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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桐书恨他,先前那些被紫杀所害的人死相凄惨,足可见他心中怨愤不平。
可是他并不恐惧,他甚至觉得快意。
如若桐书愿意将他每一寸血肉都割下,那么至少他心中还有他,不管是爱,还是恨。
而自己,也就终于可以解脱了。
“你们兄弟二人害死我满门,你以为我会让你们痛快地去死?”桐书看了一眼梅若风,转身却将梅若云拎了起来,看着梅若云惨白的面色和倦怠的神情,桐书慨叹道。“没想到庄主而今如斯病重,看来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言罢,他将梅若云狠狠地甩了出去。
梅若云感觉全身骨头都在痛,口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他一直没有告诉庄外的人。
他的病是肺痨,根本就不可能痊愈。
任你武功高强,是什么云中白鹤,面对这种事,也不过沧海一粟,无力回天。
梅若云面色惨白地看着桐书,瘦削的面上隐藏着怨毒,看上去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因为太刚强,反而即将被生生折断。
这表情,与当年的桐书何其相似。
清楚地记得,是桐书与梅若风交好后的第五个月,梅若风带桐书来辟邪山庄。
当时父母自然对气度不凡,清雅无比的桐书以礼相待,却不知自己的小儿子已被这美人勾去三魂七魄。乘着无人看见,梅若风将桐书抵在墙上,一个深情缠绵的吻。
当时盛夏,浓碧苍翠,火红的石榴花开得正盛,迷蒙地望过去,好似能灼伤眼一般。
梅若风看着桐书的金色面具,清澈温柔的目光是面具遮不住的,面具下的薄唇微微泛着水光,诱人模样。
枝头风惊落,树下人缱绻。
当晚,灯火下。
梅若风知道桐书是真的爱他,所以才甘愿成他身下人,被进入的时候,桐书死死抿着唇,面色苍白,眼中却是水光迷离,咬得泛红的嘴唇像是桃花的颜色,艳得让梅若风心惊。桐书生得俊秀温润,却又十分倔强,怎么也不愿发出呻yin声。
那神情十分刚强,却又让人觉得脆弱。
只是不似梅若云哪一分怨毒。
当时的桐书,虽然痛得发颤,眼中波光潋滟,却是满含情意的。
然而谁也没想到,梅若风和桐书这一段情意却被他的父母利用得淋漓尽致。
原来一开始梅家夫妇无意得知梅若风与桐书关系后,担心桐书心术不正,便派人寻他底细。
谁知竟然意外得知这桐书是碧城派的人。
碧城派虽不如钧天魔教一般令江湖人畏惧不已,却也是钧天魔教下的一支,他们辟邪山庄向来自诩为名门正派,江湖白道,怎能让梅若风与这样的妖孽厮混在一起?
但是比起闹得世人皆知,梅家夫妇显然更为隐忍智慧。
当时恰逢江湖各派讨伐钧天魔教之日期近,若能从这碧城派妖孽口中套出一些情报,岂不是更为划算?到时候辟邪山庄只会声名大盛。
于是这一场谋算,成就了他辟邪山庄满门风光,却毁了桐书。
火海连绵。
梅若云不甘心地看着桐书,恶狠狠道:“爹娘七年前无端而亡,定是你这妖人所为!只恨我得了这样的病,杀不了你。”他身形枯瘦,因多病而只剩一把骨头,看上去十分凄厉,如恶鬼一般。桐书听他此言,淡淡笑了:“你恨我做什么?要恨,也应当恨你身边,你这个好二弟才是。”
梅若云一怔,忽而怨毒地笑了:“我当然恨他,若不是他招惹了你,也不会引来这一切!”
桐书慨叹着说道:“原来你不知道,你的肺痨是梅若风让你染上的。”
梅若云闻声,浑身一颤,眼中烈火如鬼火一般,好似要将梅若风灼烧成灰烬。
梅若风闻言,低低地笑了。
当年之事后,梅若风一蹶不振,后来在出门时被人敲晕,挑断了手筋,之后虽然接好了,却再不如往日里一双巧手,于是梅二爷再也没为任何人写过一句诗。
他知道有可能是重伤躲起来的桐书做的,心里也认为自己当真是活该。
谁知却无意得知当年之事,是兄长在背后出谋划策。
难怪,当年只有他,未曾反对。
梅若风当时自然是恨的,于是有一日遇见个得肺痨的人后,鬼使神差有了个念头。
然后他将那人用过的杯子和梅若云房中的调换了。
于是云中白鹤折翼堕泥。
梅若云得知全部真相,狠狠地看着梅若风,他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有个如此阴毒的胞弟。
又是一巴掌,梅若风的头偏了过去,眼神却很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桐书。
“大哥,这些年小弟处处与你作对,今日便送你一程。你且睡吧,别再醒了自取其辱了。”梅若风低声呢喃着,然后猛地抱住梅若云,将匕首捅进他腹部。鲜血喷溅出来,梅若云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眼中血丝浮现,他死去的时候,面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与怨恨,更有一种悲伤。
梅若风好似精疲力尽一般放开梅若云,踉跄着站了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手,也溅上他平庸的眉目,匕首落地时“哐当”一声。
然后他勾着一抹笑,回身看着桐书:“我等了十三年,而今,你终于来杀我了。”
当梅若风接到紫杀帖时,他就知道紫杀一定是桐书。
因为紫杀帖最后印上的紫砂痕迹,是当日梅若风为讨桐书欢心专门而画的。
犹记当年,二人手把手,蘸了紫砂勾出一抹艳痕。
桃花入酒,桃香在侧。
一片莫辜负的好chun光。
只剩他们二人了。
桐书沉默着抚上面具,在火光烈焰间,缓缓掀开自己的面具。
梅若风有些恍惚,似乎当年在那个元宵灯会上也是如此。
那时是灯火迷离,而今是烈火熊熊。
那时桐书唇角含笑,而今只有讥嘲。
那时梅若风走上前去,与他十指相扣,而今他坐在地上,等他杀了他。
那时,面具后有一张惊动明月,俊秀出尘的脸,而今面具掀开,却看见面上丑陋的火烧的痕迹。
梅若风低低苦笑。
桐书走上前去,将金色缠枝面具扔在地上,他的眼神冰冷而血腥,看着梅若风,桐书笑得如从深渊中走出来的厉鬼一般:“梅若风,你说你想怎么死?”
梅若风看着这个曾婉转温柔的青年,不由一笑,多年轻浮散漫的面上浮现出一片痴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桐书面色猛地一沉,他掐着梅若风的脖颈:“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会处处让着你吗?!”
梅若风只是笑,眼中流光明灭,好似还在碧海青天之间沉浮,眼中也只看得见那满城灯火依旧,喧嚣繁华,火树银花。
还是,下不去手。
桐书猛地将他甩开,蹙着眉头。
原本一张堪入诗画的脸被火烧成这样,狰狞无比。