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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领命,悄然退下。
第二日,永定侯、凤明澜一道来了镇南王府,研究如何交换人质事宜。
阮鸿飞的确是个能耐人,他把交换的条件送到了被绑架大臣之一——安国公的府上,写明了用安国公交换摇光。并且,地点定在五月二十六佛誔日,帝都香火最旺的镇国寺。而且强调了,当天镇国寺不得戒严,否则就撕票儿。
佛诞日的热闹,永定侯是知晓一二的,不说别的,他家老娘跟老婆儿媳妇早就盘算着要去上香礼佛。百姓多有信佛的,那天最不好布置,永定侯心里急噪,忍不住骂一句,“这他娘的阮鸿飞!”又一想在二皇子与世子面前,竟然口吐脏话,连忙起身谢罪。
凤明澜笑道,“无妨,侯爷也是着急。唉,这个阮鸿飞实在难对付。”
“他娘已经过逝了,以后直接骂他爹就是了。”明湛说着,一连串涉及阮家祖宗的脏话脱口而出,把个二皇子跟永定侯震的半晌没发出声音。
明湛倒没留意二皇子与永定侯的反应,他撸一撸袖子,露出两截雪白的胳膊,盯着镇南寺的山势地形图道,“真不好说,镇国寺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庙一个院儿,这么大一片建筑,可怎么布防呢?”
“殿下不必急,他就是神仙,也得下得了山再说。”永定侯道,“大不了小臣多派人,将山周围都围了仔细,臣就不信,那些叛逆能在山上躲一辈子。”
“上山的路,下山的路是一定的,”永定侯到底是用兵的行家,指着地图上的山形道路,“山有阴阳,这里、这里、这里,全部布重兵,”指尖顺着山脉划动,永定侯势在必得,“这就跟打猎一个道理,三面都围了,猎物自然要往另外一面跑。虽是笨法子,不过却管用。然后,我们在这儿留下最好的好手追踪。”
对于排兵布阵,明湛并不大懂,他跟着搀和了一阵,便将这事儿交给行家,坦率道,“我不大通这个,二皇兄和侯爷看着办吧。”
倒是二皇子与永宁侯讨论的极有兴致,明湛只管在一畔喝茶吃点心。一时,何玉来回禀:承恩侯大人来了。
明湛便告了一声罪,留二皇子和永宁侯继续商议,他去找魏宁说话儿了。
魏宁坐在榻上,气儿都没喘匀,正在喝茶。
明湛已笑着进门,虽然他这屋子一星点儿暑气都没有,还是故做潇洒的摇一摇新做的玉骨儿折扇,带起一阵凉风,“今天来的比别的时候早,你这是早退啊?扣不扣你俸禄的?”
魏宁拉过明湛,“我是听说要交换人质了?皇上和你父王有消息了么?”明湛的脑袋天生比人想的多三分,顿时有些小醋,打量着魏宁问,“你是不是想打听,我有没有抓到阮鸿飞哪?”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听到阮鸿飞的名子,魏宁面色就是一黯,叹道,“上一次,我看着他去送死。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你别胡思乱想,”摸摸明湛的脸,魏宁打起精神,温声道,“我只是来叮嘱你一句,如今皇上和你父王都在他手上,别迫他太紧,反而害了皇上与你父王。”魏宁这样说,明湛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忙大度的说道,“你放心吧,安定侯跟二皇兄在商量呢,我不大懂,就出来陪你。阮鸿飞算个鸟毛啊,等他落在我手里,我让你救他一次,你心里好受了吧。”
