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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帝身后跟着四皇子萧琛瑞,有小太监过来给近侍高公公回禀,向淑妃被皇后娘娘宣去了,高德自是告知了文景帝,圣驾便折往了凤翔宫。
进了凤翔宫,瞧着是大大小小的妃嫔聚在一堆子,独向淑妃一人立于殿中,而众妃见是皇帝,齐齐起身行礼。
皇后更是从上首走得近前,行礼,且道,“皇上今日倒是来得巧儿了!”
文景帝笑吟吟的扶起陈皇后,往殿内行去,不知是否顺手,又扶起了殿中的向淑妃,携了皇后坐下,这才道,“怎么个巧法?今儿这是怎么了?”
“皇上不是让臣妾查查前儿晚婕妤小产一事么,有宫人指证,说是接触那落胎药物的是惠妃妹妹宫里的人。”陈皇后脸上端着笑,挥了挥手,让那捧着落胎药的小太监上前几步,“说是巧了,便是今儿个臣妾查了个水落石出。这落胎药竟就藏在了淑妃宫里,是以,今日就有了这一出。”
文景帝笑容不变,招了底下的四殿下萧琛瑞,道,“你可知你母妃做下此等子事?”
萧琛瑞惶恐,自道是不会的,“母妃素日里久居宫内,不常四处走动,且婕妤娘娘有喜之事,若非婕妤娘娘不好了,母妃又何从得知?”
这话说得有道理,文景帝一双眼睛看着萧琛瑞良久。今日他怎的来了凤翔宫,真就是凑了巧么?又想起范良,素来一位清清白白的直臣,文景帝微微点了点头。
“此事待查,朕相信朕的淑妃不是那歹毒心肠之人。”文景帝此言似乎对向淑妃极为爱护、信任。
皇后这位置待得久了,连带着陈氏一族的心也大了,他是想传位于太子,但也不想百年之后弄出个外戚把持朝政的局面来。何况,淑妃安稳了这么多年,没道理这时候跳出来,留着她,也算给皇后一个掣肘。
向淑妃闻此一言,感动得无以复加。
陈皇后却是脸色微沉。今次,她本就不想就此处置了向淑妃,只身侧王嬷嬷一再相劝,这才想就此事试探一二。想那沈慧妃,为避嫌二字便是愿禁于甘泉宫数日。若向淑妃是个好的,她亦非绝其生路,千万种法子可以脱身,只可惜,今日向氏母子选了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条路,且竟不知皇上如此袒护向淑妃。
“皇上所言极是。”短短一瞬,陈皇后似乎是从未撇下过嘴角,依旧是笑着,苦主都没出来扯着向淑妃要个道理,她难不成充大头去驳了皇上的面子,只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臣妾这心里也直纳闷儿呢!淑妃妹妹向来好性儿,怎会做下这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来呢!”
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众妃心里各自思量,瞧着宫内的风向怕是要变了,陈皇后和向淑妃再不是一股绳、一方人了。
“但那歹毒之人也是要揪出来,朕不容朕的后宫存此恶妇。”文景帝皱眉,道,又看了眼下边坐着的阮向晚,“也算是给晚婕妤一个交代。”
这点子事如今看来是掰扯不出个一二三来了,后宫的莺莺燕燕虽瞧着文景帝在,到底是皇后宫中,皇后叫回了,众妃不敢造次,恋恋不舍的离了去,只留了向淑妃母子。
“朕瞧着琛儿左右无人,季府女儿不错,想着给琛儿添个侧妃也好。”毕竟是季府上养的女儿,正经的官家小姐,萧琛瑞有损其闺誉在先,迎做侍妾却是不妥。
先头文景帝莫名为向淑妃撑腰,陈皇后还没觉出个味儿来,宫妃们才退下,文景帝又说了这句,可把陈皇后惊了一下。
季府女儿,季家?原来向氏这贱人,竟不知不觉间开始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弄起小动作了,其心可诛啊!
陈皇后几乎端不住仪态,勉强笑了,“皇上说的是季家哪个闺秀?可瞧见是已故老太师的子息,臣妾的哥哥也想着和季家结门亲呢!”
