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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霜仰头看去,他在成年男子中也算是修长高挑的,坐在弟子座位前,竟比周围人都高出半截,白衣曳地,他耐心查阅时,却又让人觉得不奇怪。
那模样很像学生。
沈怀霜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钟煜偏转眸子,落了座,却一笔带过道:“先生今日来还要查什么东西?上次说的最后一些书,都在这里。”
钟煜推了书桌右侧的书过去,厚厚一沓的书本晃动,突然看到琼玉峰布置的那张纸。那纸张上写了布置、场面,连餐食都画了图。
张永望什么时候不着调地塞进去的?
钟煜暗自扯了扯嘴角,行若无事,信手抽走:“哟,塞了张废纸。”
沈怀霜眉头动了动,又道:“它看着不像是废纸,上面是写了什么?”
钟煜镇定道:“此事事关张师兄。少年心事,不大方便。”
凭什么他的心事就是废纸!
那声少年心事,听得不远处喝水的张永望差点把水都喷了出来。
在激烈的咳嗽声中,沈怀霜抬头看去,眉头无奈动了动。
他总觉得崐仑人好像都知道一件事,却又都在瞒着他,只有他一个人满头雾水地被闷在鼓里。
沈怀霜又低头翻了两页。
有一个亮金色的东西从书页上滚了下来,沈怀霜低头,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又见钟煜低头把它拾了起来。他拾取的动作太快,拾起后又把它紧攥在掌心。
“书签而已。”钟煜道,“先生继续看。”
“……”沈怀霜哑然,扫了眼。
他低头看了下去,笔记一张张翻,余光偶尔扫到钟煜身上,那个碎金的小东西被他收在手里之后,就再没见钟煜松开过。
钟煜在他身边落座,执起了毛笔架上的狼毫,手仍是收着的。
隐约看得出那是个书签。
但尾端系着绳索像那天,他和钟煜下山时买的那粒金花生。
是那个东西么?
那小花生,钟煜居然一直留在身边么?
沈怀霜继续翻着,没再想了。
钟煜偏过眸子,却是暗抽一口气。
自从那天他和沈怀霜从山下回来之后,他就一直留着那枚花生。不想把它放在乾坤袖,他就剪了那绳索,做了个书签放在书桌上。
他从来没有过分地表现过自己的想法,但这东西就像赤裸裸地把他所想从里到外地剖了个干净。
张永望那张乱塞的纸张不足以让他慌张。
但这个金花生坠地的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绪随着那“叮铃”一声也坠了地。
于是他不像让这东西被任何人看到。
沈怀霜翻下最后一页,没再在意刚才那件小事:“都查过了,再没问题了。”
他从座上起身,白袍像雪浪,自上而下,自卷曲到笔直,唰地一声,变得挺立。
他很贴心地替钟煜合上了那些书,又按照原来的书序给他放了回去。
钟煜低头行了一礼,难得没送他:“别过先生。”
沈怀霜:“……”
……
沈怀霜回去路上,又听到崐仑养育灵宠的弟子在山道上蹦蹦跳跳,说着“叉鱼”,“要最新鲜的,最好今日就拿冰镇着,冰也可以用来料理。”
生辰当日,他全然不记得自己生辰这件事。
早上,钟煜很早就敲开了他的门。
沈怀霜晨起练剑完了,才更衣,袖子松松散散地垂在镜子前。乌发披散在臂弯上,沈怀霜拿着梳子,发带还攥在手里。
钟煜已从门口走了进来。
钟煜:“早上先生能给出半个时辰么?”
沈怀霜望回去,道:“有什么事?”
话落,眼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绫。
他像陷入了一片茫茫的冰原,入目所见,都是白色的。
沈怀霜伸手,捂住了眼睛,右手恰好覆盖在钟煜指节上。他低低笑了笑,伸手去拉,谁想竟是拉不动。
钟煜抬手,蒙住了沈怀霜的眼睛。
沈怀霜底下头,白绫覆盖住双眼,露出微抿的薄唇,脖颈处尤其光滑。
白绫下,薄唇勾起。
沈怀霜笑了笑:“你们这几日秘而不宣的到底是什么事?”