魏宁笑起来,反手捏住明湛的鼻子,“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为我着想了。辜负过一回,等我下辈子再还吧。”
“看你这丧气话,下辈子你还得还我这一片深情呢,哪里有空理会姓阮的。人家又不恋童,你那会儿毛都没有,他不会对你动心的。”明湛巴啦巴啦的哆嗦了一堆,心道,这阮鸿飞老子见都没见过一回,竟然成了情敌。不但是老子的情敌,还敢绑架老子的伯父老子的爹。
新仇旧恨的这样一盘算,明湛嘀咕,看来他跟这姓阮的定是八字不大合啊。
等他抓到姓阮的,非扒了这二郎神的皮不可。
明湛抬头问魏宁,“阿宁,我看刑部画的阮鸿飞的影像图,挺一般的啊,不像特别帅的。”当然,明湛不得不承认,比他小帅一点儿还是有的。
“像你吧,要是没你这双眼睛里的神采,你也看起来也挺一般的。”魏宁坐着喝口茶,方道,“这和学画画是一个道理,神韵神韵,关键就在这里。刑部的影图只是空有其形,不具其神,所以你瞧着一般。如果有机会你见到他,就不会觉着一般了。”
“真神啊,你说的真神啊。”
“这是事实。”魏宁见明湛从头顶开始冒酸烟,笑了笑,遂不再说阮鸿飞的事。
其实,魏宁挺想跟着去指挥换人质事宜的,明湛硬赖着不叫他去。当然,明湛自己也不去。没听说过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小命儿要紧,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嘛。
明湛一点儿不喜欢逞英雄,他只管坐在府里等信儿。
一直到天黑,永定侯灰头土脸的到了镇南王府。明湛见永定侯颊边一抹血痕,衣甲破败,竟有刀枪痕迹,惊道,“大人这是怎么了?给叛逆伤到了吗?”永定侯曲一膝跪下,明湛起身去扶,永定侯却是不肯起身,沉声道,“殿下,昨日臣、二皇子、殿下三人共同制定的排兵方式。今天晌午,人质一换,臣所在的指挥厢房便炸了,如若不是亲兵舍死相救,臣今日就见不到殿下了!”
明湛站在永定侯面前,一时没说话,脸沉下来,冷声问,“永定侯有什么头绪吗?是怀疑我吗?”
“臣不敢疑心殿下,只是想求殿下协助臣。如今阮贼在外,若是不能齐心一力,救皇上、王爷脱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永定侯声音中带了一丝凄凉,“如今,外贼未靖,内讧先起,臣……”
“我明白侯爷的意思。”明湛俯身一握永定侯的胳膊,手上用力,永定侯方起身,虎目一红,“臣失仪了。”
“那些士兵家里好生抚恤吧。”明湛道,“你放心,我会细细的查,至于二皇兄那里,也会查。”
永定侯心里的悲愤方稍稍平静了些,明湛又好生抚慰了一番,亲自送永定侯出府。
晚饭时,得知永定侯先来的他镇南王府,才去的二皇子府,明湛叹一声,这样笨的家伙,怪不得皇伯父把禁军交给他统领呢。
一直到明湛将要休息,黎冰方来回禀朱谋士的事,明湛靠着榻漫不经心的听着。
“朱秉仁常去一家三福茶馆喝茶,三年前,他与二公子就是在三福茶馆认识的,之后一来二去的有了来往。”黎冰道,“朱秉仁是保定府羊各庄人,老家有上百亩薄田,先帝初年来帝都应试,中了二榜进士,他本没什么关系,也无太多钱财,谋个一官半职并不如意,便入了当时的两广总督林椿丰府上为幕。”
“林椿丰?”好像在魏宁那张帝都关系网上提到过这人的名子,明湛仔细想了想,问,“二皇子的嫡妻姓林,可是瑶安郡主家的儿子,林椿丰,二皇子的大舅子?”
