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算尔亡

葱花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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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清宫,今日大朝会。

    “十日已过,这刺客追拿之事竟无半分进展,朕要你还有何用?”

    龙椅之上,文景帝正襟危坐,语调平平,看向但跪伏于大殿正中的陈贺。

    陈贺正是定安京兆尹,亦乃后族陈氏中人,此时只觉如芒在背,背心处冷汗涔涔,不是他查不出来,而是牵连过大,上头没开口,不敢查。

    他深深的将头颅垂在交叠的手背之上,“臣,无能!”

    文景帝蓦地嗤笑一声,极轻,极低,几不可闻。

    “大理寺卿何在?”

    一八字胡、国字脸的中年男子跨步而出,掀开官袍便跪了下来,他两掌交叠,掌心向下贴地,于京兆尹前叩首,后恭谨言道,“微臣在此。”

    “太子遇袭,朕之四子重伤垂危,然凶手逍遥法外。”文景帝字字平稳,到底不如壮年之时的气若洪钟,但威仪愈重,道,“可查否?”

    “闻皇令,当受之,必不负圣意。”

    荒芜小院中,只可窥见日升月起。

    十日已过,季妘心头一叹,院外开锁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妇人,和善的眉眼,却一言不发、油米不进。

    今儿上桌的菜依旧是三道并一盅煲汤,季妘坐在桌旁,那妇人十分体贴的替季妘盛了汤。若非情境不对,倒要赞其一声细致妥帖。

    “整日里吃这个,我也觉着有些腻味了。”季妘状似无意的说道,她对那妇人笑了笑,就好似面对的是家中老嬷嬷一般,“可否做些莲蓉松瓤卷酥来,不知行是不行?”

    若是季妘身侧伺候的大丫鬟玉林或是昔珍在此,便是知晓,季妘这是说的大谎话,她不是最厌恶这道点心么?上次季府中表小姐吩咐大厨房做了这个,昔珍带了些给季妘,全数教季妘给了江阿南。

    可这妇人不知道,相反,上头人吩咐了,除了不让这位小姐出这个门,旁的不得苛待半点儿,于是,她没作多想,点了点头。

    而今日午后,那妇人比往常多来了小院儿一次,给季妘带了一碟子点心,还有京内贵女们最喜用的果子茶。

    白瓷玉碟上盛了四样不同的糕点,散发着甜香酥软的味道,其中一样正是季妘要的莲蓉松瓤卷酥。

    因着季妘从来十分安静,也没有流露出半分要逃走或是其他激烈举动,妇人很是放心的离开了,只等稍后再过来这方收走杯盘碗碟一应。

    咬了一口那莲蓉松瓤卷酥,比普通莲蓉松瓤卷酥的甜中多了一丝咸味。

    熟悉的味道,季妘眼泪都要下来了,却是恨的,这分明是四皇子府的厨子做的,萧琛瑞喜欢的味道。

    季妘把那咬了一口的糕点搁回了原地,握紧了拳头,沉吟半晌,慢慢松了开。

    又是看了看外头万里无云的晴空,心道,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四皇子府上,依旧是花团锦簇的景象,只内里下人的穿衣打扮莫不素淡了些,显得寂寂寥寥。

    今儿一直安安分分的那位,午间突然就要了些茶点,这点子微末要求,想来是尊贵的身子,没遭过这般恶劣的形势,也不知殿下是何意?

    成矣脑子里也就这么一想,吩咐了下人好生照料,便不管了。不过晚膳时,又来消息说那位竟然就没了心思进些东西入腹,大概是茶点用得多了些吧?成矣这样解释,亦未放在心上。

    四殿下如今在宫内由太医院的御医们日夜照顾,虽偶有清醒,但这时候,也不能接触过多的人,一切只能按照先前安排好的章程行事。

    当今早已流露出了对后族陈氏的不满来,如今当京兆尹的陈贺办事不利,没贬了这位,也是底下烧的火不够旺,看来是时候加把柴了。

    成矣在房内笑了笑,将主子爷早交予他的书信拿了出来,仔细封好。

    次日,休沐之日,御史台范良范老大人、工部尚书杜大人、淳定侯庄侯爷等等,俱是上折弹劾于京兆尹陈贺此人,细数其官居京兆尹以来种种办事不利,当贬之,以儆效尤,且句句影射后族陈氏不堪大用。

