最好和最坏的事都在可以预料的范围之内，也都在不得不接受的范围之内。当然这是那些战火纷飞的国家里，人民渴望而不可得的幸福。但人都是得寸进尺的，我有冒险的梦想和渴望。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一生，这一百年的平庸可以有另外一种可能。恰好我遇见了这样一个可能。”
“你对于他算什么？朋友？”
“等确定了我告诉你。”王陵珊对自己修复的纸壳手机很满意，不禁嘴角有了笑容：“您可以先问问自己，他为什么跑去招惹您？”
张斌把ipad放到床头柜，扯了被子睡觉。他没有时间看电视剧，也不想揣测太多。今晚休息好了，明天还有很多事做。王陵珊插了耳机，认认真真找了卷透明胶固定纸壳手机的边角。她的心情很好，起码相较于早晨出发的时候，可以说是天堂了。
突然张斌坐起来：“你跟刘长风很熟吗？”
王陵珊扯掉耳机半晌没有讲话。
“认识吗？”
“认识！六年前的寒假。我带我姥姥，穿着我们两个最干净得体的衣服来到这个城市，我们约了刘长风一家谈我跟他儿子结婚的事。结果不欢而散。从年三十到年初七，我们俩在小旅馆里等他们原本说好一起吃年夜饭的通知，没等到。年后我做了个人流，没了孩子，也没了姥姥。本来想着老死不相往来。结果一年前吧，在蓟城一个房产界的聚会上，刘长风也来了。见面的时候他很惊讶，那种场面聊不了什么，我也没话跟他聊。就打了个照面吧。聚会之后他去我公司找过我。不过我出去见客户了没碰着他。后来他就回桂海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拜年，我跟他说新年快乐，然后就没话说，就挂了。这就是我跟他的关系。”
“你恨他。”
“没什么好恨的。他都快60了，我还年轻。我会在他引以为傲的行业里比他走的远。从踏足这个行业开始我就有一个目标，我要把公司做成行业的龙头。我起码得比他强。我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可以看到长风集团崩塌的时刻。”
“介意明天去见见他吗？”
“原因。”
“昨晚是小汪来救的我跟你杭老板。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你给他打了个短信，让他去查刘长风。”
“昨晚你们被袭击是因为佛粥案？”
“佛粥案是什么？”
“……我说了你家小汪会把我送军事法庭的。要不，要不你先说说。你们昨晚为什么被袭击？呃，如果不是机密的话。”
“保安大队有针对已结案件的抽检复查机制。我来交接，顺便抽检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刚好就是刘长风的案子。刘长风之前报警说家里闹鬼。”
“闹鬼？哈哈，以我这么多年看剧的经验，闹鬼一般三个阶段。一是鬼在家里各种刷存在感，什么摇椅啊，娃娃啊，电视啊自己动那种。然后是，一惊一乍开始精神压迫受害者。最后才是下手虐杀。他们家到哪个阶段了。”
“刷存在感。”
“然后就被你们解决了？”
“嗯。”
“这案子有什么好复查的吗？”
“抽检是随机行为。”
“然后昨晚有人想弄死你俩？”
“嗯。可以客观的讲一下他们家吗？”
王陵珊扯着毯子斜倚在沙发上：“他儿子叫刘萌，是暗夜星空协会的会员。这个协会的人爱好顾名思义，喜欢看星星。我是天文院的异类。你可能不太清楚天文工作者眼里的星空全他妈是数学。大学我们要学物理，学数学，写程序。代码才是天文民工要面对的银河，观星要写观星脚本。不瞒你说，天文院的人出来可以直接当程序员用。基本功绝对扎实。虽然不能说学得久了就都浪漫不起来了，但是学得久了天文工作者的浪漫就不是大众能理解的了。有空看星星发呆的人很少。反正我同学没空陪我看星星。我跟刘萌是在协会的一次活动认识的。刘萌是学美术的，数学不要说微积分，高中三角函数他都算太好。他热爱星空，热爱摄影，喜欢拍深空，沉迷于那些传说，他的水平就像是明朝的天文学家吧。非常……天真。天真而且敏感。也许那些搞艺术的人都这样吧。对世界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刘长风跟刘萌的关系好吗？”
“不好。刘长风不同意他考美院，他想让他学工商管理，出国留学，以后回来接手公司。我们谈恋爱那三年，我压根不知道他有个这么有钱的爸。他虽然比一般学生富裕一点，但美院的学生一般家境都要好一些的，他跟他那些同学比算穷人，颜料画笔用得都挺普通的。放假他基本不回家，我俩一起打工，要不然他都没钱买材料和出去写生。后来我跟他说我怀孕了，他才跟我说他父母都在。”
“他们相处的模式你还记得吗？”
“刘萌很倔，但他怕他爸。虽然关系不好，但他不太敢当面顶撞。他妈，宠孩子，但是是那种不好惹的女人。妆容精致的阔太太，得理不饶人损人不吐脏字的可怕女人。我很客观啊，她就是会在西餐厅微笑着礼貌投诉服务生投诉到人家哭的那种女人。刘长风话不多，他在业界评价很好。不过一个人有钱有权成了行业龙头的时候，大家就都说他好了。客观的说我不了解他。”
“按你的说法，起码刘萌不会有仇家。”
“当年没有吧。”
“明天一起去看看？看看刘家是不是要提早落幕了？”
“这好吗？带我个外人去。”
“你是案件关联人。没关系。”
“那明天申请您半小时陪我一起逛个商场可以吗？”
“可以。我也要买身衣服。”
“明天我可以挽着你的手臂吗？”
“不可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