“殿下好记性,这个林椿丰就是二皇子的大舅子,说起来,朱秉仁还是林大人举荐到二皇子府上去的。”黎冰道,“不过,小臣派人快马去保定府朱秉仁的老家去查了,朱秉仁一直说他的妻儿在老家,不过在他老家打听的结果,却说一家子老小跟着朱秉仁在城里享福呢,这倒是有些蹊跷。”
“有进展么?”明湛看向黎冰问。
黎冰道,“本来无甚进展。不过,自永定侯去了二皇子府后,二皇子大怒,现在二皇子在肃清府内,说是有奸细泄露朝廷机密,在臣派的探子送信儿回来时,朱秉仁已被二皇子拘禁起来了。我们的人一时半会儿接触不到……”
一切拨云见月,明湛阖上眼睛,轻叹道,“我真没料到二皇子竟有这种本事。”
“殿下是说……”
“这个姓朱的,八成是三皇子或是四皇子派去的。”明湛轻声道,“阮鸿飞的人能给我们提这个醒,自然能给二皇子提这个醒。二皇子动作这么快,或是早对朱秉仁有怀疑之心,或者故意试他一试,结果朱秉仁果然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给……算了,任凭天意运气吧。皇子之间的事,我们不好搀和。”
黎冰想着原本顺藤摸瓜的计划都被二皇子搞砸了,不禁道,“二皇子就算心疑,也不该在这上头来试,万一……毕竟干系到皇上、王爷的安危。那个阮鸿飞喜怒无常,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这个有什么用,香下在摇光身上了么?”明湛虽然人不到,不过,却要多留一手。
黎冰道,“已经派人去追了。”
“小心一些,不要被阮狐狸发觉,找到摇光落脚的地方,就回来回禀,不要擅自行动。”明湛吩咐道。
“是。”
明湛第二日说身子不适,告了病假,没去早朝。
果然,早朝时,凤明澜发作了凤明祥,揭发了不但凤明祥私派奸细到他府里,甚至将布兵图出卖给阮鸿飞,隐父皇于危境的大逆不道的行为。
明湛不必亲临也知晓朝上的热闹,连管理宗人府的凤氏兄弟的叔叔——慎王都被凤明澜请到了朝上,慎王一把年纪,并无子嗣,耳聋眼花的老头子。
一番大闹后,凤明祥被囚于宗人府。
考虑了许久,明湛还去宗人府看望了凤明祥一遭。
凤明祥的脸色有些灰败,正坐在屋里喝茶。小小的四方院儿,正房三间,两面厢房,进门就是扑面热浪,明湛皱了皱眉,对身后跟进来的小太监吩咐道,“给三皇子供些冰,热坏了三皇子,你们有几条命来赔。”
小太监连连喏声,明湛便打发他下去,只留方青何玉在旁。
“明湛?”凤明祥没料到明湛会来,早朝时明湛都躲了,怎会来宗人府看他?
明湛望着凤明祥道,“我来看看你。”
“也是,怕你晚来几天就看不到我了。”凤明祥自嘲道。
“三皇兄不要这样说。”找了张简陋的椅子坐下,明湛道,“你本就是皇子,惦记着皇位也没什么大不小的,人之常情。”
凤明祥抬手给明湛倒了盏茶,淡淡道,“也就你这么说,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敢这样说的。不但不敢说,就是心里有这个想头儿也生怕人知道。你虽是出身王府,其实比我强,你是嫡子,你惦记王位惦记的理所当然。我不行,我母亲位份低,我长大了,父皇方追封了妃子了事。父皇出事,一开始我慌的很,后来却慢慢的沉静下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谁当家不是当呢?父皇也没有立老二为储君,只是太后偏心的厉害,连你也……”顿一顿,凤明祥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明湛道,“我真想不到,连你也支持他。”
见明湛张嘴要说话,凤明祥摆一摆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长子,他是长子。只是现在你瞧见了吗?我与他没有任何不同,我是把你们交换人质的事泄露给了阮鸿飞的人。老二呢,他为了抓我的把柄,眼睁睁的看着这事儿发生。”凤明祥讥诮一笑,“你觉得他比我强?”
“皇位的吸引力这么大?救出皇伯父后你不是没有机会。”
“如果可以登基为帝,我情愿跟阮鸿飞合作。”凤明祥淡淡地说。
“哪怕阮鸿飞的本意是让凤家人自相残杀么?”
凤明礼忽而大笑,好半天才喘匀了气,颊上一抹潮红,凤明祥的眼睛亮的惊人,笑道,“明湛啊明湛,凤家人自相残杀?先帝时倒没有阮鸿飞搀和挑拨,父皇兄弟十个,剩下几个?今日阮鸿飞又做过什么?他只是劫持了父皇与王叔,让这两把椅子空出来而已。你如何对待明义,如今老二与你当初并无差别。”
“不,我不会、也不希望父王他们发生危险。”
“蠢货,”凤明祥忽然无限辛酸,“蠢货,你以为王叔回来能饶了你鸩杀明义之事。他回来,你就只是世子,尝过了掌权的滋味儿,你还能放的下?”
“莫非你还不明白,不是阮鸿飞要我们自相残杀,是皇位权柄让我们相残,”凤明祥嘘出一口浊气,“我不想争,福王叔也不曾争,下场如何?争是死,不争也是死,我为何不争?”
明湛淡漠道,“那个朱秉仁在二皇子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三皇兄何必拿福王伯说事儿。我来这里,是想知道三皇兄是如何与阮鸿飞的人联系的?”
