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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两人近身搏斗,距离太近,如意真仙骤然变化,猝起发难,当真大出猴子意料,只须臾的工夫牛角就顶到眼前,间不容发,避无可避。情势紧急,孙悟空急中生智,挺起棒子直插向牛角,只听得吭吧一声响,碗口粗细的棒子正卡在一对牛角中间,万钧重力直震得黑牛浑身剧颤,差点没跪倒在地。如意真仙微微一愣,狂性大发,拼命地躜动四蹄,竟顶着如意金箍棒一路向前俯冲。
悟空不由得暗暗心惊,要知方才那一击再加上如意真仙自身的冲击力,少说也得有三万斤的重量,而他生生地受此一击,竟然毫发无伤,当真好硬实的头颅,比之磐石亦不遑多让。此刻他带着满腔暴怒顶着重达万斤的如意金箍棒一路前行,当真是要与自己拼个死活。
猴子虽有心躲避,无奈整个身子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粘住一般,脱身不得,一时间身不由己,被如意真仙顶得连连后退,再也收势不住。
如意真仙顶着孙悟空一路向前,只数息时间就到了院子角落,再往前数尺便是那道巨大的院墙,这一下若是撞中,纵然是铜头铁臂的孙悟空,怕也不免伤筋动骨,直吓得远处观战的三藏和悟净目瞪口呆,虽有心提醒,却是鞭长莫及。
就在这危急时刻,原本平静的天空中忽地升起一道光轮,在那光华盛处,兀地现出来一个人影,乃是个半老徐娘,五官精致,风韵犹存,头戴花卢帽,身穿织锦袍,腰系绫罗带,光艳艳地站在当空,望见险境中的孙悟空,不由得呵呵一笑,袖袍抖处,刮起一道金色旋风,拂向正全力俯冲的如意真仙。
刹那间,黑色巨牛如受万斤重力冲击,痛苦地仰天嚎叫,当即便舍了如意金箍棒,两蹄离地,蹬蹬蹬连退数步,化出人形。但见他五官扭曲,面白如纸,表情痛苦地捧着心口,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由此可见那老妇人当真了得,虽只这轻轻一拂,却似带着无上的法力,只一下便将锐不可当的如意真仙击成了重伤。
如意真仙十分勉强地稳住气息,瞪大牛眼紧紧地逼视着老妇人,一字一句道:“来者何人,平白无故地,如何管我与这猴子的闲事?”
老妇人却是置若罔闻,背过身去,只痴痴地望着追赶八戒的大公鸡,那般地温柔慈祥,就好似亲娘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孩儿一般。
自打老妇人现身以来,大公鸡便舍了仓皇逃窜的八戒,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就仿佛千里朝圣的信徒见到了心中景仰的圣人一般,心悦诚服,磕头打鸣,泪如泉涌。
直到这时,八戒才得以停下脚步,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想到自己竟被只大公鸡赶得如此狼狈,羞愤之余,不免要伺机报复,但见大公鸡这般模样,心头感触,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神伤,心想自己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要去偷袭一只大公鸡,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更加丢脸?于是老猪站也不是,打也不是,只悻悻地拄耙站在那里,却好似给大公鸡站岗一般。
老妇人不由得老泪纵横,袖袍一抖,朗声道:“昴儿,这两百年你可受苦了,此刻不现人形,更待何时?”
话说之间,袖袍中金风阵阵,尽数地拂在大公鸡身上,受此金风吹袭,大公鸡身形不断地发生变化,渐渐地缩小成一个人形,鹅冠宝带,金色铠甲,恭谨地拜伏在地。孙悟空眼尖,一眼就认出他乃是二十八星宿之昴宿昴日鸡,心中不禁暗暗称叹,师父果然料事如神,这般算计毫厘不差,实在是令人钦佩。
昴日鸡懵懂地蜷缩在地,慢慢地睁开眼睛,抬头望见花衣老妇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恭谨施礼道:“娘亲,孩儿依稀记得带队西征,奋力搏杀,缘何会来到此处,娘亲又何以至此呢?”