    乾真殿,文景帝刚批阅此三道折子,脸色莫名,良久,摆驾去了凤翔宫。

    中宫之所,其内摆设多是文景帝亲赐,自是熟悉,他亲手扶起了陈皇后,倒教陈皇后有些诧异。

    这些日子,不知向淑妃使了什么手段,皇上对她愈发冷淡了。

    “皇上今日倒是有空来臣妾宫里。”

    陈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她年少入宫,如今就算保养得再好,脸上不免有些细纹,明黄的凤袍,没有初时的稚嫩、羞涩,只剩下满满的端庄、华贵,撑着那副皇后的架子。

    “朕来瞧瞧你。”文景帝拍了拍陈皇后的手,一如当初对初为皇后的陈氏的体贴与关怀,眼里有一些怀念,更多的是淡然。

    今日的文景帝和陈皇后就好像回到了当初,陈皇后尚且只是个低位宫妃,把文景帝当作了天,两人一同用膳,而后一人看书写字,一人磨墨奉茶,琴瑟和鸣。

    文景帝没有留宿陈皇后宫内,离开时已然是夜幕降临。

    凤翔宫门口依旧是挂了两盏宫灯,却再无当初倚门只为迎送于他的女子,文景帝难得平静了心绪,只喉间痒得厉害,他忍不住掏了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

    暗夜里,寂静非常,这咳嗽的声音尤为清晰,她终究算计、在乎的太多,皇位、太子、权势……

    “皇上。”高德有些惊疑,他手中拿着文景帝用过的锦帕,上边是点点血迹。

    “摆驾回宫罢!”文景帝并不在意,只道。

    三日一朝,文景帝突然就罢了陈贺京兆尹一职,连带贬了御林军统领,各由其左右顶替。另,不少昔日被弹劾之臣,如今俱是或多或少有了处置,而最令人感到莫名的是,为救太子而重伤的四皇子也被罢了职务。

    宫内,四皇子伤势颇重,一时不能挪换地方,何月莹乃其唯一入了皇室宗牒的侧妃,自然伺候其左右。

    萧琛瑞此刻正由了宫人扶起身来喝药,听闻自己被罢了职,眼里微不可察的露了些笑意,却只淡淡道了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何月莹用小小的青花白瓷勺子舀了黑漆漆的汤药,听萧琛瑞这般说话,咬了咬唇,有些不忿,“殿下就一点不怨么?”

    萧琛瑞摇了摇头,很是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

    你不懂!

    又问,“她近来如何了?”

    何月莹身子有一瞬的僵硬,垂首,看不清表情,“数日未进粒米,开口却是要见臣妾。”

    萧琛瑞难得露了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能不动声色的算计了所有人的女子,这时候猜出了他的身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是真的猜出来了么?

    “你去见见她吧!好歹也是你的姐妹。”

    听萧琛瑞这么说,何月莹只觉得口腔之内隐隐有些血腥味,抬头笑了笑,“臣妾自然是听殿下的。”

    伺候了萧琛瑞用药,又好好安置了他歇下,何月莹这时候合该出宫了,想了想,却是转道去了玖珍宫,她想见见向淑妃。

    多年陪伴身侧的奶娘另有身份,季妘竟暗中与向氏母子作对,又听说,当今有意让兵部尚书之女做四殿下的正妃……

    “奶娘,您还有个哥哥,是么?”

    自从于氏告知何月莹自己是谢家庶女谢玉的身份之后,便堂而皇之的跟在何月莹左右,尤其进宫,必然有她,而何月莹这句正是问的随自己进宫的谢玉。

    于氏低声应是,承认了。

    “难怪……”后边的话何月莹没说,不知是因为到了玖珍宫,还是因为其他。

    原来,一切都是个笑话,自小敬若生母的乳娘对她不过是别有用心的利用,四皇子纳她进门也不是因为她算计得好,全是他人安排好的,自己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自以为寻得良缘。

    看了眼奶娘于氏悄然离开的背影,没有了往日的惊讶,只觉得讽刺,何月莹知道,于氏是要去找她的哥哥。

    玖珍宫殿内,向淑妃近来除了文景帝宣召和日日去中宫请安,几乎不出自己的宫门,瞧着规矩极了。

    如今,何月莹求见于她。

    不过一个侧妃罢了!

    向淑妃看着誊写好的一纸佛经,哥哥近来愈发得皇上看重了,她笑了笑,待墨迹干了,用镇纸压住,又是燃了一段香插在小佛像之前,这才叫了何月莹进来拜见。

    小半个时辰了,何月莹默默估计着,竟没有了当初的忐忑,眼底划过一抹狠色,该死的人终究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