钟煜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声音似乎也笑:“不能说。”
发带从他手里抽走。
钟煜拿了他手里的梳子,那几下梳得很轻,指尖抚过发丝,又穿过了那根发带。
钟煜靠在他身边,利落挽起发髻,绑上了发髻,他低下头来,像是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替先生梳好头了。”
钟煜的手落在他肩上,肩膀处轻微覆压着力道。
只是他眼上蒙着白绫,对着镜子,却看不到这是怎样的光景。
沈怀霜嘴角留着那抹笑:“那有劳你了。”
沈怀霜闻声站起,脊背站得挺直,却只能凭足音辨认。他手落在了钟煜手背上,十指交叠,起身时,臂膀上揽了双手,从身后揽在他身前,免得他撞在石凳上。
沈怀霜侧首,朝钟煜看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钟煜:“先生跟我就好,到了自然知道。”
沈怀霜由着钟煜牵着他走了。
他知道前路有东西,就走得慢了点,足尖碰到山石,就把它踢到离钟煜远的位置,结果,那石头他只踢到过一回,就再没有碰到过第二颗。
他用修为走这段盲路也不会什么问题。
但此刻,他宁愿只做一个普通人。
钟煜半个身躯都快陷在草丛里。
他什么都没说,一路清着沈怀霜前路的障碍,静静带着沈怀霜往前。
山路上,有一段凸起的树根。
钟煜放慢步伐,拉着沈怀霜靠着自己,徐徐走过,他低声在沈怀霜身边轻轻提醒:“先生脚步放小些。”
第43章我愿意为先生做任何事
沈怀霜靠在钟煜肩上,白衣领下贴着白皙光滑的脖颈,由着钟煜牵他往前。
乌黑的青丝披散下,整张面庞光洁如玉,瘦削挺立,独独眼睛被遮住。
走得慢了,急了,步子迈得大了,小了。
他都会跌在钟煜怀里,时不时和他撞一下。
咔哒。脚下踩过半截树根。
山路不好走,钟煜小心翼翼地带着沈怀霜,可那种拥着沈怀霜的感觉,一时叫他头脑发昏。哪怕两人走过了那截树根,他仍把沈怀霜揽在怀里,未尽的言语都淹没在这没有距离的拥抱里。
日光洒落少年面上,他低下头,眼眸处的小痣凝着墨色,眼瞳却是映着日光。
钟煜揽住了沈怀霜的腰,臂弯紧了又紧,徐徐拉进自己身边道:“前面路不平,先生可以再靠过来些。”
白绫覆盖在沈怀霜眼上,他抬头,听林音辨了会儿。
沈怀霜:“崐仑有这样的路么?”
他全然看不见在另一头。钟煜嘴角保持着淡淡的弧度,偏过头,眼眸里像染了化不开的墨色,道:“下次叫掌门修整吧,先生要踩到东西了。”
沈怀霜闷闷笑了下。
那笑也轻快。
钟煜心底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像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徒。
哪怕这一刻的相拥只是他编制的一场短梦,他突然想就这样和沈怀霜一起走下去。
沈怀霜问:“这路这么长,走得也太慢了。山上是还有别人等着我们?”
钟煜问:“先生,你相信我么?”
沈怀霜敛了笑意,白绫下的薄唇抿了抿,答:“我信。”
钟煜俯下身,靠了过去道:“那你抓住我。”
沈怀霜松开握紧钟煜的臂膀的手。
他像主动给出一个环抱,寻着眼前朦胧的影子,抱住了钟煜的脖颈。
修长的指节伸出,钟煜就低下头,顺势揽了过来,他的腰间攀上了少年的手。少年动作小心,怕触到了他什么。
“先生,我要带你走了。”耳畔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
沈怀霜被白绫蒙着眼睛,心底有种未知的茫然,可他并不害怕。汹涌的风铺面而来时。他双脚离了地。
云海像在足下飘荡。
他被抱在钟煜怀里,离地越来越远,手里没有持剑,也没有用任何灵器,听到耳边风声里夹杂着钟煜的呼吸声,他那颗高悬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沈怀霜偏头:“非要在高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