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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凌妈想了想对庄洲说:“你们负责给我们联系见面的时间地点,见面的时候你们就别去了,我们当长辈们凑在一起聊聊天。”
凌冬至刚想说什么,就被庄洲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
庄洲笑着说:“好。”
凌冬至想了想,也干脆地闭嘴了。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偷偷摸出手机给庄洲发了条短信:定好地点了提前去装个摄像头吧。
庄洲嘴角抽了抽,回了条短信:我不敢。
凌冬至无奈。转念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既然两家长辈都不反对他们在一起,那他们凑一块儿也就不可能有什么调解不开的矛盾。
他还是别跟着瞎操心了。
两家家长见面的情况凌冬至到底也没打听出来,不过从那之后凌冬至却发现凌妈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起来。她报了个专为中老年人开办的书画班,每天一早凌宝宝上幼儿园之后,她就背着画夹去上课。她年轻时候也喜欢涂涂画画,但是家里单位两头忙,从来没机会静下心来好好学学。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每天都过得喜气洋洋的。周末凌冬至带着庄洲回家吃饭的时候,她还拿出自己画的花鸟图给他看。笔法功力虽然还不成气候,但是在凌冬至看来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进步了。凌冬至把她大大地赞美了一番,还主动讨要了一副牡丹图,准备拿回去装裱了挂在自己的画室里。
短短几天的功夫,画案上已经堆起了厚厚一叠练习稿。其中有一张水墨山水,旁边的署名是程安妮。凌冬至于是明白了凌妈这一番变化所为何来,原来是跟程安妮当同班同学去了。
引导凌妈重新捡起年轻时爱好的人,竟然不是自己,这让他心里十分愧疚。但是有时候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做儿女的往往只能看到作为“母亲”的那个凌妈,只有与她平辈相交的朋友,才能引导她发现更为本质的那个自己。
凌冬至挺感慨的对庄洲说:“我很少真心佩服什么人。但是庄洲,我是真心觉得你继母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特别会生活,不但会经营自己的生活,而且她身上还有一种感染力,能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很舒服,很幸福。”
庄洲捏捏他的下巴,“我早说过,她是很好的人。”
“是很好。”凌冬至笑着叹了口气,“可是只有接触了,才能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庄洲,能成为你的家人,我真是很幸运。”
“我也是。”庄洲笑着吻了吻他的鼻尖,“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基金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84、沉睡的老猫...
基金的事情终于步入正轨是在两个月之后。名字是凌冬至一早就起好的,就叫山神助学基金。凌冬至迫切想要通过这个名字寻找分散在外的族人,如果山神一族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未免也太孤单了。
凌冬至不希望自己是最后的山神族人。
即使他真能像其他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也不可能诞下属于山神一族的孩子。他们的人数太少,骨子里那种神秘的血脉会被一代一代稀释,或许只有这样的发展才符合人类的进化要求,但事实就是这个神秘的族群最终将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三月份的时候,凌冬至出版了自己的第二本画册。画册的封面是凌冬至的一副获奖作品,这是出版方定的。封底则是凌冬至自己选的,是一副名叫《家乡》的风景画,画的是一片废墟。是山神族人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庄,坡下两株合抱的栗树,一片荒弃的茶园。断瓦残桓之间还能看出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副画让出版社的编辑纠结了很久。出于商业目的的考量,他自然希望凌冬至能拿出一些更迎合大众审美的作品。但是这幅画又充斥着一种神秘主义的写实风格,有一种让他移不开视线的魔力。仿佛他能通过画面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作为画者的凌冬至心头激荡的悲伤与怀恋。那么浓烈的感情,看得久了,甚至会让人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凌冬至不知道这本画册能被多少人看到,更无法估计会不会被山神族的人看到。如果他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在远离人烟的地方,那么这一点希望将是非常渺茫的。
就目前的条件而言,凌冬至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凌冬至给大表舅打电话的时候很详细的说了这个事,村里人也都特别的高兴。这可是积功德的大好事,虽然基金是凌冬至张罗办起来的,但是作为他的亲戚,姨姥一家也在村子里得到了更多的尊敬。
凌冬至最后还是把基金的管理委托给了程安妮。他不懂金融管理方面的东西,但是这么一大笔钱,又不能随意委托给不信任的人。程安妮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接手过相关工作,也有一些从事基金管理工作的朋友,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委托。为了确定申请救助的具体情况,她还特意带着几个工作人员飞了一趟西北。
凌冬至在她出门之前特意给她看了看自己挂在胸前的那个小石球,拜托她多多留意找找看有没有一样的东西。
程安妮自然满口答应。
凌冬至没想到的是,这一去,还真让她找到了一点儿东西。
程安妮离开一周之后,打来电话要求跟他们视频,还特意让庄洲告诉凌冬至,她有惊喜给他。
凌冬至正在一楼的画室里,听见庄洲的话连忙放下手里的画笔,跟着他一起去了书房。电脑屏幕上,程安妮盘腿坐在酒店的床上,手里拿着一根三寸长的……袖珍擀面杖冲着电脑屏幕笑得一脸灿烂,“是不是一样的?”