“我会把事情写成信,放在书房博古架第二阶靠东数第五个匣子里,自会有人来取。”
“三皇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知道,原是我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小厮,只是在我府里出事前,他就不见了。”凤明祥倒是有问必答,如今已没必要隐瞒。
明湛垂眸,铺地的青砖都透着一种荒僻破败,道,“如果你借助阮鸿飞的势力登上帝位,最终也是为他所控制,只能做个傀儡皇帝罢了,又有什么意思?”
“明湛,你什么都明白,不过,你有一个缺点,你太心软了。”凤明祥身上早没有以往那种乐天知命的豁达,他尖锐的如同一把开刃的匕首,“你早朝都躲了,偏偏现在来看我。其实你是不该来的,你来了,就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凤明祥接着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因为只有你来了,所以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你以为阮鸿飞是刚刚联系我吗?不对,我们合作很久了,久到我都没料到,他会转手将我卖了。”
“三皇兄见过他?”
“我没见过,不过这几年我与他们打交道,我有一种感觉,虽然父皇他们是在扬州出事,可是阮鸿飞他们对帝都非常熟悉。”凤明祥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范围。”
明湛倾身认真听,凤明祥凑到明湛耳边,低声笃定道,“当朝三品往上,能排班站队的,肯定有他们的人。这是我几年的摸索,你才智胜于我,如果你能将这人从朝中找出来,救出父皇,也算是我赎罪了。”
“多谢三皇兄,日后我必在皇伯父面前为你进言的。”
凤明祥摇一摇头,“走吧,我膝下只有一女,将来能照拂便照拂,我谢你了。”
明湛走后第三日,凤明祥在宗人府自杀。
史料对凤明祥的记载如下:兴王凤明祥生于仁帝十六年,少而失母,放达聪颖,景帝爱之,赐封祥亲王。王年少,为贼所惑,陷景帝于险,后悔之。一女昕阳公主,驸马永宁侯卫。王卒于景帝十七年秋,后武帝悯怀于王,改封号为兴。
明湛听到凤明祥自尽的消息时,只是讽刺一笑。
范维忧心忡忡,“三皇子此时自尽,对世子声名多有不利。”
“不必理会这些,我去了就做好了被人指点的准备。”
明湛对于凤明祥之死非常的不舒服,连凤明祥活着的时候都说,凤明澜对凤明祥所做的事与明湛对明义所做没什么差别,可明湛就是不舒服,他甚至分不清这种不痛快是来自于他与凤明祥那些许不足为道的交情,还是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愤怒。
当然,许多人认为,明湛只要有些恼子,是做不出逼杀凤明祥的事的。这事有诸多蹊跷。
可是,要命的是,他看了一遭凤明祥,凤明祥就自尽了!
有更多人的怀疑,是明湛劝杀了凤明祥。
就在明湛焦头烂额之际,凤明瑞的一个动作解了明湛的困境,却让帝都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156、秘宝
凤明瑞亲自登门镇南王府,与明湛辞行。
凤明瑞依旧是一张冷面,“想来想去,我既无才干,又无德行。父皇在外,我更没有为国分忧的本事,只是有一件事,到底要托给你才放心。”不待明湛问,凤明瑞已径自说道,“我只有一个嫡长子,如今我已送魏氏和孩子回了承恩侯府。我马上就去镇南寺为父皇祈福,我们兄弟一场,日后还要你多照拂他们母子。”
“四皇兄,您这怎么突然就想着去庙里了?”皇子们想起一出是一出,可你爱干啥干啥,你来镇南王府报打告是什么意思?明湛苦笑,“四皇兄,你好歹考虑下二皇兄的感受吧。”
凤明瑞眉间森冷,“我不必考虑,如今他还不是太子,也不是皇上。他是皇子,我也是皇子,我只是没他诛杀兄弟的本事罢了!”别人怀疑明湛,凤明瑞却不作此想。明湛是镇南王府的人,不说明湛向来聪明,他就是突然换个猪脑袋也不会逼杀皇子!如今是凤明澜求着他,他又何必为凤明澜做刀做枪!
不过,凤明祥之死让凤明瑞出离愤怒,哪怕凤明澜一直囚禁着凤明祥,哪怕凤明澜登基后再处置凤明祥,凤明瑞也不会如此愤怒。
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