“哦。”文景帝这一字可谓起伏婉转,颇有深意。
“季家四子,文采风流、俊秀非凡,臣妾的哥哥便想着将月绍嫁进去,也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陈皇后说起季时沐,瞧着哪处都好,仿佛陈月绍入了别家门就是糟蹋了。
文景帝心里冷笑一声,怎可能应允?只道他与皇后意见相左,并未应下,倒是皇后底下养的永贞公主,意属许给杨家公子,好事成双,可就着给萧琛瑞迎侧妃一并下旨赐了婚。
自登基以来,文景帝想做的事,有几人能逆了其心意?待送走当今、淑妃母子之后,陈皇后坐在殿内。
天色渐渐晚了,凤翔宫主殿昏昏暗暗,有近身宫女小心翼翼的问询皇后娘娘是否点灯。静默半晌的陈皇后就像是炮竹被点燃了一般,一把端起内里茶汤早已凉透的茶盅摔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十分刺耳,而陈皇后眉目之间满是阴狠。
翌日,四道圣旨不分前后的去了公主府、杨府、四皇子府与季府,而随着圣旨一道出宫的则是梁王及其随侍。
定安城西门外,不远三里处一路边茶寮,梁王与一女子对立而坐。
梁王一行西去鹿州,随行不过二三人,当今只道是边关军情紧急,顾不得大肆送迎,即令其快马加鞭,赶往鹿州九里关。
季妘一席不起眼的藕色裙衫,外头罩了件褙子,头上戴着青色帷帽,直到现在坐在这儿,她都没想通梁王临行前为何还要叫了她来相送。
茶寮中,梁王此时也不忘招摇,依旧墨发红衣,似乎从来都是这般张扬狂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此处往来之客无几,如今都是坐得远远儿的。
粗茶亦能入口,梁王喝着微微涩苦的茶水,看了半晌的风景,季妘不知其何意,边关急报,他竟似一点儿不急的模样。
“九里关急报,您就丁点儿不着急么?”季妘斟酌着开口,到底是她等不住,今日是甄远邺悄悄携了她出城,在外多耽搁一分,便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可能,闺阁之女相送一朝王爷,总归不会得了什么好名声。
“任家一事,迫使长珩断我鹿州盐粮,我还以为今次你能猜到我为何就能去得边关。”梁王凉凉的看了季妘一眼,此处人多眼杂便未自称本王,而后又似是嘲讽的勾了勾唇,“你倒是运筹帷幄于京,决胜千里于外。”
她断了鹿州盐粮之路,等同于断了边关铁甲军盐粮之路,梁王此问,季妘无话可说,但她亦非事事得以知晓,怎能猜得到边关之事。
“入京后,若三月无信,我叫他们杀了姑临太子。”梁王面色冷淡的说出这话,季妘却猛然一惊。
怪道姑临如此之早便大军压境,季妘提前找到了梁王,为其治伤,又用他做筏子逼迫王长珩应她三事,而后暗中对付四皇子……此间种种倒是引起了梁王的兴趣,并未如梦中那般万念俱灰,顺了文景帝的意交出鹿州,且后被困宫中,也就没有了杀姑临太子一事。如此看来,那么姑临大敌之于梁王,究竟是什么?
当今圣上旧年与之有谊,梁王终究不信,昔日极为濡慕的八皇兄在坐上那个位子后会对他生了杀念,以性命做赌入得定安之牢,直至冬月遇袭,险些丧命。只可惜……
“只可惜累了杨朗宁。”梁王摇了摇头,尚了公主,做了驸马,于旁人是欢喜,于杨朗宁却是毁了他。
季妘亦是知晓其间曲折,这还是她百般算计得来的结果。却不曾想,即便是没有她,当年先帝昭成除太子重外最为器重疼爱的十九子,如今梁王萧焕风,如非所愿,怎会轻易被困宫内?
“那您如今是?”越是清楚,季妘心中越是有些忌惮,这人可是曾经想杀了季时沐兄妹的。
“若她当年得你一半聪慧便不会被人逼死!”梁王笑着,无头无脑的说了一句,季妘疑惑,却看出了苦涩之意,愈发不懂。
只听梁王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想要对付四皇子,念你救过我,素日里帮扶你一二亦非不可,只定安暗流汹涌,我于鹿州鞭长莫及,帮我护着点杨朗宁!”
语罢,不管季妘答应不答应,也不管让一介女子护着杨家少爷有多么奇怪,梁王起身于茶寮外上马,二三随侍跟从,绝尘而去。
直至那抹红色的身影再也瞧不见,季妘收回视线,随甄远邺上了停在路旁灰突突并不起眼的马车上,其间面色无丝毫变化,心头却是对梁王愈发难懂。
他说念她救过他,话瞧着是讽刺,但神情分明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