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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达赶紧就将汤盅放下,把盖子掀开,放下搪瓷勺子,随后就退在了一旁。
蒋青喝了一口汤,本来也不饿,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见文达还站着,就问,“不用去皇上那儿么?”
文达摇摇头,道,“茶水都奉好了,皇上跟季老丞相说事儿呢,我陪着夫子就成。”
蒋青点点头,问他,“你吃饭了么?”
文达轻轻摇摇头。
蒋青笑,“去吃饭吧,你好像每天都晚上吃饭是吧?”
文达一愣,点点头,“奴才是随侍皇上的,白天得空就吃些,如果不得空,就等晚上吃。”
蒋青微微点头,道,“现在这时候刚好,去吃饭吧,吃完了再过来。”
“嗯,好。”文达欢欢喜喜地转身奔后头吃饭去了,蒋青独自坐在桌边,又搅了搅汤盅里的鸽子,淡淡道,“出来吧,你还要站多久?”
“呵呵……”片刻后,传来了一声低笑之声,院子的假山后头,有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笑道,“冒犯了,青夫子。”
第三十六章,毒计
蒋青听声音挺熟悉,转脸看过去,就见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正是刚刚见过的齐赞。
这时,有两个影卫落了下来,蒋青对他们一摆手,示意他们暂退。
“能躲过影卫的监视来到这里,可见你功夫不错。”蒋青看了看他,“找我有事?”
齐赞笑了笑,走到了蒋青旁边的石桌子前坐下,低声道,“我听一个人说过,青夫子不能说多漂亮,但是看了很容易让人心动,心肠本来极软,但为了敖晟却可以变得极硬。蒋青是敖晟的命,想要干掉敖晟,就从蒋青下手。”
齐赞说一句,蒋青的脸色就微微地白一分,随后手上的勺子放回了汤盅里,抬眼看齐赞,“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齐赞微微一笑,“一个被你伤透了心的人。”
听了齐赞的话,就见蒋青的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微微皱眉,眼神也寒了起来。
“等等,先别动怒。”齐赞赶紧摆手,“我还是那句话,我来,不是为了挑起事端,是为了请降的。”
蒋青不语,看他,“但是你刚刚并没有说实话。”
齐赞无奈地耸耸肩,道,“青夫子,我也有难处,以皇上的性子,以及对你的看重,我刚刚若是实话实说,估计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然后你去判断。”
蒋青皱眉,道,“你直接告诉皇上吧,我不想听。”
齐赞摇了摇头,道,“青夫子,你就帮帮忙吧,你可以不想听,可我不能不想活啊,是不是?你就当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不就行了么?”
蒋青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惹来齐赞大笑,“青夫子,你有些怨气地看人时,就让人想狠狠地欺负,但是又不舍得。”
蒋青眼色又寒了几分,齐赞见他动气了,也就收起了那轻挑的语气,笑道,“行了,我不戏耍你了……夫子,知道我爹为什么这个时候发兵么?”
蒋青不语,只是等他往下说。
“之前晟青派兵平东北的时候,我就知道皇上想一统天下,而且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显然并不怕我齐家作乱。”齐赞慢悠悠地道,“我将各中的利害关系都告诉了我爹,劝他投降,可以跟晟青讲条件,只要丢了那海王的名头,基本都是好谈的。”
“你说的没错。”蒋青点了点头,“他弃了番号,散了兵马,晟青必然可以保他世代无忧,毕竟,谁都不想打仗。”
“我爹一生的梦想都是为王。”齐赞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年事已高,人也比较实际了一些,我这番话若是再早十年跟他说,他是必然要跟我翻脸的,但是现在说,他却是已经松动了。”
“那为何还要作乱?”蒋青微微皱眉。
“因为来了一个人。”齐赞一笑,摇了摇头,道,“那人我也不知他什么来头,只知道不是普通人,他来到我水寨,见了我爹后,跟他进入了书房相谈……我想了个办法,偷听了。”
蒋青微微皱眉,似乎并不赞成他的做法,齐赞一笑,道,“你还真是实诚得厉害,你想啊,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来了,但爹对他又很是恭敬,再加上现在时候特殊,我自然是要提防的。”
“他功夫很不错,不过……我的书房离开我爹的书房不远,我之前就在两房之间,架了个可以传声的竹筒。”齐赞笑着说。
“你之前就有偷听你爹跟人谈话的习惯?”蒋青皱眉。
齐赞笑了笑,伸手拿过蒋青吃了几口的汤盅,笑道,“夫子,我连夜进宫还没吃饭呢,让我吃两口吧?”