凌冬至胸口砰砰乱跳,“别晃,别晃,安妮阿姨,麻烦你再那近一些。”
程安妮低头按了几个键,很利落地发过来一张照片。看得出是手机拍的照片,背景是酒店米色的餐巾,那个东西静静躺在上面,大概三寸长短,两头略粗,用十分利落的线条雕刻成了石榴花花蕾的形状,中间略细,十分适合抓手。石材整体呈墨绿色,被阳光穿透的部分透出深邃而迷人的绿。
凌冬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程安妮在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有点儿遗憾地说:“古玩店的老板说这是别人放在他那里寄卖的,他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材质。应该还有一支。他已经设法联系卖家了。如果是真的,我给你凑一对。嗯,有关卖家的情况店家也会打听的。”
凌冬至的声音不由在的有些沙哑起来,“谢谢安妮阿姨。”
“不客气。”程安妮小心地把东西放进盒子里,又举起几分文件给他们看,“我们已经和大雁山附近的几所小学联系过了,工作已经慢慢展开,有什么进展会随时告诉你们。”
简单聊了几句,凌冬至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在经历了青石镇狼牙老人的事之后,他不太敢让自己抱有太多的希望。毕竟东西是死的,谁拿到就是谁的,而凌冬至真正要寻找的,并不是这些死物。
庄洲安慰他,“这些事要慢慢来,急不得的。”
凌冬至揉揉脸,眼中流露出一丝倦意,“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
庄洲能理解凌冬至的感受,但毕竟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无法体会凌冬至那种焦虑的心情。但是他觉得凌冬至的状态不是很对劲儿,他现在就像一个参加寻宝比赛的孩子,急迫的想要赶在其他选手的前面找到那个决定成败的宝箱。
庄洲很像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施加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他知道从西北回来之后,凌冬至就在准备一组新作品。庄洲看过他的底稿,那副被选作画册封底的《家乡》就是其中之一。这一组作品到目前为止只完工了这一幅。凌冬至现在正在画的是《山神庙》。底色已经涂了上去,庄洲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画面上的视角是从庙后的山坡上俯瞰山神庙,庙后荒弃了的菜园和菜园旁边搭建的小窝棚都很清楚,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骊山支脉。和《家乡》一样,《山神庙》的画面也萦绕着悲伤的情愫,仿佛作画的人正在通过这副破败的画面回忆昔时繁盛的烟火。
庄洲知道凌冬至并不是想要追溯一段已经逝去的时光,他所做的更多的是在为这个族群的未来着想,这一点从助学基金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来。但是他情绪中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压抑而伤感的东西,却让他有些不安。
“等学校放暑假了,我和你一起回大雁山去。”庄洲觉得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或许凌冬至心里躁动的情绪才能够真正平静下来。
凌冬至却只是摇了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他其实没有信心再一次面对那一片废墟,狼牙讲述的故事太过惨烈,让他不愿意去臆想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至的夜晚发生在他身边的那一场灾难。
“要是能找到我的族人……”凌冬至叹了口气。
要是真的能找到就好了。
庄洲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会好的。相信我,会好的。”
和清回来的那天正好是植树节,白天的时候凌冬至跟着学校里的学生们在后山挖了一整天的树坑,回到家的时候满身是土,骨头都是酸痛的。
凌冬至洗了澡,换了衣服,抱着小灰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庄洲白天出去办点儿事,回来的有点儿晚了,直接在外面酒店打包了饭菜。一进门看见凌冬至窝在沙发上一副饿得奄奄一息等投喂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顾不上跟狗儿子亲热,先拎着东西进厨房,打算加热一下赶紧吃晚饭。
和清就是这个时候很没有眼力价的跑来按门铃的。去开门的自然还是庄洲。
凌冬至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不过他实在太累,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动,也就没想着起身。小灰懒洋洋地趴在他肚皮上,脑袋还搭在他的胸口上,睡得比凌冬至还沉。那块石头就被它压在脖子下面,它居然也不嫌硌得慌。
“呀,你倒是舒服啊,”和清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带着揶揄的笑音,“这是被欺负的狠了?庄二你个不懂体贴的货!”
凌冬至望着他翻个白眼。
庄洲满手提着东西,在背后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呢。冬至白天带着学生挖树坑来着。”
和清大笑,“哦,哦,植树节么,我懂的。当老师真是太有趣啦。”
凌冬至懒得理他,觉得两个月不见,这人变得更猥琐了。
和清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拨拉了一下睡得人事不知的小灰,“怎么睡这么香?身边来人了都不知道。”另外两只正在地毯上玩的小猫看见他进来都跑到厨房后面去了。
说起这个,凌冬至也觉得有些纳闷,“它这段时间好像特别能睡觉。你给看看。”
和清捏了捏小灰的小肉爪子,拨拉拨拉眼皮,再全身上下捏一捏,笑着说:“这会儿没法子做检查,不过我看着好像比原来壮实一点儿。”
凌冬至看着胸前睡死过去的小灰,很无语地反问他,“这叫壮实?”
和清的表情变得稍稍正经了一些,“猫老了之后毛皮会比年轻时候干涩,你看看这个小家伙,上次送到我诊所来的时候,毛皮也有些松弛了,我看它至少有八九岁。这会儿捏捏它身上的皮肉,觉得比之前紧实不少,毛也油滑了。让我现在说,最多有六七岁吧。”
凌冬至呆了一下,随即心头狂喜,“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和清很不屑地看着他,“我犯得着跟你胡说八道么。对了,你这段时间都怎么照顾它的?”
凌冬至想了想,“它跟着我们去了一趟西北,在大山里疯了几天。回来才半个月,光睡觉了,而且特别爱粘人,就喜欢趴在我怀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