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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有一处大湖,赵宅就坐落在湖与城墙的犄角里,安身一隅。从湖的那一面望过来,这儿只有茂密的竹林,却不知竹林里还有一位曾显赫一时的大将。
孟七七轻叩竹扉,“赵伯伯在吗?周四郎的后生来看您了。”
清越的声音传入林中,换来竹叶莎莎。三人喊了两声便静候着,态度比在百花楼面对皇帝时更加恭敬。
拜访赵海平是孟七七一早就定好的事情,当年的元武之争他并不了解,但是无论皇帝在他面前如何懊悔如何痛惜,他都无法将之单纯的作为周自横的友人看待。他首先是个帝王,逼得周自横自此不入神京的帝王。
孟七七永远记得当年周自横带他路过神京时,站在城门外遥望着高耸城墙时的情景。
那是多失望、多痛心,才会让周自横重情重义的人立下那等誓言。那时孟七七还很不理解,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周自横都受伤了,就该进城修养,可周自横死活不干,什么伤到了他眼里都是一壶酒就能治的。
于是他又喝着酒,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那就是一个酒鬼,孟七七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是喝酒喝死的。
不过赵海平是不同的,周自横曾对他说过——若有一日你去了神京,记得替我拜会一下我二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他帮忙。
不多时,安静的竹篱内终于有了回音。一个十来岁的青衣小童小跑着从里面出来,不谙世事的澄澈双眸扫过孟七七三人,腼腆地向他们作揖,道:“客人久等了。”
孟七七笑道:“没事儿,赵伯伯在里面吗?”
“在呢。”小童点点头,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三人在小童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绿竹掩映的小竹楼前,小童让他们稍等,提着衣摆正要去喊人,一道洪钟般的男声便从竹楼后面传来。
“来了来了,哪个是四郎的后人?”一个打着赤膊身上还挂着汗珠的健壮男子大步走来,虽已年过半百,可仍精神抖擞。
孟七七上前一步,弯腰见礼:“孟秀见过赵伯伯。”
赵海平几步就走到孟七七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么一个威武大汉,眼眶倏然就红了。他急忙把人扶起,“贤侄快别见外,我们不讲这个虚礼。”
“义父、义父!”小童连忙扯他的衣服,小声提醒:“先把衣服穿好啊义父。”
赵海平这才一拍脑门,想起自己是在练武途中急匆匆跑来的,还光着膀子呢,太失礼了。于是他留下小童招呼客人,自个儿忙不迭跑回屋里换衣裳。
小童捂着脸有点儿不好意思,沈青崖便温和地揉揉他的脑袋,问:“怎么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呀?”
“呀,快请进!”小童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勤快地把他们带到竹楼旁专门用来待客的亭中,又转身去端茶水。
茶水还没现成的,他便自个儿拿了个桶去井边打水,小小年纪,倒是懂事得很。
孟七七四下打量着,此处似乎只有赵海平和小童二人,一眼望去皆是绿意,耳中萦绕着的,也都是落叶与鸟鸣之声,着实幽静得很。
“此处真是个好地方。”沈青崖目露喜色,他天性喜静,即便在喧闹人群中也一定是最安静的那一个,这种地方对他再适合不过。
此时,赵海平回来了,他似乎是个急性子,三句寒暄都撑不过,便直入主题:“四郎如今怎么样了?找到他了吗?”
孟七七摇头,“至今还未有任何音讯。”
顿了顿,他又问:“赵伯伯可想过要离开神京去找他?”
赵海平默然,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色,“不是我不想去找,而是我走不了。神京不是我的地盘,我虽然交了帅印,可若是有一个人不信我,那我就走不了。”
“是……当今陛下?”孟七七问。
“你能猜出来,想必四郎应当把许多事都告诉你了。当年他俩决裂,我劝不住,最后也心灰意冷,干脆辞了官。可陛下终归是陛下,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怕您为了我小师叔,也与他反目成仇?”孟七七道。
“谁又知道呢。”赵海平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嘲讽,末了,他摆摆手,复又笑道:“不提这个了。你远道而来,我本该好好招待你,不过四郎当初离开前曾有一物放在我这儿,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跟我来,我先把它交给你。”
第86章小葫芦
赵海平从屋内拿出一个酒葫芦,孟七七认得这个葫芦,周自横的葫芦每个都长得差不多,再普通不过的葫芦,便要配一个玉做的壶塞——翻过来一看,果然,葫芦底部刻着一个“周”字。
“你打开看看。”赵海平道。
孟七七遂打开壶塞,发现酒葫芦里装着什么碎布一样的东西,很轻,但壶口太窄,倒不出来。可这难不倒孟七七,他随手在须弥戒里摸索着,找出一根细簪子来,手指轻轻一捏,就把簪子的尾巴弯成了小钩子状,轻而易举地把酒葫芦里的东西给勾了出来。
那是一张破旧的颜色暗沉的羊皮纸,纸上有被酒液浸染的痕迹,又因为一直被塞在酒葫芦里,弥漫着一股酒气。
孟七七拎着它挥了挥,散了散酒气,这才把它在桌上摊开。另外三人齐齐凑过来,只见这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只是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又被酒液浸染,看不大清楚。
“这写的是什么?”赵海平眯着眼,眼睛似乎不大好了。
孟七七摇摇头,问:“赵伯伯没拿出来看过吗?”
赵海平亦摇头,道:“没有,四郎说这东西很重要,轻易不要给别人知晓。我怕我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便干脆没看。”
此时,沈青崖忽然轻咦一声。
孟七七立刻问:“看出什么了?”
沈青崖没有答话,拿起羊皮纸走到阳光下更仔细地看着。孟七七不敢打扰,更伸手拦下赵海平,小声道:“放心吧赵伯伯,这是我过命的朋友,信得过。”
沈青崖自幼饱读诗书,若论博学程度,恐怕仙门年轻一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孟七七猜他一定发现了什么,他们能做的,唯有等。
可沈青崖似乎也陷入了困境,眉头深蹙,目露迟疑。良久,他才回过头来,不甚确定地道:“这似乎是一份曲谱,只是它记录的方式很怪,与一般的曲谱不大一样。”
“曲谱?”孟七七挑眉,想到周自横那不靠谱的老匹夫,道:“难不成是什么行酒令?”
“不是。这更像是什么大型的宫廷曲目或是军中的战曲。”沈青崖道。
闻言,陈伯衍道:“若是砥砺军士的战曲,我黑羽军中也有,且威力不小。”
孟七七忙问:“怎么说?”
陈伯衍余光扫了一眼赵海平,顿了顿,道:“若是普通的战歌,顶多能够鼓舞士气。但仙门中有不少精通音律的前辈,以音律为利刃杀敌,我黑羽军中流传的那首战歌,不光能鼓舞士气,还能在短时间内令军士体内元力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