蒋青一愣,就看到齐赞拿起汤勺舀汤喝,还叼着刚刚蒋青用过的勺子,轻轻地舔了舔,笑问,“你猜皇上要是看到了,会不会气到将我五马分尸?”
蒋青皱眉,道,“你有话就快说!”
齐赞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的……我设那竹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我齐家子嗣众多,兄长们抢位的手段都挺厉害,我不求别的,只求别死得糊里糊涂就成。”
蒋青低头看别处,心中觉得气闷,原本生在权贵之家,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从小锦衣玉食不用挨饿受冻,但是事实却恰恰相反。权贵之家的子嗣似乎从生下来就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没有一个的童年是快乐的,长大之后,也都或多或少的变得十分怪异孤僻。
蒋青胡思乱想,却听不到齐赞说话,转脸看他,只见齐赞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呢,单手轻轻摸着下巴,似乎有些兴味。
蒋青看他,“你说不说?”
“呵……”齐赞笑了笑,不答反问,“青夫子,你刚刚在同情我么?”
蒋青皱眉,有些不耐,这人话真多。
“可是你同情我的同时,不应该这么含情脉脉吧?”齐赞失笑,“我会误会的。”
蒋青转脸白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脸上淡淡的厌恶。
齐赞摇了摇头,笑道,“你嘴真笨,所以容易让人占去便宜,你都不知道威胁我两句的么?”
蒋青抿着嘴继续看他,冷冷道,“你究竟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走了。”
齐赞无奈,“真是无趣到有趣啊,算了,我说……那人跟我爹谈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啊,原来,他姓夏。”
齐赞一个夏字出口,就见蒋青脸色苍白,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齐赞莫名有些后悔。本来,他的确是想看看蒋青听到这姓氏后会有什么反应,但见他真的露出这种表情了,自己竟然不忍起来,赶紧道,“他来,是为了让我爹造反。”
蒋青此时也渐渐地回过了神来,干哑着声音问,“然后呢。”
“我爹将我列举的事情都跟他说了,那人直说了一句话……造反能成功,因为他知道敖晟的弱点。”齐赞停下,看了看蒋青,“是你。“
蒋青摇了摇头,道,“然后?”
“我爹当时将信将疑,但那人跟他说的,让他渐渐心动了。”齐赞站了起来,道,“晟青现在的实力的确雄厚,但是敖晟刚刚登基,而且性格乖戾为政也比较暴戾,所以很多人都是慑于他,却不是服于他,一旦他有什么不当的地方,犯了众怒,很多人就会不愿为他卖命,甚至反他。”
蒋青心头一颤,那人将敖晟的死穴找到了……的确,敖晟的威慑大于德服,这几年百姓觉得他高高在上,大臣们也都怕他,终日提心吊胆过日子,始终也不是个办法。
“这一仗,敖晟未必能轻胜,因为你们没有好的水军将领。”齐赞淡淡道,“宋晓也好,王熙也罢……”说到这里,齐赞看了蒋青一眼,“青夫子,你应该知道的,在旱地再厉害的大将,一旦下了水,也是有心使不上力的……晟青和齐家这一仗一旦打起来,必然是劳民伤财。”
蒋青不语,齐赞接着道,“这个时候,如果皇上再干些荒唐事,则必然会失信于民,天下大乱,而让皇上干出荒唐之事的唯一法子……就是你。”
蒋青一愣,抬眼看齐赞。
“这是他给的东西。”齐赞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来,道,“这据说是一种奇毒,中毒之人,将会假死三十日。”
蒋青一愣,看那盒子,齐赞叹了口气,“这盒子里是一枚极细小的牛毛针,只要射入人的身体,便能让中毒者假死三十日。
蒋青皱眉看着,齐赞幽幽道,“那人说了,用这针伤了你,你一旦死了,敖晟必然狂性大发,说不定会杀宫中众臣以泄愤,总之什么荒唐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这便是正中了他们的计策,到时候天下一乱,外敌联合,我父离晟青最近,一鼓作气攻占乐都,必然是可以将皇位拿下的。”
蒋青听得心中渐凉,齐赞接着道,“我爹问了,那人如此帮忙,究竟目的何在,你猜他怎么说?”