老妇人闻言大摇其头,一脸沉痛道:“儿啊,你莫非当真失忆了,两百年的时光都恍如梦境一般,着实可怜。”
昴日鸡悚然动容,拍额叹息道:“哦,原来已过去两百年光阴,孩儿却只当是梦境一般。依稀记得孩儿自云端落下,摔得着实不轻,身上法力全无,就只能现出原形勉强度日,幸得好心人收养,才得以存活下来。在一段漫长的时光里,有一国的人马时常前来攻打我们,更有只蝎子精化成人形夹杂其中,似乎还是个紧要的人物。孩儿重伤未愈,无力复原,见到这等大补之物,又岂能轻易放过,只可惜那些女子肉眼凡胎,非但不识妖物,竟还将孩儿当成是邪物,屡屡地兴兵讨伐,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孩儿气愤不过,暴怒之下大发神威,将她们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不想这一来二去,竟持续两百年之久,当真是光阴蹉跎,可悲可叹。”
老妇人听了连连摇头,叹口气道:“昴儿,你当真是糊涂了,如意真仙卑鄙龌龊,仗势欺人,如何算得上是好人?他收养于你,只因你擅于克制那妖物,将你视作护身符,保全性命而已,如若不然,纵然你伤重不治,冻饿而死,他又岂会正面看你一眼?”
如意真仙一听老大地不服,把眼一瞪,破口大骂:“丫的老婆子,当真是颠倒黑白,信口开河,我俩相依为命两百年,情深意重,肝胆相照,又岂是你这老婆子所能离间的?”
“哦,我明白了,他管你叫娘亲,你唤他作孩儿,你俩倒是个母子关系。那当时那只老母鸡可是你变的,巴巴地将咱们引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老妇人点头冷笑,傲然道:“不错,正是本菩萨,老身已有数千年不履人世,今日受佛祖重托,特为了结西梁女儿国诸事而来。”
话一出口,如意真仙哈哈大笑,揶揄道:“了结西梁女儿国诸事,就凭你这半老徐娘,却也能够?要不是你,贫道早已经顶死了孙悟空,好鸡儿也将蝎子精给吃了,这也算是了结诸事,哪像你这般,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出来捣乱,哪里是了结诸事,分明就是来搅局的,当真气人。”
老妇人冷眼看定如意真仙,微微一晒,面带不屑道:“老身这般行事,自有我的道理,又岂是你这孽障所能够理解?孙悟空乃是天庭御封的齐天大圣,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就你这一身蛮力,纵然一时为你所趁,如何能取他的性命,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这女王,虽说是个妖精,两百年来夙兴夜寐,勤政爱民,抚恤百姓,若这般被昴儿杀了,那女儿国千万个子民如何能与你们干休,到时只会搅得天下大乱,民怨鼎沸,如何算是了结?”
听老妇人分析得头头是道,如意真仙一时无言以对,只把手一摊,没奈何道:“好好好,那照你所说,却该如何了结?”
老妇人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却也好办,这蝎子精乃是佛祖钦点的要犯,便由老身带回灵山交旨,女儿国中万千生灵,就只少了个女王,再行推举一个,倒也无伤大雅。昴儿这两百年受尽了苦处,此刻神力已复,可返回天庭述职,至于你如意真仙嘛,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如意真仙被老妇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瞪着一双牛眼,强自镇定道:“妈的,老子都做什么了,就不那么好说了,你丫的是威胁本仙还是怎么的?”
老妇人满目悠然地看着如意真仙,呵呵冷笑道:“孽障,事到如今,却还敢负隅顽抗?瞧你这两百年干的好事,仰仗武力强行占据破儿洞落胎泉,要那些误食子母河水的女儿国子民进贡花红表礼,才得赐一碗水喝,如若不然,纵然那些女子疼死喊死在你面前,你也不皱一下眉头,当真卑鄙无耻至极。”
“悠悠两百年,也不知有多少没到生育年龄的无辜孩童因误食了子母河水,却承担不起那样高昂的表礼钱,生生地腹痛而死,如意真仙,因你的铁石心肠含恨而死的冤魂怕也有成百上千。如今这些冤魂业已投状地藏王府,佛祖钦命老身拿你进阿鼻地狱,受尽油烹刀剐之苦,你便觉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