蒋青抬眼看他。
齐赞冷冷一笑,“他说……他想要的就只有一样,等你假死之后,将你送去给他,然后,一旦我父亲得了中原,将敖晟五马分尸,然后将黑云堡和修罗堡众人,斩尽杀绝。”
蒋青听后,先是震惊,随后,眼中隐隐浮现上了怒意。
沉默了良久,蒋青收敛了一下心神,看齐赞,“这方法不错,可以扶你父上皇位,你又立了大功掌握了先机,说不定江山也指日可待,为何要来投诚?”
“投诚是他们让我来的,为的是用这针伤你。”齐赞笑了笑,“刚刚在皇上面前的那番话也是他们让我说的,为的是能留在皇宫里,好伺机下手。”
蒋青看他,“那为什么投诚?”
“嗯……”齐赞摸了摸下巴,道,“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我观其施政,大为赞赏,皇上做事大气,不拘小节,而且也以百姓为本,晟青子民安居乐业,官员也是少有的清廉,这种风气,我很赞成。”
“他是个好皇帝。”蒋青淡淡道。
“嗯……相对的,我父利欲熏心,贪图权势,不会是一个好皇帝的。”齐赞道,“我比较喜欢百姓安居乐业。另外,一旦我父得到江山,我必然陷于与兄长们之间的皇位争夺之中。我虽然不见得会输,也并不怎么待见我那些兄长,但是手足相残的滋味,我可不想尝。”
蒋青又点头,静静听他说。
“另一方面,我来皇城,见了皇上之后,对他更有好感。”齐赞一笑,“他们其实错了……据我观察,朝中一派新气象,无论大小官员,其实大多真心拜服皇上,只是他平时太过威严又喜怒无常,因此大家都怕他,但是……我觉得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吓人。”
蒋青一愣。
“皇上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暴戾,人很好说话。”齐赞微笑,“如果你能跟他一起久一些,假以时日,百姓必将对他越来越喜爱,到时候,就不是威慑了,而是真心的拜服。”
“就为了这些?”蒋青问。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最开始,我还是有些犹豫的。”齐赞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为什么?”蒋青不解。
齐赞想了想,凑过去道,颇有些神秘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蒋青皱眉。
齐赞大笑着仰开脸,道,“你跟皇上在一块儿,看着挺赏心悦目的,而那个姓夏的,我看不上眼,太邪性了。”说着,伸手轻轻戳了戳蒋青的手指,“他配不上你。”
蒋青收回手,不语……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夏鲁盟邪性?印象中的夏鲁盟是个憨厚老实的傻子,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邪性?或者说那个人不是他?蒋青有些侥幸地想,他应该去了塞北,牧马放羊了才是!还是说,他变了,因为恨……
齐赞说完,捧起了鸽子汤盅,道,“青夫子,我希望你信我,这毒药你留着,最好让太医研制研制解药什么的,有备无患,这鸽子就归我了吧,我晚上还得写大义灭亲的折子呢。”说完,转身就溜溜达达地走了。
蒋青在院子里坐了良久,才缓缓站起来,这时候,文达跑来了,边跑还变擦嘴,看来是吃完饭了。
“夫子……夫?”文达本来是想着蒋青吃完了,他好收拾一下,但是看了一眼就有些纳闷,心说,汤盅哪儿去了?难道汤盅也吃了?
蒋青转脸看了看文达,问,“皇上呢?”
“嗯,我还没去圣上那儿。”文达道,“夫子,您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冷啊?快进屋里去吧。”
蒋青点了点头,对文达道,“文达,等皇上跟季相谈完了,你让他快回来吧,我有话想跟他说。”
“嗯。”文达点头,“夫子你别急,我这就去。”说完,急匆匆转身就跑了。
……
蒋青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夜凉如水,伸手轻轻地拾起了桌上的那个药匣子,转身,走进屋去,突然……就让人拽了一把。
蒋青一惊,抬头,就见搂着自己的是敖晟。
“你怎么……”蒋青这才知道吃惊,刚刚自己心事重重,竟然连敖晟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察觉。
敖晟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只是盯着蒋青看了良久,伸手轻轻抬起他下巴,冷冷道,“听到个夏字,就连基本的警觉性都么有了么?”
“不是……”蒋青有些恼怒,“你怎么会在这儿?”
敖晟挑眉,“你忘了,咱俩的房间是通的!”
蒋青不语,敖晟抬手将门关上,眼神渐渐危险,拿过蒋青手上的药匣子,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抬手,将蒋青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蒋青挣了几下,“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说些正经事吧!”
敖晟一挑眉,“还能有什么,摆明了么,那姓夏的对你心不死,想干掉我抢走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